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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分别 ...

  •   魏敏诗去办死亡证明和法院继承,李光年则被命令返校,在考试面前,即使是亲人去世也要退居第二位。这不奇怪,上升期是短暂而苛刻的,一次考试失误,就会带来蝴蝶效应。高考失败,去了不好的大学,结交狐朋狗友,毕业没有工作,变成社会渣滓。

      多年后李光年才明白,害怕的不仅仅是他,直面李东生死亡的魏敏诗才是最恐惧的。但她是母亲,对面子有奇怪的讲究,不能在孩子面前展露出恐惧和脆弱,尽管她已经绷得体无完肤。

      在回学校之前,他们跑了很多地方,想让李光年随母姓。人死债烂。从此他们和李东生再无瓜葛。

      起初李光年不同意,后来他觉得似乎没有反驳的理由,就跟着魏敏诗去了公安局户籍大厅。人很多,嗡嗡嚷嚷,穿梭来去,他坐在长椅上,抬头望着来来往往办事的人,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脸,焦虑的脸。从外表上看,他已经长大了,和成年人没有两样,包括疲惫和焦虑的神情。

      让人成长的不是年龄,而是经历。李光年发现自己在神经质地抠长椅。大厅摆放的椅子是不锈钢的,上面固定一个黑色的pu坐垫。他已经把黑色pu抠出一个洞,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

      魏敏诗在柜台,和窗口人员交谈一会儿,招呼李光年过来,她眼睛往下一看就看到了破碎的长椅,她叹了口气,放弃窗口,过来拉着李光年的手腕,让他松开手,让他站起来。

      李光年发现,他已经比魏敏诗高了。能俯瞰她的头顶。魏敏诗对儿子的视线毫无觉察,拉着李光年走到柜台附近,告诉他,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这样做不是变心,更不是对李东生的背叛,而是更好地保全家里的利益。活下来的人才是家人。

      李光年问,那李东生的债就不用还了吗?

      魏敏诗沉吟片刻,拿不准应不应该跟孩子说这么严肃的事,她没说,李光年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多年后债务神秘地消失了。是她自己想办法解决的。没有牵连任何人,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在监狱中。

      几经周折,递回来的户口本上名字变成了魏光年。一个姓氏让他凭空长了几岁。他讽刺地想,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体会一把国外结婚时女人改姓是什么滋味。魏敏诗没心情注意他的变化。她在琢磨李东生的死能不能得到商场或者社保局的抚恤金。

      起初,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李光年是名字,大长脸是名字,文学王子也是名字。然而名字微妙地改变了,他才意识到区别所在,像是缺失了一块影子,走路都颤巍巍的。不管他在纸上练习了多少次,改过的名字总是回以死鱼般的眼神,第一次月考,他在名字栏里下意识地写了一个李,整个涂掉又写了魏,幸好老师认真负责,没有算他作弊,也没算他查无此人,只是告诉他,高考可不能这么马虎,而且高考卷子不允许涂改。多练练名字,写熟了就好了。

      对于高三,他只记得冷,记得饿,记得早晨的暗黑天色。那种黑他再没在任何地方见过,深深的天空里没有星星,尚未熄灭的路灯没精打采地照着林荫路。包含希望又饱含绝望的天宇。他总是第一个站在教学楼前,等看门大爷开门。积蓄了一整夜的寒冷贴在他脸上。他鼻尖冻得冰凉,头顶天空暗沉沉地散发着威压。

      自责比黑夜更黑。想到李东生,魏光年就喘不过气,是他杀了父亲。如果倒垃圾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就会注意到卧室里很安静,可能还来得及抢救。他撒谎了,他跟魏敏诗赌气,没有走进卧室,只是在门口打了个转,没推开门问李东生吃不吃面条,现在他再也没有爸爸了。没有人再能回应他。

      晚自习的白炽灯在练习册上反射大片白光。他不敢入睡,不愿进入另一段未知的冒险。寝室的哥们说,听到他半夜在床上翻滚,呜呜地哭。他们善意地认为他压力太大了。

      空寂的楼道里,魏光年又听到男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声,如久未上油的铰链,轧轧地滚过来。

      他霍然坐起,直挺挺地坐在床上。是梦,没有呻|吟声,没有一墙之隔的死亡和痛苦,只有室友均匀的呼吸,片刻后,下铺的胖子翻个身,小声地打起呼噜。

      一小片月光惨白地落在水泥地上。月光里一大团黑色,是微缩版的尸体,也是他睡觉前蹬掉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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