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君》寐从容

92、番外篇

　　阳春三月的时节，玉兰花树才结了一团团腻白的花骨朵。较之往年的花开，确实晚了一些时日。
　　昨夜才飘过零星的细雨，我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看字。上等贡的白宣纸薄如细蝉翼，触之绵滑。
　　我蹙蹙眉，将白宣凑近日光又瞅了瞅，几行狗爪子印儿似的黑墨洇湿纸面，看的仔细些方能辩出是个“琮”字。
　　“太子呢？”我抬起头哼了声:“写个名字还不如狗爬的好看。人长得不行，脾气也不好，简直没一点像我！”
　　窗下绣花的咏兰噗嗤一声笑了，说我:“瞧您说的，小太子哪里有这般不堪了？再说了，不像您才好呢……”
　　我气的将宣纸揉成一团朝她丢过去，说:“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咏兰侧身躲开了，纸团倏地一下砸在案角上，又弹出朔罗珠串的玉帘子。
　　此时姜烨正负手走来，不妨被砸中衣袖，一双乌黑的眸子登时眄过来。
　　我哼了声:“是咏兰！”
　　咏兰垂了脑袋，说:“是太子的墨宝！”
　　姜烨一怔，随即俯身将纸团捡起来，缓缓的展开了。
　　我睨着他越蹙越紧的眉头，大气也不敢出。只见姜烨的眸子在纸上淡扫而过，薄唇倏地一抿。
　　我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开口。紧接着，皱巴巴的一团纸就被他扯碎了。
　　“太子呢？”姜烨侧眸问身后的人，语气不大好:“常说字如其人，他倒从不让朕失望。你去将他找来，让人到前殿等着！”
　　“他还小呢，刚走稳的孩子写个狗爬字多正常啊？”我自榻上跳下来，不满道:“你瞅瞅，别人家的孩子连狗爬都不会！”
　　“长安，你怎么……”姜烨语调倏凉，大步跨过来揽上我的腰。
　　我被他突然抱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气道:“太医是怎么说的，嗯？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光脚走路，有毯子也不行……”
　　他回回说道太医的嘱咐，总会唠唠叨叨个没完。我听的心烦，就忙点头乖乖认错:“记得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他眉头一皱，哼道:“再有下次，我就罚琮儿去太庙跪着！”
　　待他一双清凌凌的眸光望过来，认真的样子看来并不像吓唬我。
　　我立时怂了，扯出一腔哭调调:“为什么啊？他自小就体弱，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生出来……你居然要罚琮儿跪太庙？”
　　“长安，那也是他应得的……”姜烨将我抱回榻上，顺势揽在腰肢的手劲儿就紧了些。
　　我的心跟着揪疼一下，在他脸颊上蹭了蹭才缓缓笑了:“琮儿快三岁了啊，你怎么还记着那些事呀，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可你当初要他，不要我！”姜烨酸溜溜的叹口气，显得委屈又伤怀:“太医说你难产，再迟些就……”
　　他的嗓音低哑，再诉往事依旧是当日的慌乱，不由地握紧了我的手，说:“长安，我是真的怕。没了琮儿，咱们还会有旁的孩子，再不济也可从宗祠过继一个……你为什么偏偏要拼命呢？你当日分明就是为了他，连我都不要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抬头去看，他却将脸一偏望眼案上的折枝海棠花。
　　“我哪里有不要你啊？”我忍住满心苦涩问他，伸手抱住姜烨的脖颈，哼哼道:“这世间啊，我最最舍不得的人就是烨哥哥你了！”
　　他哼了声，嘴角几不可见的翘起。
　　我看的仔细，观之他心情略好些才又说:“琮儿不过陪咱们三五年，待他再大些就打发去东宫，那时你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姜烨唔了声，眉眼皆是笑意:“其实他已经不小了，我当年一被立为储君就搬去了东宫。”
　　我白他一眼，不禁数落道:“你又是几时册封的太子，我记得是八岁吧？”
　　姜烨抚在我腰上的手就开始作祟，挠的我浑身泛痒，他哼了声说:“既是太子何时又分年纪大小了。他若在东宫自有人细心照料，国之储君自该从小教养起来，方能不负天下！”
　　我差点哭出来，心口一揪一揪的疼。
　　半晌无语，姜烨幽幽叹道:“长安，你定是怪我心狠了？”
　　我摇摇头，不自觉的挣开他的手，闷气道:“我哪敢？”
　　“还说不敢，你把我的袖子都快拧成花了……”他说罢抬起衣袖给我看，明黄的缎料皱巴成一团，日月星纹的金丝绣纹甚至被都我扯出了一线。
　　“你身子不大好需要多静养，琮儿不宜留在景仁宫……”他劝我，看来是铁了心要将琮儿送出去。
　　簌簌落下一串泪珠子，我呜的一声扑进他怀里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常是咏兰照顾他，我一点心都不费。你就再等等，等到他大一点了不行吗？我生怕你嫌我慈母多败儿，都不敢好好的和他说句话……”
　　其实我晓得，因着生琮儿时难产差点死过去，姜烨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孩子怀有芥蒂。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待他，生怕姜烨会生气。
　　“哎，就你这点心思……”姜烨蓦然顿住，不失尴尬的一笑。
　　我瞪眼睛想了想，生气道:“好啊，姜烨，你分明都知道还任我苛待琮儿？”
　　姜烨倏地就笑了，顺势抱住我仰倒在榻上，极其不要脸:“我见你难得明事理，不过是顺手推舟。你是她亲娘，就算严厉些，旁人也只有说你好的份，哪来的苛待……”
　　我被他的一通歪理邪道气的不轻，觉得我儿实在可怜，就忍不住落了泪:“我不管，反正我不让琮儿走！他要走，我也跟着走！”
　　姜烨一个反身将我压在身下，乌黑的眸子里是沉沉浮浮的一团冰渣子，问我:“你再说一遍，你要跟谁走？”
　　“你儿子！”我点点头，“你既容不下我们娘俩了，我们这就走……”
　　他闻言后的凤眸一眯，蓦然俯身吻上我的唇，力道之大宛若狂风骤雨似的，嘴角都跟着一疼。我唔了声，喘不上气。
　　顺势揽上他的脖颈，我借力抬了下巴回吻。姜烨觉察到了，动作才渐渐温柔起来，一双眸子里尽是怜爱的意味。
　　我突然偏过头，趁机喘了两口气，凶巴巴的说他:“等两年再让琮儿搬出去！”
　　“嗯……”姜烨含糊一句，开始解我的腰带。我立即握住他的手腕，不依不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嗯……”他应了声，正细细吻在我的颈侧，转手又袭到衣襟上。我撑了许久的力气在他的攻势下尽数散去，顿时说不出半个字。
　　姜烨就低低笑起来，望我时的眸子中藏了无尽的欢喜，说道:“那就再等两年吧……”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这么轻易就应下来了。乍然再见，却是床畔帷帐倏地落下来，掩了窗外的春光。
　　影影绰绰里，他开始温柔吻上我的眉眼，笑声亦是轻缓的:“如此看来，琮儿也不是一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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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应风眠林中的番外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