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大人很戏精》王娘馨

3、第 3 章

　　夏天，在16岁的王唯伊记忆里分外的聒噪且难熬，因为那年夏天她来了初潮，整整半个月都皱着眉梢，抿着嘴，掰着手指度日子。
　　那天，王唯伊如往常那般，跟奶奶一起点着昏暗的油灯光里吃晚饭，叔叔和婶婶半个月前就给她们断了电闸，水是山上引下来的，所以没法断阻。突然小肚子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疼得她缩起背脊，手用力的按压在小肚子上，脸色开始泛白。
　　一旁的奶奶注意倒她的不对劲，俯身着急地问道：“伊伊，你这是怎么了？”
　　王唯伊全身的力气好像瞬间抽离，艰难的勾起嘴角给了奶奶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奶奶。也许是吃到不新鲜的东西，把肚子吃坏了。”
　　“哎呀。都怪我，舍不得把这些剩菜倒掉。”奶奶自责地瞥了一眼桌上的残余。
　　这时，王唯伊感觉下部一股暖流溢出，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她内心被一团恐慌凝聚，但是又不想让奶奶看出端详：“没事的。我去上个厕所就行了。”
　　说完，鼓着最后一口气，摸着黑轻车熟路的往茅房跑去，期间多次磕碰，差点因为踩空而掉到粪坑里去。奶奶那双如风干腊肉般的手颤抖着紧握油灯，步履蹒跚的紧跟其后：“伊伊，慢着点，小心脚下啊。”
　　等到奶奶来到茅房，王唯伊拉过油灯往自己的□□照去，额角冷汗滚落，脸色惨白：“奶奶，有血——我是不是得重病，要死掉了。”声音颤抖。
　　奶奶伸着脖子往王唯伊的□□探去，神色了然：“瞎说什么。没事，没事，只不过我家小伊伊长大了而已。”
　　王唯伊满眼的恐惧被疑惑替代，奶奶微笑着安慰她：“女孩子长大了，就会来葵水，放心吧，过几天就没事了。你坐在这别动，我去小店给你买卫生巾。”说着往茅房外走去。
　　狭小的茅房格外的闷热，满屋子的蚊子嗡嗡地乱窜，偶尔撞到王唯伊的身上，但是此时的她无心会意这一切。
　　一滴液体“啪嗒”一声，击在她的手掌上，接着两滴，三滴......渐渐响起轻微的抽泣声，无关喜，也无关忧，似乎什么东西在此刻发生了瞬间性的变化，憋在心里仿佛只有哭泣才能将一切排除。女孩子的成长，有很多种象征，比如长身高，长齐牙齿，初夜......来初潮不过其中一种。
　　一种不言而喻生理上的成长，同时触旁到了心理，道不明，言不尽。
　　第一次来大姨妈的王唯伊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肚子疼得就像有一双隐形的双手一只拧搓着她的五脏六腑，痛不堪言。
　　第三天，王唯伊忍住疼痛起了床，因为她今天需要去学校取初三下学期的期末成绩单。从家需要徒步走四五分钟的路程，到候车点等待客车。
　　客车是从最深山里面的村子开始载客的，一座村子上一波乘客，王唯伊所在的村子坐落在最外边，所以基本要是赶上学校的学生上下学高峰期，都是很难坐上车的。
　　很荣幸，今天王唯伊竟然坐上了客车，不过超载的范围完全超乎了她的承受范围之内，一张白皙吹弹可破的脸蛋，此刻被硬生生压在防风玻璃上，完全变了形。她几度挣扎都无果，因为身后早已人满为患，人与人之间完全是紧贴彼此，毫无缝隙可言。好几次司机打着方向盘掉头的时候，王唯伊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司机一个不小心，车子就翻了，那样的话她会被压成肉饼。
　　封闭的车间里充斥着浓烈的汗臭味，灌满了王唯伊的鼻腔，她感觉肚子越来越痛了，收了收覆盖在小肚子上的手臂，咬紧干涩的嘴唇，心中双手合十默念着快点到站......快点到站......
　　早晨穿着在身上原本清爽的校服，早已湿得能够拧出水流来。
　　天气闷得要命，天上乌压压的云一层裹着一层，整座城市都被封闭在密不透风的环境中，一丝风的痕迹都无处可寻。从早晨开始就有要下暴雨的迹象，但是快到正午了也没见半点雨滴从天而落。教室里的吊扇“嘎吉”作响，但是一点风丝都没有。同学们的脸颊上都流下了两行汗壑。拿在手中的那张超薄的成绩单此时倒是替代了扇子的功能，将成绩单对折拿在手中快速的煽动，嘴里一直喊着：“热死了，热死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桌上，讲述着万宗不变的暑期注意事项，防火，防水，放电，过马路要小心，禁止去网吧......
　　王唯伊趴在桌子上将脸藏在臂弯里，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她惨白的脸色，班主任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扰她，因为平时上课的时候她基本上都是这样趴着睡觉的，但是每次考试都能考年级第一，所以老师们都会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学们更加不敢打扰她了，她脾气臭得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她忍着不适，无心倾听班主任所讲的一切，同学们所做的小动作，她只求快点下课，快点回家。
　　“叮铃铃——”终于，放学铃声响起，原本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班主任竟然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接着同学们蜂拥而出，急着去赶车。
　　此时，王唯伊安静的抬起头，缓缓站起身，走到教室门口关掉吊扇，同时情绪复杂的扫了一眼教室，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决绝，伤心，留恋......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用力一转头，抬起脚往前走去。
　　“王唯伊，宋明说你下学期要转学了，是不是真的。”王唯伊顿住了脚，没有转头的意思，这声音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又是白锦书这个白痴。
　　她拢了拢手掌，打算置之不理，继续往前走。但是身后的白锦书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你他妈给老子站住”清脆嘹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吗，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王唯伊杵在原地，低下沉沉的眼眸，尽显疲态，微微转过身子，原本到嘴边的一句：是的。白锦书，我要转校了。当看到白锦书后面站着一身白裙的柳怡然，硬生生的转换成了：“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要给你交代。”语气冷淡到了极致，转身离去。
　　白锦书望着王唯伊那孤单瘦弱的背影，一点也没有再回头的意思，走的那样的狠绝，没有留下一点留念。他没有追上前，决定放任自由。
　　乌云密遮了一上午的天空，此刻像一匹匹发了疯似的野马，奔腾呼啸，相互碰撞，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柳怡然被闪电刺得睁不开眼睛，瘦小的身板仿佛会被大风卷走，她将手臂遮在眼眸处，朝着越走越远的白锦书艰难的喊道：“锦书，你干什么啊，快点回来。下这么大的雨危险啊。”
　　柳怡然很想追上去拉住他，但是雨势，风力，雷电越战越勇。直到白锦书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一股无奈的无措感油生心头，眼眶的泪水轰然决堤，瞬间身体所有的力气如同抽离身躯，重重的蹲下身子，粉唇狠狠的咬下曲臂，让自己的哭声强压制最低，眼泪却如何都止不住：如果，如果她说后悔了，后悔一时鬼迷心窍犯下伤害大家的错。白锦书我求求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把你还给唯伊。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王唯伊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发梢从脖颈流入，冷得她直哆嗦，手中被她拧成一团的成绩单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变成了纸糊。带着一张惨白的脸，站在车站的遮雨棚里，着实吓坏了旁人，以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水鬼出来作祟。
　　王唯伊小脸皱成一团，一副懊恼极态，出门前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女孩子月结来的那几天千万不能淋雨，她还可笑的伸手发誓绝不会让自己淋到一丁点儿雨水，还不听劝的带上雨伞防意外。现在这个样子，奶奶又要责骂她了。她是极不愿意惹奶奶生气，让她伤心的。心中气结，肚子就愈加疼痛，她按压着肚子，咬着嘴唇，吃力的蹲下身子，祈祷这阵疼痛快点过去。
　　盛夏的雷阵雨来时凶猛，但是很快就稍纵即逝，不多时天边开了一道口子，太阳光趁虚而入。
　　原本拥挤遮阳棚处，此时只剩下王唯伊一个人，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宝马车停候多时，车内的两双眼睛一直从她出学校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她，然而无关怜悯。
　　那日陈靖康送张云玺去邻市开会，为了节省时间，他选择超近路，当面对着纵横交错的村道，陈靖康开始生起了一股开错道儿的错觉感。打算停下车子打开GPS，搜索一下线路。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雨锤般的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瞬间化成一朵朵雨莲，接着从四周蔓延开来。雨刮器完全来不及运作，挡住了去路，陈靖康无奈只能将车停靠在路旁。
　　就在这个时候，王唯伊踏着雷雨蹉跎出现了，惊鸿艳影，那股气势，如同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去迎战三千精兵铠甲。陈靖康的下巴跌落，目光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要是放在古时候他肯定会走上前抱拳作揖：在下陈靖康，敢问姑娘大名？但是今日，他告诫自己一定要矜持，要矜持，因为装B会被雷劈死的。
　　后座室的张云玺比陈靖康更早一步注意到王唯伊，却是截然不同的表现。他眉头微皱，薄唇轻抿，第一次那双涣散的目珠竟然能够凝聚出星耀，尽管雨帘密不透风的遮住玻璃，但他却能够清晰的看见那个孤寂的身影，陷入沉思。
　　很多年后的某天傍晚清风徐来，他们鬓角白发，膝下儿女承欢张云玺借景侧敲：“小王同志，初见你时的模样刺痛了我的双眼，硬生生的刻在了我的心里。后来能够再遇见你，是我这一生都不敢奢求的事。”
　　这时候，客车从远处缓缓开来，王唯伊招手拦车，对比早晨的拥挤，现在倒是清空了许多，她走到车位寻了左边靠窗的位子坐下。车窗打开半截，王唯伊任凭轻风不断灌入，吹在湿透的身上，有些瑟瑟发抖。
　　一个多月前的记忆重现大脑皮层——
　　王唯伊独自站在走廊上，周身浸泡在黑夜当中，双手紧紧握成拳十指骨节泛白，用力的咬住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不受控制的全身颤抖。她就这样双眸凌冽地望着教室里的白锦书还有......坐在他大腿上的柳怡然此刻正相互依附着。柳怡然戏谑的眼神对视上了王唯伊冷漠的漩涡，向着教室外的人示威。
　　白锦书该明白的，该明白的，她自私的不愿意跟别人去分享感情，哪怕是友情。明提暗示很多次，她不喜欢柳怡然。
　　刘怡然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白锦书晃荡，反过来私下无人的时候总是冷哼着鼻音对王唯伊一副轻蔑的表情，到处散播她的谣言。人生两面像，不是戏精就是戏霸。
　　王唯伊淡然地转身离去，远离这些虚假肮脏的人，最好今生再无相见。
　　那个岁数太轻，轻得缺欠考虑，用着稚嫩的段数，不过是为了留住那个让自己情窦初开的人，本是无心之举，可是忘记顾及旁人心，在尚不懂爱的年纪，就对爱失去了信心。
　　“白毛村到了，有要下车了吗。”司机将脑袋转向乘客大喊，声音响彻整个汽车角落。
　　“有——”王唯伊的思绪被生冷的拽回，拍了拍泛白的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背起一旁的书包踱步下车，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村口，便听到了一道熟悉尖锐的妇女之声：“哼！我们家那个老不死的，吃里扒外的东西。吃着我们俩儿的，用的也是我们俩儿的，我好心好意的赡养她，她倒好胳膊杵着往外拐，我家宋明可是她的亲孙子啊竟然不包集，倒是一个劲儿的偏心外头捡回来的杂种。藏着私货竟然给那个杂种去市里上学。我倒要看看，那个杂种以后还会不会养她。”
　　不时也有，不同陌生的声音传出“好了。娟儿，你也别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理亏啊。”
　　还有不嫌事大儿的“什么叫别气。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要闹他个翻天，大不了大家都别过日子了，娟儿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你一句，我一言的，此刻在场的众人皆是军师。
　　王唯伊勾起半边嘴角，轻视一笑，自家婶婶又在外头到处宣传自己如何如何的委屈，奶奶与她又是如何如何的狼心狗肺。
　　当她、婶婶知道奶奶卖掉收藏了多年的古董镯子给她买到市里一座相对比较好的高中开始，就没有再消停过，起初是在家里，在奶奶和叔叔面前又哭又闹，后来就癫到村口这个平时人口聚居繁多的小店门前，抹着眼泪，嗓门开足马达，每日必到，跟着一堆非亲非故的邻居一起指责自己的婆婆。人堆中，对半的怜悯。对半看戏。
　　王唯伊淡然地走到人群外围，冷冷地开口道：“麻烦，借过。”声音不大不小刚巧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人群瞬间缄默，将注意力转到王唯伊身上，所有人脸上都透出一丝尴尬，很快让出了一条道。她挺直腰板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过去，经过婶婶的时候，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都是年过长者，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一个背脊佝偻的老人也许是想积点口德，人群开始渐渐散去。
　　用过午膳之后，奶奶便开始坐在门前等着王唯伊回家，担心没有带雨伞的她会被淋湿，终于一个孤瘦的人影恍恍惚惚地映入她模糊的视线当中：“出门让你带伞你非不带，淋到雨没有。”
　　王唯伊的头发在车上的时候，被风吹干了大半，已经看不见最初的落魄样。但是，当王唯伊走到奶奶跟前，摸到她的衣服时，惊叫着：“哎呀——怎么淋这么湿了。你怎么不知道躲躲雨呢，生病了可怎么办啊。”
　　奶奶忙着将王唯伊拉入屋里换上干净的衣服，接着拿出一块干燥的毛巾为她擦拭着头发。在奶奶的轻抚下，王唯伊终于得到了一刻的安逸，她低着头思考着：“奶奶。其实我可以不去市里读高中的。在现在的学校直升，我也能够考试好的大学的。”
　　奶奶的那双擦拭的手突然一顿：“是不是你婶婶又为难你了？”
　　“没有。”王唯伊用力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想法。”
　　奶奶继续着活儿，声音如同山涧的温泉沁人心脾，温暖着足下的小姑娘：“自打把你捡回来，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孙女，在奶奶心里你跟宋明是一样重要的。可惜宋明他不是学习的料，整天就只知道玩闹，你成绩那么优秀，应该让你去更好，更大的地方去见世面。而且......而且奶奶知道，你一直都想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当初捡你回来的时候，身上穿戴的就是城里娃娃的打扮，所以你该去城里寻寻他们。你总该回到你亲生父母那儿去，帮你撑腰的。”
　　每次她拿出柜子里那套抢包里穿的衣服都能目光呆滞地望上一整天，总是想透过这仅有的与亲生父母有联系的纽带，在心里描绘着他们的模样。她不说，并不代表奶奶她不知。
　　“我才没有。我为什么要去找他们，从小就把我抛弃，凭什么要我去找他们，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来找我吗。”她激烈地反驳，眼眶嵌满了泪水，“我小时候你总说，我的亲生父母只是不小心失职，将我走失了。但是都是十六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发现我走丢了吗。”
　　“伊伊，他们终归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生了你，便与你有恩，你不能去恨他们，知道吗。”奶奶蹲下身子，与她平齐。
　　“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奶奶啊。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办啊。”王唯伊一把环住奶奶的脖子，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奶奶，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奶奶轻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脑袋：“奶奶怎么会不要你呢。不管你去哪儿，走得有多远，奶奶都会在家等你回来的。所以你也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
　　因为在来初潮的情况下淋雨受了寒，王唯伊整整一个暑假都是躺在床上静养，与朋友几乎失去了联系。所以那年夏天她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错失了一切，直到在多年以后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