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年》荀香九

14、写作·邢家亮

　　每次来到值班室，我都觉察室内都有一点微妙的变化。按理讲值班室不能交给保安自由布置，然而魏光年还是蚂蚁搬家似的往里面一点点添东西。渐渐露出了一点居家气息。桌上摊开一本杂志，我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本《读者》，真是时代的眼泪。我快有七八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再一翻，《读者》已卷边了，每一个字都浸润了一层油汗。我掂着杂志，笑着问魏光年，你没事儿的时候还舞文弄墨吗？

　　魏光年闻言低头笑了笑。“早都不写了，”他说。

　　据我有限的认知，一个人有了监狱这段经历，或者文思泉涌，或者江郎才尽。我倒是挺想看他写点监狱实录，看守所笔记，到网上连载，肯定能有不少人看，爆款红文，改编电视剧，没想到魏光年从此封笔了，真挺可惜。

　　在我印象里，魏老三很爱写东西，上大学那阵儿总在一个厚本子里鬼鬼祟祟地写着什么。老四喜欢观察别人，跟我们说肯定是情书，爱情的秘密日记，为了证明他自己，趁老三不在去翻看本子。终于有一天被魏老三抓住了，老三紧抱着他的秘密日记，声嘶力竭地和老四吵架，场面激烈得一度让我们怀疑他俩要动手，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最后没打起来，让围观到疲倦的同学分开了。

　　关起门来说，我们都觉得老四没道理，当面谁也不好跟他说。老四觉得挺没面子，时不时在寝室酸。

　　那本子里写了什么我从来没看，也没兴趣看。但是听老四的意思，写的都是他家里的事。他亲爸去世了，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家里欠了钱，他高考成绩好，却因为家里没钱，不能去喜欢的学校。这些事听得我闹心巴拉的，越发感觉老三不容易。媳妇当时是我女朋友，她可以作证，魏光年没在日记里撒谎，老四说的是真的，魏光年的亲爸和后爸在他们家族里都是出了名的奇葩。

　　“可惜了。”我说魏光年。

　　魏光年一怔，摇摇头，说：“可惜啥，我又没有才华。”

　　“你不试试，哪知道自己行不行。”我鼓励他，“写点呗，看守所见闻。我当囚徒的青春岁月，中国版《越狱》。你看过《越狱》吗？你跟我说说，在监狱里头真能越狱吗？”

　　我是带着点小心思的，然而魏光年不生气，只是笑一笑，摇头，说：“越不了，没机会的。”

　　听他的语气，仿佛监狱的这么多年确实空虚乏味，不值一提。有些人讲述一片口香糖的事都能上天入地。魏光年经历了这么多，说他没有什么可讲的。

　　现在他开始用明白智能手机了。我们加了微信，他的微信名称是千里之外，头像是抽象画，一群乌鸦飞入一个人的头骨。我给他看孩子的小视频。魏光年盯着我儿的神情很奇怪，慢慢地说：“邢哥，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我有点能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时间都在不断飞逝，只有他的时间停留在入狱那天。我为他惋惜，然而他毕竟是进了监狱。虽然我对司法系统不了解，但我知道，让一个人进监狱是很难的，需要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或者他不想写作也好，免得变成犯|罪行为与后果指南。
　　每次来到值班室，我都觉察室内都有一点微妙的变化。按理讲值班室不能交给保安自由布置，然而魏光年还是蚂蚁搬家似的往里面一点点添东西。渐渐露出了一点居家气息。桌上摊开一本杂志，我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本《读者》，真是时代的眼泪。我快有七八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再一翻，《读者》已卷边了，每一个字都浸润了一层油汗。我掂着杂志，笑着问魏光年，你没事儿的时候还舞文弄墨吗？

　　魏光年闻言低头笑了笑。“早都不写了，”他说。

　　据我有限的认知，一个人有了监狱这段经历，或者文思泉涌，或者江郎才尽。我倒是挺想看他写点监狱实录，看守所笔记，到网上连载，肯定能有不少人看，爆款红文，改编电视剧，没想到魏光年从此封笔了，真挺可惜。

　　在我印象里，魏老三很爱写东西，上大学那阵儿总在一个厚本子里鬼鬼祟祟地写着什么。老四喜欢观察别人，跟我们说肯定是情书，爱情的秘密日记，为了证明他自己，趁老三不在去翻看本子。终于有一天被魏老三抓住了，老三紧抱着他的秘密日记，声嘶力竭地和老四吵架，场面激烈得一度让我们怀疑他俩要动手，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最后没打起来，让围观到疲倦的同学分开了。

　　关起门来说，我们都觉得老四没道理，当面谁也不好跟他说。老四觉得挺没面子，时不时在寝室酸。

　　那本子里写了什么我从来没看，也没兴趣看。但是听老四的意思，写的都是他家里的事。他亲爸去世了，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家里欠了钱，他高考成绩好，却因为家里没钱，不能去喜欢的学校。这些事听得我闹心巴拉的，越发感觉老三不容易。媳妇当时是我女朋友，她可以作证，魏光年没在日记里撒谎，老四说的是真的，魏光年的亲爸和后爸在他们家族里都是出了名的奇葩。

　　“可惜了。”我说魏光年。

　　魏光年一怔，摇摇头，说：“可惜啥，我又没有才华。”

　　“你不试试，哪知道自己行不行。”我鼓励他，“写点呗，看守所见闻。我当囚徒的青春岁月，中国版《越狱》。你看过《越狱》吗？你跟我说说，在监狱里头真能越狱吗？”

　　我是带着点小心思的，然而魏光年不生气，只是笑一笑，摇头，说：“越不了，没机会的。”

　　听他的语气，仿佛监狱的这么多年确实空虚乏味，不值一提。有些人讲述一片口香糖的事都能上天入地。魏光年经历了这么多，说他没有什么可讲的。

　　现在他开始用明白智能手机了。我们加了微信，他的微信名称是千里之外，头像是抽象画，一群乌鸦飞入一个人的头骨。我给他看孩子的小视频。魏光年盯着我儿的神情很奇怪，慢慢地说：“邢哥，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我有点能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时间都在不断飞逝，只有他的时间停留在入狱那天。我为他惋惜，然而他毕竟是进了监狱。虽然我对司法系统不了解，但我知道，让一个人进监狱是很难的，需要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或者他不想写作也好，免得变成犯罪行为与后果指南。

　　魏光年将杂志放进墙角用快递盒改装的书架里，我才注意到书架里攒了不少杂志。科长办公室的杂志都没有他这的多。人改不了幼年养成的习惯，尽管他现在微信微博抖音都玩得很溜了。

　　魏光年说，他不会回家。多半是这个身份难以启齿。他家又情况复杂，回去也是腥风血雨。虽然知道这样不地道，面对别人的痛苦，我还是会感到欣慰。为了掩盖我的幸灾乐祸，我为他点了一份晋城第一的麻辣小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