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君》寐从容

91、第 91章

　　我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气道:“说，阿古在哪里？”
　　“怡香院！”
　　怡香院脂粉气太浓，当我掩着口鼻走进来时，老鸨就怪腔怪调的扯了嗓子说:“呦，瞧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咱们怡香院那可是消遣的地方，又不是什么腌臜地儿……”
　　等章陸一双小眼睛刷的盯过来，老鸨立刻噤了声。我不由感叹，禁卫军统领审讯过无数人的眼神，果然很好使。
　　一行四个人转过了前院。越往里走，我的心跳越快，觑着阴森森的庭院，不禁握住了咏兰的手。
　　章陸冷笑一声，自是握上腰间的长剑。我瞥见老鸨的身形紧接着就是一晃，步子徒然增快了几分。
　　远远的瞧见阿古正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垂眸望着手中的一朵纸绢花。我生怕把她吓跑了，又怕章陸出手太重。
　　“阿古……”待走近几步，我站在亭外的石道儿上，忍不住唤她:“你为什么要走，不是说过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吗？”
　　她闻言的身形一震，依旧是垂眸的样子，只声音默然道:“可你不需要了啊，你既然不需要我了，我还留在你很跟前碍眼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不需要你了？”我疑惑问她:“还有，你给我下菡萏香的事情，我都不怪你。可你怎么能……”
　　“你看，你三言两句皆离不开那人！”阿古豁然抬头，语气更是硬邦邦的:“你处处为他着想，又哪里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愣住，望着她无神的双目，半晌说不出话。阿古本是黑亮的大眼睛，此时就像两丸墨色珠子，毫无一点生气。
　　“你的眼睛……”我忍不住捂住嘴巴，难受的不行:“阿古，你又是何苦呢？”
　　“我欠你一双眼睛，今日就还给你！”
　　她说罢摸索着石桌的边缘欲站起来，凭声望着我说:“是我给你用了菡萏香，害你险些失明。我今日也算因果报应，你自不必难过。但大齐皇帝该死，解药我是不会给你的……”
　　章陸气怒不已，一双泠泠长剑直指她的面门。阿古觉察到了，翘起嘴角笑了笑:“好呀，你有胆就杀了我啊？”
　　章陸不是有没胆，而是知道阿古之后怕是再无人配出菡萏香的解药。
　　我簌簌落下泪，跑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泣道:“阿古，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恨他，可……”
　　阿古决然打断我的话，说:“小姐，若不是齐国攻下咱们大赵，你我本该是欢喜一声啊，也可以找一个般配的夫君嫁做人妇。可现在呢，你和我又有什么，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啊……”
　　我点点头任凭泪水淌下腮边，带她行出亭子。虽然她看不见了，我却依旧抬起她的手指遥遥指向落日的地方。
　　“阿古，咱们在赵王都也有些时日了吧？”我苦笑一下，继续说:“你日日听书，看得见也听得见。咱们大赵子民安居乐业，皆是一派祥和景象。他们又是如何说的呢，真心实意为大齐皇帝歌功颂德，也是真心实意骂我父皇荒淫无道……”
　　泪珠子颗颗滚下，滴在阿古的手臂上。我抑制不住满怀的心伤，泣不成声道:“你我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了。可他们呢，当年又何尝不是食不果腹，妻离子散啊？我母后下旨打开城门为的又是什么，还不是满城无辜的大赵百姓？”
　　阿古的手臂一垂，眸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她将我推开，摇了摇头:“是啊，您说的都对。可我就是无法原谅，我就是恨大齐，恨大齐的狗皇帝！”
　　“所以，你也恨我了吗？”我哭着问她，“因为我喜欢姜烨，你也恨我了？”
　　阿古怔住，茫然看着前方。良久才挑唇笑了笑:“是！我也恨你，皇后娘娘！”
　　“你不肯交出解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章陸冷声说道，“这世间还没有我章陸撬不开的嘴！”
　　他说着就要伸手拽上阿古，突然自一枚寒光泠泠的短尾镖夹风射过来，嗡的一声定上木柱上。
　　我回眸去看，却是老鸨又回身带来了救兵。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我二哥李君越。
　　“李……”我才要说声，登时被他眼锋制止了。
　　李君越悄声走近了，竟俯身扶住阿古的手臂，温柔的将她带进凉亭里，顺势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肩头。
　　阿古的眉头就狠狠蹙起，哼了声:“小哑巴，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君越温柔笑一下，依然不出声。
　　我看的目瞪口呆，亦是满心苦楚。
　　有了李君越和身后的十万大军作保，章陸自是不能将阿古带回。我深知她心结横亘多年，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只望李君越能信守承诺，从阿古口中套出解药。
　　我十分担忧姜烨，决心回宫偷偷看他一眼。开始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的，咏兰就幽幽叹口气，跟我说:“娘娘啊，您想去就去吧。这一眼啊很可能是最后一眼了，您不能给自个儿留遗憾啊！”
　　一侧，章陸随之扫来冷嗖嗖的眼锋。
　　马车一路上飞奔疾驰，我本来纤纤的楚腰更是不盈一握。
　　这一次咏兰倒是心态极好，置评道:“皇上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正好，您俩这般更配了！”
　　我随之也扫去冷嗖嗖的眼锋。
　　半途上，咏兰欲言又止许多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娘娘，您说阿古真的不知道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李大人？这个李大人也有趣，居然甘愿做个哑巴。如此，也配！”
　　我叹口气，“或许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心才能跟着盲吧……”
　　马车行至皇宫已是傍晚时分，依然入的太和门。我偷偷回章华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这才匆匆赶往清华宫。
　　一路上斑驳夕阳是红霞千里，琉璃瓦金灿灿的缀在天边。我拢紧身上的狐毛斗篷，很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娘娘，苏贵妃已经死了。”咏兰一句话，我还没反应过来苏贵妃妃是谁，就听她开心的说:“就是苏馨蓉，皇上登基后追封她为苏贵妃！”
　　我心头一惊，忍不住问:“她怎么死了？”
　　咏兰就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对我讲:“其实她没死，只是被皇上偷偷放出宫了。当日苏馨蓉故意被楚臣抓住来威胁皇上，她哪还有脸留在宫中，自是被皇上厌弃了。皇上念在苏将军的面子上，允她出宫更名另作婚嫁。”
　　“姜烨还准她另作婚嫁？”我气呼呼道，“都是被他厌弃了，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恨不得削发为尼才好呢？”
　　咏兰就掩唇笑了，怂恿道:“是啊，真过分，一会儿您可要好好问问皇上。”
　　正说着，不自觉的就踏过清华宫的门槛。我左右看了一圈，纳闷的问:“怎么连个宫人都没有啊？”
　　“皇上怕您害羞……”
　　“什么？”我登时愣住，只见咏兰忙摇头，改口道:“不是，这不皇上怕被人发现中毒吗？”
　　我狐疑的看她一眼，突然听见侧殿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高过一声。
　　我抬了两步又停下，紧接着“啪嗒”一声似是什么瓷器摔落的声音，砰的一声又像什么人滚下床榻来。
　　我再也忍不住，提起裙子往里跑。
　　侧殿燃的龙涎香馥郁，却遮不住浓烈的苦药味。案上的羊角纱灯亦是忽闪一下，整个室内皆是暗沉沉的一团。
　　我掀开朔罗珠串的玉帘子，在叮叮咚咚的清脆声中，一眼望见了背身侧卧的姜烨。
　　素色帷帐绘有长青松枝纹，一团一团银丝绣正在暗影中隐隐绰绰。他穿了一袭竹青色的常服，墨黑的长发自身后铺陈下来，遮了大半显瘦的身形。
　　“谁？”嗓音低哑，尽是疲态。
　　我喘一口气忍不住落下泪，跑过去自身后抱住他，哭了:“烨哥哥，我不要你死……”
　　怀里的身躯顿时一震，他似是极力忍着一般，随即抬袖掩住了唇:“咳咳咳！”
　　“烨哥哥！”我凑近他，隔着影绰的灯光望上他的脸。
　　姜烨的面容如玉，温白无瑕的容色上自是强忍的笑意，眼尾落拓的痕迹一路流入眸子里，乌黑的瞳色里就乍然落入漫天星空似的一片灼灼。
　　我愣了半晌终是反应过来，气的翻身坐在他腰上，一双手掐住姜烨的脖子，怒道:“你居然骗我？”
　　一颗两颗泪珠子簌簌掉下来，我哭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啊，我不敢睡怕梦见你不在了，也不想醒来日夜面对你要不在的消息。可你竟敢骗我，你个混蛋！”
　　“长安……”姜烨一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手揽在腰上。我正觉得天翻地覆时，已被他反客为主，听他缓缓道来:“是我不对，可并未骗你。”
　　我才不信，瞪着他好端端的样子，气道:“你骗我，你分明好好的哪里像个将死之人啊？”
　　“再看不到你，我就真的是将死之人了……”他朝我哭笑一下，抬手抚上我的脸颊细细婆娑。
　　动作温柔的像对着一件珍宝，我的脸一红就要挣开他。
　　姜烨顿时闷哼一声叫疼，我立马不敢动了。他缓了缓，才又说:“长安，我的确中了菡萏香，就在前几天还差点殡天去。我连遗诏都拟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做皇太后……”
　　我呸了声，反问他:“那你的解药是怎么来的，我求了半天阿古都不肯我……”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睨着姜烨顿时眉开眼笑的样子，我哼了声听他娓娓道来:“这不还有一个荷华吗，她在章华台待了多些时日，便是偷偷看着学着，也多少懂些……”
　　我瞪大眼睛，差点就要骂他不要脸了。简直是没有一点羞耻心，居然派个宫女来章华台偷师。再一细想，我就忍不住问他:“你早就知道阿古有问题了？”
　　他只笑一笑，俯身在我脖颈间蹭了蹭。温软的唇自锁骨处辗转至唇边，我忍不住一个颤栗，想推开他乱动的手。
　　“长安，当我快死了才明白，这世间我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闻言的动作一顿，只听他呵出一口气，笑了:“你猜猜看是什么？”
　　我气极，瞪他一眼:“该不会是皇嗣吧？”
　　“哎，我想的可没这么长远……”姜烨无奈一笑，吻上我的眼皮，语气幽幽的:“至少我得先有一个皇后，再论旁的，不然一切皆是空……”
　　“皇后满大街都是啊，你可以随便选啊，唔……”话没说完，被姜烨顺势堵住了唇。
　　“长安，你就是太爱胡思乱想了！”
　　我嘤咛一声，喘口气问他:“我要是这么想你也没办法，对不对？”
　　果然姜烨的脸又沉了几分，倏地凑近我，指尖绕上我的腰带。
　　直觉的胸口一凉，我豁然瞪大眼睛就听见他笑着说:“办法还是有的，总要给你找点事做，省得你又胡思乱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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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情人节，一个圆满的大结局。
最后祝大家七夕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