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袈裟》千树辞花

4、一如饮水

　　老太太的头发半干，便说要去晾衣服，邹清明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邹清明？你还好吧。”陈筠书关掉吹风，拔了插头。

　　“你知道我的名字？”刚刚听他说和自己一个学校的时候，邹清明就觉得奇怪了，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吓的倒吸一口气。

　　陈筠书望着邹清明，爽朗地冲她一笑，歪了下头，示意她往走廊上走。

　　“你经常逃课吧？”陈筠书直入主题，眼神里满是狡黠。

　　“啊？没有啊。”邹清明心虚得眼神飘忽不定。

　　“我……我那是请假，我体质不大好。再说，你又怎么知道的。”邹清明打死不承认。

　　“有次返校，和老师一起吃饭，老师们一起吐槽班上喜欢缺勤的学生，听一个班主任说，有个学生平均每个星期请一次病假，每次生的病还不一 样。”陈筠书用平淡的语气陈述。

　　“体弱多病并不是不能谅解的，直到那个老师说，那个女生因为胃痛请假，结果正好被自己撞见在葬礼上吃冰棒，那个享受的表情，是以毒攻毒吗？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生，可以在葬礼上吃得那么痛快淋漓。这个事例当场就被评为全桌最优，我也就留意了一下。”陈筠书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邹清明尴尬地瘪瘪嘴，急忙岔开话题。

　　“嗯……我听说学长你以前是一直是全校第一，有什么秘诀吗？”没错，夸他，迷惑他。

　　“你想吃冰棍吗？”陈筠书全然不顾。

　　“啊！我求你不要提了。”邹清明燥郁地哼唧。

　　陈筠书满意地低头痴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你不是中考结束了吗？我传授你初中的学习方法也没用吧。”陈筠书认真地看着邹清明。

　　“嗯？那你告诉我怎么缓解升学的压力吧。”邹清明顺着说。

　　“哦，最重要的一步是，中考考的好。”陈筠书依旧打趣她。

　　邹清明表示不想睬他，缄口不言。

　　操场上的人群聚聚散散，方向不定，一个个流动的人头，像一维的黑点，却连不成二维的线条。

　　倏然，一阵声音炸开，一楼的人头攒动着往一个地方涌入，恐慌逐渐蔓延。

　　“怎么了？”邹清明迷茫地看着陈筠书。

　　“走，下去看看。”

　　来到一楼的教室的时候，负责人已经蹲在了一尊尸体的旁边，死掉的是一个看着就很老的老头子，他的嘴巴歪歪斜斜的，一副受罪的样子，明明离的很远，邹清明感觉到了不浅的寒意。

　　人群叽叽喳喳的，她听见已经报警了，救护车也通知了，但不能即可赶来，因为是洪涝季节，意外受伤的人很多。

　　邹清明看着老人躺在地上，周围是混乱的人群，她碰碰陈筠书，小声地说：

　　“能不能让负责人清场？不能打扰亡灵。”

　　“你有些迷信啊……不过，死后的尊重是必须的。”

　　邹清明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死死地盯着老人的手指。

　　陈筠书请示过负责人，很快人群得到了疏散，邹清明也收到了逐客令，但她没有理会，陈筠书拦下了工作人员，把邹清明一个人丢在了现场。

　　“天气很热，这个夏天很难熬啊。跑来避难，也伤了不少精力，可是，这么去了，还是很冤枉啊。”邹清明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虚弱的声音传入邹清明的耳朵。

　　“我气啊……救救春送……读书……我有钱……密码：653249……”

　　“嗯，春送是个女孩的名字？”邹清明努力地平息着老人的气息。

　　“春送呀，可懂事了……会照顾人，比她弟弟好多了，可是我那个傻儿子不知道啊！”

　　“你在帮她？这是你去世的原因？”

　　“我在工地上做活，下雨了，我生病了。”

　　“我不知道神会不会保佑你，因为我也没见过他，但我听见了你的愿望，会努力帮助你实现。”

　　“真的吗？麻烦你了，我们春送，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成绩也好。”

　　“知道了，爷爷，你快走吧，我听说，去的越晚越痛苦。快点。”邹清明焦急地催促，他已经和她耽搁很长时间了。

　　老人弯曲的小指缓缓地伸直了。

　　邹清明装作慌乱地跑了出去，看见陈筠书，一把扑了过去。

　　“我怎么找不到你啊？死人了，吓死我了。”邹清明害怕地拍打自己。

　　“你不是在葬礼上吃冰棒吗？害怕？”陈筠书一时嘴贫。

　　“那能一样吗？这个是刚刚去的。”邹清明声音虚弱。

　　她宁愿所有拥有遗愿的亡者都在她面前死去，因为等待她的来访，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时间是生命的财富，也是亡者的桎梏，痛苦与挣扎，如果换不来遗愿的圆满，邹清明会分外痛苦。

　　“他家属来了。”陈筠书提醒邹清明。

　　迎面走来的一对夫妇加一对儿女，每个人的脸上都有难以掩饰的痛苦。那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大概就是春送，她埋着脑袋，快要低到尘埃里了。

　　邹清明趁着春送的父母去收拾遗体，悄悄的来到春送身边。

　　“莫春送？你好。”邹清明冲她微笑。

　　春送胆怯地答应了一声，眼神里都是防备。

　　“你想读书吗？”

　　“啊？嗯。”春送非常疑惑，但还是承认了。

　　“你爷爷生前和我聊天，说我像家里的春送，他说春送是个又聪明又懂事的好姑娘。”

　　春送有些失神地落下眼泪。

　　“可是春送读不起书。”

　　莫春送掺杂着自卑和悲痛地痛哭。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叔叔，他没有儿女，所以，他打算帮你。”邹清明接着说。

　　“啊？可是我父母还不知道。”莫春送很是惊讶。

　　“你记得啊，我叔叔会帮你交学费，充饭卡，你来上学就好。”

　　春送魂不守舍的，呆呆地盯着操场上的树。

　　“是你在保佑我吗？”她把头歪向一边，痛苦不已。

　　陈筠书招待完莫家父母，正打算离开，邹清明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陈筠书，你觉得女孩子应该上学吗？”

　　“废话，当然了。”

　　“那你帮我劝劝春送的父母吧，她告诉我，她爸妈不让她升学了。”

　　“那个春送？”陈筠书用眼神示意，得到肯定后，他飞快地拦住莫家父母。

　　“叔叔阿姨，春送下学期会上高中吗？”

　　莫家爸妈都很欣赏陈筠书，无奈地回答道：

　　“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供不起两个啊！”

　　“那就是说，不用你们出学费，春送就可以升学？”邹清明插话道。

　　“啊？什么意思？”

　　“我叔叔听说了春送的事，打算帮她上学。学费和生活费我们会给。”

　　“所以，春送一定要继续上学啊。”陈筠书搭腔。

　　“这怎么行？”莫家父母还是很抱歉。

　　“学费我们会提前付的，让春送上学吧。”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