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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第二天,第三天……之后发生的每个细节,亦在我梦中纤毫毕现。

      就在第二天下午,我刚忍不住提前用过“晚饭”,就有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天真,天真。”

      哦,是胖子……

      我放下啃了一半的骨头,走到门边跟他说话。

      “你这就来了?”我问。

      “来了,来看你不是。”胖子在那边嘻嘻哈哈的,仿佛没心没肺,但我知道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我给你带了酒,喝不?”

      “酒……”我现在对这东西没兴趣了,没有任何东西能胜过新鲜血肉所具有的美味。

      “绍兴女儿红,三十年陈酿。”胖子还在继续推销他的酒,我转头瞥一眼卫生间里的食物,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

      现在的食物很快会吃完,到时候还得补充新的,现在还不够,不够……

      “我感冒了。”我对门那边的胖子道:“现在不敢喝酒,过两天再说吧。”

      “哦……那我先回去了啊,陪你妈妈聊会儿。”胖子似乎没有发现不妥,道:“看你妈一个人呆着挺难受的,说你爸回老家办事去了,也没消息过来,估计那边正忙着,先不打扰他。”

      “……好。”

      胖子离去了,脚步声响在空荡荡的走道里,似乎也敲打在我心上,打得我心痒痒的,我仿佛能看到他壮实身躯正一步步走远,衣服底下藏着白生生的皮肉,再下边就是丰沛的血浆,饱满的肉块……

      食欲再次翻腾起来,我狠狠咬住没吃完的骨头,恨不得敲开来吸髓。

      时间好似变慢了,我盘算着接下来该做的事,脑子越发清晰冷静,那被称为“人性”的东西几乎已从我这里消逝,依托于它而生的情感、友爱、道德……更是被统统撕个粉碎,我现在只惦记着一件事:需要更多食物。

      这当然不能随意找寻,虽然每天都有新鲜的血肉在我面前晃悠。我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必须谨慎小心,比如向外面的守卫出手,就毫无疑问是危险的。

      我得吃更多,然后找机会离开这里,跟着再……

      抬头四望,房间还是房间,窗外的院落也一如既往,但在我眼中,此刻它们都显得格外空旷,带着一些双眼看不见的飘渺感。一切干干净净,唯有那条通天的大道在脑中格外清晰,一头连通凡间的纷乱肮脏,沉淀着数不清的血肉,一头架起了金光闪闪的桥梁,那边有仙神在歌唱,天人们洒落漫天花雨,堆叠琉璃宝光,辉煌的盛景难以描述。

      真好,我要到那里去。

      就在这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问题一开始就存在,只是我到现在才发现它,那就是我无法处理骨头。

      血肉是我的最爱,但骨头就没那么鲜美了,尽管当中藏着的骨髓是令人垂涎的美味,我的牙齿却不足以咬开骨骼去舔舐它,这里更没有工具……

      真麻烦。

      接下来过了两天,或许只有一天,对于时间我已经不在意了,总之,当月亮升起后,我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胖子又来了。

      “天真,天真。”他在门外招呼我。

      “胖子。”我回应他。

      “这两天还好吧。”他声音听起来不像平常那么有精神,似乎带着一股情绪,我敏感地察觉到,这股情绪里包含着犹豫、担忧、畏惧,还有模棱两可的试探。

      我曾在书上看到,说狗的嗅觉之所以强大,并不仅仅在于它们能嗅出许多人闻不见的味道,更在于它们能分辨其中的成分、比重,甚至各自依附上去的时间和浓度。如今,我对人情绪的感知力变得更加敏锐,就像狗能嗅到那些细微的部分,我也能察觉他们在表象之下隐藏的真意。

      胖子靠在门边,声音也贴得更近,压得更小。

      “天真,有个事儿……他们跟你说没?”

      “什么?”我问。

      “那个……我说了你别激动,那个,你父亲这两天一直没消息过来。”胖子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意味:“听你妈妈说,吴伯是回长沙办事了,但我们联系长沙亲戚那边,说一直没接到他人。然后我托人查了当天的航班信息,说他压根儿就没上飞机。这事儿我还没敢给你妈讲,怕她受不住,她这两天身上不大好。但是……我觉得这事儿还得跟你说一下,瞒着你更不妥。”

      “哦……”原来是这事儿。

      我默然,这是必然发生的,“它”怎么可能去长沙呢?它如今就在我这里,它的一部分更早已化为我的力量来源。

      我朝卫生间瞥一眼,门开着,它就在那里,身躯从浴缸里支起,有些地方裸露着白森森的骨头,有些地方则还包裹着血肉,那些肉大约已不太新鲜了,生嫩的红白色退下去,变作发绿发灰的惨白。这自然也影响到口感,我现在甚至有些不爱去吃它,总幻想着能再品尝一次刚刚入口时的丰润鲜美,即使给我一台冰箱,也难以再现那一刻的完美。

      我想,那不止是血肉本身的味道,更是直接摄取生命所能带来的饱足感。

      “天真?”

      大约看我没说话,胖子在那边催促了一句,问道:“你……你有什么想法吗?你爸爸,会不会去了别人那里?你家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不知道。”

      我不想应付这些无聊的问题,这些庸俗的情感和血缘如今都不是我所关注的,我盘算现在是编个瞎话把他哄走,还是……

      “什么叫不知道!”胖子似乎火起来,骂了我一句:“你他妈不急吗?!吴伯这岁数的人了,孤身出门要遇见点事儿咋办?你想想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没有,他会不会去了别人那里,毕竟你这样……他实在也操碎了心,或许压力太大,想清静两天,就没跟你们招呼。”

      我懒得想,干脆在桌边坐下来,任由胖子唠叨,末了才说句知道了,我想一下。

      胖子没吭气儿,也没离开,就站在门外等我的消息,我心里则空空的,什么也没想,现在我想东西似乎变得很吃力,我托身的黑暗如绝对安全宁静的海,包裹着我,保护着我,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动脑筋思索很多东西,那些毫无意义,我只需融入黑暗里,依从那听不见的声音行事,就是最好的选择。

      “……天真?”

      胖子还没走?真是的……我看着浴室里的它,渐渐感觉自己又饿了。

      我饿了。

      “天真?”胖子的声音离得更近了,仿佛就在我耳边,我能猜到,他现在几乎已将整个人都贴在了沉重的大门上,似乎这样就能看穿这里的某种秘密。

      秘密吗……

      “天真,你这儿……什么味道。”

      味道?我一愣,转头看着门口,只听胖子又道:“怎么回事儿,我好像闻到一股臭味,你屋子里怎么了?”

      臭……

      我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一个被我忽略的问题——不知从何时起,或许就是从吞噬它开始,我的一部分便脱离了凡人的范畴,变得更敏锐,更强大,但与此同时,我也丧失了一些身为人时的感知力,比如……对味道的感受。

      我记得,我过去的经验和理性都告诉我,腐坏的东西是会发臭的,连新鲜的血腥味也往往令人不快,可是在我这里,血肉如今成为顶级的美味,即便不再新鲜的肉也有果腹的诱惑力,我已不可能嗅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腐坏味道了。

      难道……

      我盯住大门,又转头去看卫生间里的它。

      原来如此,胖子说的味道是……

      “啊,这个,这个……”我朝门口走去,尽量摆出轻松而略带尴尬的口吻:“那个……你别跟人说啊,我这儿的马桶堵了,我本想明天再叫他们看守的来修。”

      “啥?靠!你怎么这么不讲究!”胖子一怔,接受了这个说法:“你也不嫌臭啊。”

      “习惯就不臭了,再说大男人那么讲究干嘛,我讲究给谁看啊……要不你来帮我看看?”

      “去,去,胖爷可不受那份儿罪。”

      我边说边朝门口靠近,手里握着那两把钥匙,将开启铁栅栏的那一把轻轻插入锁孔,旋转,然后拉开栅栏,这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些声音。

      喀拉,喀拉——

      “算了不跟你瞎扯,你想到了没,你爸爸可能去了哪里?还有……”胖子顿了顿,“什么声音?”

      “没什么。”

      我继续将开启大门的那一把插进去,手腕一扭,耳中听得轻微的“咔嗒”一声,外层的大门也开了。

      “天……”

      通道里的光与房间内的光融为一体,照亮彼此,胖子的脸在我视线中只停留了不到半秒钟,已被一股大力扯了过来!

      打开大门的同时,我用力抓住他的咽喉,将他往房里拖入!

      “呃?!”

      胖子双眼圆睁,满脸震惊,浑身僵硬,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里他甚至忘记了反抗——或许因为他被房间里充塞的腐臭味震撼了,或许他已看到了卫生间里的“它”,或许,他震撼于我的果断、力量和凶残。

      天真?!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敢相信,这股混合痛楚与畏惧的情绪传到我这里,令残忍的快意升腾起来,于是我笑了,看着他因呼吸不畅而扭曲得通红的脸笑起来,我又要有新鲜的肉了!

      突然,就在我打算捏碎他脖子的时候,胖子按动了掌心里的一个东西,我只瞥见他手指一动,通道里霎时红光大作,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是报警器!

      这是针对紧急情况安装的,只要一个遥控按钮,就能通知上面的所有人!胖子竟是有备而来,这倒完全出乎意料了。

      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暗叫声麻烦,我手上却没停止发力,疯狂的食欲驱动着我,让我的手指陷入活人皮肉里,似乎掐断了什么,胖子口鼻里同时发出一声长长的,濒临死亡时才有的嘶哑抽气声,手脚的挣扎渐渐无力,那小小的报警器也“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声在通道里响起,我知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我扔开胖子,他重重落到地上,血像喷泉一样洒落,染红了地面、桌椅,还有我的衣服。我将占满鲜血的手放到嘴里贪婪□□,双眼紧盯大开的房门。

      他们出现在我目光中,很多人,有人提着枪,拿着电棍,跑在打头一个的就是他,身后紧跟着那个张家人。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也好。

      我盯着他们,他的脸色比我过去所见的任何一次都更苍白,神情是震惊中带着绝望的惨烈,连他从来稳健的步伐此刻似乎也飘飘忽忽。他们在通道中朝我奔来,我们之间的距离一寸寸缩短,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惊骇与恐惧。

      血色中,我看见在闷油瓶走后代管这里的张家人神色冷酷,接近入口时已奔到了闷油瓶前面,领着那些男人们毫不犹豫地冲进来。他们围住我,电击棍在我身上打出火花,还有重重落下的拳棒,所有攻击像暴雨般落到我身上。我感觉胸腔里燃烧着一团火,它在我体内叫嚣着饿,很饿,身上并不怎么感到疼,左冲右突地跟他们对抗,妄图从他们的围攻中脱身——我并不想逃,我更想扑到旁边的新鲜血肉上大快朵颐!

      一拳过去,一个年轻人踉跄后退,身躯几乎飞起来,包围圈出现了缝隙,正好对着胖子倒下的地方,这场景刺激得我更加兴奋,身子一矮就要往那里扑,浑然不顾背后那人的棍子重重拍到我头上,打得我头顶皮肉飞起,血也喷了出来!

      我好饿,我要吃肉!

      “砰!”

      一声枪响,震动整个房间,我感觉自己行动一滞,低头看去,只见大腿上现出一个血洞,子弹贯穿了我的腿,弹射在床上,鲜血跳跃喷涌,血色好像比平常人深浓一些,几乎呈现紫黑的颜色。

      “砰——”

      又一声枪响,我腹部也中了弹,那子弹从背后射入,我几乎能从眼角余光中瞥见它是如何贯通我的□□,带走被轰得粉碎的细小肉块。

      后腰上随之而来一阵钝痛,似乎正有人使出吃奶的力气锤击我,还有人用电棍去捅我背上的枪伤,我终于感觉乏力,动作慢了下来。

      “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了?!”

      仓皇的呼喊从通道远处响起,我来不及分辨那是谁的声音,头上、肩上又挨了重重的两下,眼前不由一昏,跟着又是数不清的乱打,终于,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被他们压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嘈杂的声音似乎突然静下来,攻击我的人们也停止了动作,各种武器压在我身上,仿佛无穷枷锁。那个张家人踩着我的头,微微喘息,严阵以待。这时,我才终于转动着眼珠,去看站在门口的他。

      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但也足以让他做出反应,可是他没有。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和迅捷,始终呆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像失去意识的傀儡,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从来没有。

      那一刻,他似乎连灵魂也消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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