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昼之间》白壁

5、雨伞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茶色眼眸的女生撑着伞独自走在潮湿的街道，那副微笑的假面被它的主人摘掉，唇角的弧度同她眼眸所透露出的信号一样，淡漠虚无，豆沙色的唇张张合合，神态冷清慵懒的缓声吟着未知的篇章。
　　有女生踏着静谧的步伐，与吴嘉年迎面走来，没有雨伞的庇护，雨水猛烈的打在她身上，让她浑身湿透，但她似乎感受不到，依旧向吴嘉年的方向走去。
　　脚步在两者距离不剩两米的位置停下，女生抬起头，原本清丽的脸在雨水的摧残下变得脏且狼狈，眼线晕开来 ，在她的眼周形成暗色的深陷，像个仓促前行的负债者。
　　是一张可以让顾晗一眼辨别的面孔–––那个将纪念碑谷同一关通关五遍的女生。
　　可惜的是，与她迎面相逢的人是吴嘉年。
　　吴嘉年继续向前走去，明明迎上了那个女生的视线，目光却仿佛没有聚焦一般，略过了这个被雨水折磨的狼狈不堪的女生，看向她身后的道路。单手撑着伞，步伐轻巧而稳健，仿佛周边，并没有别人出现。
　　雨愈发的大了，水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的声音愈发响亮，噼啪声的节奏感骤然间加快，像是一场乏味戏剧中忽然响起暗示意味极强的背景乐。
　　而你不知道剧本的走向，只能在自己被圈定的位置，谨慎观望。
　　肩膀忽然被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死死扣住，吴嘉年不得已停下步伐，目光在那个女生抓在她肩上的手停滞了一瞬便移开，吴嘉年的神情不变，手腕轻轻转了一下，伞面向那个女生的方向稍加倾斜，雨水被这忽然改变的倾向汇集了方向，顷刻间雨帘落下，尽数染浸了那女生的衣衫。
　　“啊，抱歉。”吴嘉年睁大了眼睛，身形微转闪开，退到了离那个女生并不远的位置，那只手因此脱离开她的肩头。伞上的水却因为她这一系列动作再次汇集，直甩到那人身上。
　　看着那个女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而苍白的颤抖着的唇，她却只是弯了眉眼，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眼波流转间，隐藏着惑人的攻击性。
　　“吴小姐。”女生似是被气的狠了，嘴角咧了下，眼神狠厉的看着吴嘉年，用沙哑又压抑愤怒的声音开了口:“编号C185李明安，收到命令前来来监督您的进程。”
　　她没有得到吴嘉年的回答，只是看到了吴嘉年愈发诡秘的目光。
　　凉薄的空气冻凝了两人间的言语，吴嘉年没有开口，李明安也只是抿唇，看着她眼神又凶又倔。
　　“哈。” 许久，一声轻笑自吴嘉年的唇齿间漾出。
　　李明安因这猝不及防的笑而心头一颤，不由地想后退一步，但又很快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在原地站的安稳。
　　那人懒洋洋的声线，像一颗砸入平静水面中的石子，明明没有什么力度，却让受力者不断漾出波澜。
　　她忽然弯了腰，平视着这个矮了自己半头的狼狈女生，将伞举过两人头顶，暂时性的为这个全身被雨水浸湿的女生遮挡住了雨水。
　　再开口，吴嘉年的嗓音轻柔的不像话，带着诱导的口吻:“家养的小狗狗，是不能脱离了伺养者独自生存的哦。”她伸出手将女生凌乱的粘在脸颊的头发理顺，抿到耳朵后，然后继续说道:“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所以回去吧，嗯”
　　女生的脸微不可见的红了，她移开了一直黏在吴嘉年身上的视线，说话声音变得大了起来，颇有虚张声势的意味:“你在说什么啊!”
　　而吴嘉年只是站直了身子又退开来，在唇前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顺势将自己另一只手中持的伞递到李明安的面前，看着那人条件反射的稳稳接过，她挑了挑眉，眼角微弯，漾出一个与她的面容十分相称的笑容。
　　那是怎样的笑呢 就像是在古韵水镇的青石街上漫步时遇到的一酒家，用新鲜的血色糯酒惑了客家，让其人被这酒艳丽而透彻的色泽引得心瘾不耐，初见时惊艳，闻香时动人，终饮时醇香。明明以为是个不会醉的酒，却是藏了锋利的醉人。
　　本以为只是艳丽的淡乏，却是藏锋的凶刃。
　　同是这样，本质惑人。

　　“等一下哦。”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像带着隐晦妩媚的曼陀罗，在他人的感官中无声绽放。
　　许就是在这一刻发声者刻意的温柔里晃了神，李明安没有察觉到吴嘉年的动作。
　　有些事情的主导权的夺得，只要一瞬就够了。
　　所以就在李明安这短暂的晃神时间里，吴嘉年已经悠然退到了伞外，她的面容隔着雨帘，朦胧了神情。李明安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隐约感觉，她还是在笑的。
　　太快了，还没有等到李明安的眼睛再对焦去分辨她那隐约的笑意所隐喻的意外，吴嘉年就已经钻进了身侧的便利店。

　　乌云遮住阳光的所有可能，使得世界变成一个灰色的同生体。雨水落在地上成为被称为污泥的糟糕产物 ，树叶被击落于污浊间等待腐烂，那些曾经为人所歌颂的美丽，都又成为他们如今连目光触及都会嫌弃的存在。
　　即使是神，若是从神坛跌落，坠落于这世人存在的人间，也是难免落得相同下场。
　　就像雨水，或是落叶。
　　为人所歌颂的，永远是愚者无法触及的美好。

　　已经被雨水打击的狼狈不堪的女生即使如今得到了雨伞的庇护，也无法改变她糟糕的姿态。
　　李明安独自站在吴嘉年的那把灰蓝色的格纹伞下，仿佛与这灰暗的天空融为一体。她感觉有点冷，不由地抖了一下，自然的用没有持伞的那边手臂半抱住自己。
　　“会回来的吧，她都说了。”她看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自说自话的嘟嘟囔囔。
　　“不过，”女生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怎么这么巧这里就是便利店。”

　　“滴–––”收银台处的年轻店员熟练的为吴嘉年结账。粉红色系雨伞，甚至还缀着蕾丝花边，少女心从制作精良的伞的每一个细节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恰如每一个店员年龄不大的便利店，这个24小时便利店里放着当下流行的热门歌曲《Koko Pop》，快节奏的rap和歌唱者独特的酒嗓有着使人胸腔中热血躁动的带动力。
　　吴嘉年从钱包里抽出正确数额的钱递给收银员，在对方把钱接过后落下了手。
　　她没有将手放回身侧，而是放在收银台的边缘，一下一下的跟着歌曲的节奏敲打着。
　　这个过程不过几秒，收银的男孩就已经打好了账单，连同雨伞一起递给她。
　　吴嘉年随手将账单放到口袋里，然后讲雨伞上的绑带解开，不经意的抬头，然后落入男孩清澈的眼眸中。
　　吴嘉年忽然问他，语气很随意:“喜欢这首歌？”
　　“谈不上喜不喜欢。”男孩露出一个标准的服务性笑容，语气却谈不上礼貌。
　　眯了下眼睛，吴嘉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便利店外走去。她站在便利店门前的雨檐处撑开了新买的伞，艳丽的粉色张扬的不同寻常，就像在灰暗的角落里倏地绽开了一朵粉玫瑰，夺目却又格格不入。
　　便利店外的情景与她离开时并无二致，李明安还站在远处，撑着她给的那把伞，像只炸毛的刺猬一样警惕着周围。吴嘉年无声勾了唇角，迈步向李明安的方向走去。
　　李明安看着那个女生向自己走来，心中的不安微微消散，而下一秒自己的手腕隔着衣料被抓住，她的心忽然又提上来。
　　头顶的阴暗消失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粉红。手中的东西也在这一过程中被取出又放回，却在放回时在她的手中转了一圈。
　　李明安确认了最终的情况–––吴嘉年给了自己她新买的伞。
　　“女孩子是上帝给予世人的礼物，而你，是这个雨季给我的小礼物。”吴嘉年手指拂过自己眼下的泪痣，那个位置现在沾染了雨水，平滑潋滟，透出几分媚意。
　　“所以，作为一个小礼物，让这把雨水
　　伞成为我们的小秘密吧。”
　　“最后，不妨这样说，你注定在我这里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现在，需要我送你离开吗？”
　　雨色的晕染下，没有旁人知道这个容貌艳丽的女生对一个狼狈女生说出的暧昧言语，她的语言缠绵眷恋，可眼眸深处仍是那般疏离的寒意，只是那个容态狼狈的女生红了耳朵，没有看到。
　　不过两米之隔的便利店里，同样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那首放了许久，终于被换掉的歌曲。
　　收银台下，一个人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却因为被封住了嘴而发不出声音。
　　站在收银台前的男生脱掉店员统一的外套随手扔到一侧，转身走到门前落下暂停营业的牌子。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收银台前，蹲下身子隐匿了身影，对着收银台下的人露出一个的笑容，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状，牙又白又齐，整个人就像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兔子。
　　“呀，别害怕。”他语调欢愉的对着那人说着:“今天也是个无聊的日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