《原岸》原岸

16、乞丐

　　话剧表演很快就结束了，不出所料，陆星苑所在的第三组受到了语文老师的肯定，获得了在全校公演的机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陆星苑也不大关心，他现在就想找顾起问清楚，病情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一解散，陆星苑就叫住顾起不让他走出教室，魏远之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什么也没问，捎上他的书包到走廊上等。
　　偌大的教室一下子就从哄闹的氛围里沉寂下来，静得只能听到墙壁上挂着的时钟转动的滴答声。
　　顾起背着书包靠在桌边，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下，在侧脸留下一片阴影，“龙月澄和你说什么了？”
　　陆星苑对他这波澜不惊的语气感到有些烦闷，“她能说什么？她除了知道你病得很严重什么也不知道，你也不可能告诉她你的病情吧？”
　　“我是说关于我为你做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顾起头疼得愈发厉害，但还是强撑着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说。
　　“无关紧要？这就是你做这些之前不先告诉我一声的原因吗？”陆星苑道。
　　顾起偏过头，看着站在离他只有一米远距离的陆星苑，眼神哀伤，黯然无光。
　　也许魏远之是对的，他从来都只知道一味地付出，而没有问过陆星苑愿不愿意，即使他们彼此把对方都当做最好的朋友。可这就像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早晚会使事情走向反面的。
　　他直起身，慢慢走到陆星苑面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是我不对，你不要自责。”
　　陆星苑抬起头看着他，颇想把这个高冷酷帅的男神打倒在地，然后强行带他去医院检查让诊断书告诉自己答案，“顾起，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的身体到底怎样了？你瞒着我这个，才是真的让我担心。”
　　“哦，只是感染了流行性感冒病毒，没那么夸张，再吃几天药就好了。”顾起把手插进裤口袋里如是说。
　　但有了前车之鉴，陆星苑对这个外冷内热的前同桌已经丧失信任了:“我怎么这么不相信你呢……”
　　顾起料到他会这般，“不信我明天给你看医院的诊断书行了吧。”
　　陆星苑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诊断书应该不容易造假吧？如果三天之内顾起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好转的话，那他就找魏远之把他拍晕了送到医院去。
　　“好吧，暂时相信你。”陆星苑松口道。
　　此时，在走廊上独自观赏校园夜色的魏远之等的不耐烦了，冲里头喊到:“煽情够了吧？你们打算今晚在学校过夜是吧，问过人保安叔叔的意见没有啊。”
　　里头的两人闻言，只好出来。
　　三人并肩走到校园大门，却是一个往左，两个往右。左边是通往城里，右边是通往小镇。
　　“你能不能行啊？弱成这样了，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吧。”魏远之提议道。
　　陆星苑也觉得有必要这样做，却被顾起一口回绝了。
　　“不用了！”他情绪有些激动地否定道，“我是说……太晚了，你们早点回去吧。我走了。”说完，他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了。
　　魏远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陆星苑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两人骑着自行车回到小镇，一路无言。顾起的事仿佛是一座小山，压在陆星苑的心头。魏远之当然知道他此刻内心是不好受的，于是简单地和他道了个别就进老宅了。

　　陆星苑一声不吭地回到家里，奶奶今天意外地早睡了，这使得他有些欣慰，毕竟受到伤害的从来都不止他一个人，老人家在最初的那几年里颇为隐忍，就算哭也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呜呜声。
　　洗完澡，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看了一眼日历台:五月二十三号。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顾起的生日了。

　　第二天是周末，陆星苑早起给自己和奶奶做了两碗面，然后骑着小三轮敲开了五婶家的门。
　　五婶家是做服装厂生意的，一般都是往外地销售，但镇上有人找她批货的话，她还是会帮忙给的。
　　不需要他多费口舌讲价，五婶就十分爽快地以八块一件的最低价给了他四十件。
　　太阳完全升起后，他载着一麻袋短T恤往城里的人民广场去。

　　魏远之吃过早饭就跑到对面去找陆星苑，结果落了个空，问过陆奶奶后才知道他去了城里。
　　他骑上自己的那辆自行车，然后拨通了陆星苑的手机。

　　这时陆星苑刚好到达人民广场，找好位置把东西铺开，就收到了魏远之的来电。
　　“魏远之？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
　　“在人民广场。”
　　“你去那里干嘛？”
　　“顾起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想挣点钱给他买个礼物。”
　　“行吧，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找魏远之说的，陆星苑把定位发过去后十几分钟后，就看到他同桌带着两个小折叠板凳朝他走过来。
　　“你买这个做什么？”他问。
　　魏远之瞪了他一眼，“你打算在这里蹲一天吗？”
　　陆星苑本想说蹲一天也没关系啊，看到同桌眼神后又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他没想到魏远之竟然会陪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摆摊卖衣服，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你这衣服卖多少钱一件？”魏远之托着脸扭头问他。
　　“十五块一件。”
　　魏远之像是没见过这么便宜的衣服一样，声音登时提高了八度，“多少？！十五？你卖白菜呢？”
　　陆星苑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你好像很惊讶。”
　　“你把这些全都卖了也赚不到几个钱吧，”他抗议道。
　　这时，有两三个结伴出来逛街的年轻女孩从这边过，见两个帅气的小哥坐在那卖衣服，顿时起了兴趣，上前翻了翻，觉得款式还不错，笑着问:“两位帅哥，你们的衣服怎么卖啊？”
　　“十五一件，质量绝对不差。”陆星苑回道。
　　魏远之觉得不妥，面色一沉，按住那堆衣服，“不好意思，暂时不卖。”
　　几个年轻女孩子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顿时面如菜色，讪讪的走开了。
　　陆星苑想，这可是第一批客人啊，就这么被魏远之给吓跑了……
　　他吸了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劝道:“这衣服不比专卖店那些有品牌的，都是些地摊货，还能卖出三位数不成？”
　　魏远之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这不是怕你的劳动力不值钱吗……”
　　陆星苑笑了，压低声音对他说:“我买来也才八块一条啊。”
　　这下魏远之没话说了，像是三观构架轰然倒塌了般讷讷地自言自语:“原来这么便宜。”
　　随着夏天的逼近，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大家对短T需求也升高了，而两个少年的干净形象也为他们的生意加了不少分，来往的人总不免要瞧上一眼，因为款式新颖价格实惠，四十件衣服一上午的功夫就卖完了。
　　正午的太阳已经有些灼人了，魏远之想着在广场找个地方吃完午饭再回去，陆星苑自己倒是不想在外面吃，毕竟贵，但想到魏远之累了一上午，也欣然地点头同意了。

　　二人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魏远之让陆星苑在此处等待，他去买汉堡，然后便跑远了。
　　此时广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要么回家，要么进店里吃饭了。陆星苑坐在石板凳上，抱着从家里带来的钱袋微微有些发困。
　　这时，一个上身赤、裸的乞丐向他靠近，这乞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瘦骨嶙峋，穿着一条破脏裤子，连鞋也没穿，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右手，断口处已经愈合，可像是直直被人砍下来一般，触目惊心。
　　陆星苑的心被揪了起来，看着小乞丐把左手的碗伸到他面前，那里头多是五角一块的硬币，加起来也就够吃一顿午饭和半顿晚饭。
　　他打开钱袋，从里面拿了一张十块的出来，放到他碗里。
　　乞丐冲他猛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可没走出几步，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于是狠下心折回来，一把夺走了陆星苑手里的钱袋，撒腿就跑。
　　陆星苑没想到他竟然会抢自己的钱，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魏远之正好提着一袋吃食往他这边走，见陆星苑被人抢钱了，东西也不要了，撒开长腿追过去。
　　那乞丐本就发育不良跑不快，回头看见两个比自己高的人在后面穷追不舍，顿时吓得心肝儿颤颤，拼了命地往前跑，一晃神发现自己跑进了广场附近的居民区，随便挑了个道冲进去，这才发现是个死路，好在两边都是车库，门口停着好几辆汽车，他身手敏捷地一骨碌溜进车底下，心跳得飞快。
　　他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靠近，然后又走远，这才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在车底下打开那个袋子，数了数里头的钱，丝毫没有愧疚感。
　　确定没人以后，他从车底下爬了出来，正打算离开这，有人就从后头冒出来逮住了他，“你还想跑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