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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停尸房内,张云玺正伏案在那张特别为他定制的低矮担架床边,目光淡然地盯着尸体脖颈口处那道致命的伤口,一双套着医用橡胶手套修长的双手,轻车熟路的将伤口一针一线的缝合。原本狰狞的伤口在他巧夺天工的缝纫技术下,变得不再那么骇人,这是他留给死者最后的尊严。
      死者是一位二十三岁的少女,案情已落,因与男友争吵,男友一气之下便起了杀心,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远离人间喧嚣,去往那无忧无虑的天堂。明早她便可送往火葬场火化,张云玺在尸检结尾之际,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干这行的,比那些济世救人的医生更容易看淡人情冷暖,生离死别。他们对着尸体开膛破肚寻由查果,如同斩杀一只砧板上拔了毛的鸡一般无二。掏出来的五脏六腑尸检完后,便敷衍搪塞重新放回尸体的肚腩里,装进黑色殓尸袋,最后放回雪柜中,就此了事,反正最后都是化作灰烬,归于自然。
      张云玺完美收尾,脱下带血迹的手套,那双根骨分明的十指一览无遗的暴露在空气中。接着他的食指指腹轻轻触摸到轮椅上的某键,轮椅徐徐而动,带他来到不锈钢洗漱池旁,在均匀的水流下,张云玺足足洗了两遍手,消了两遍毒,深度的洁癖伴随他多年。
      由于常年做轮椅的原由,张云玺不能像正常人那般,工作疲惫之际,伸展跨腰,来减缓工作带给他的压力。他的运动范围有限,伸脖扭臂仅此而已,无法越轨。[前面挺好]
      张云玺的腿是在他十八岁时,一场车祸中失去的。[这句话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引出回忆的点,可以不用在之后断断续续穿插着短暂回忆,读起来会有点乱。]
      十八岁,一字华丽落幕,二字即将绚烂开头,那么让人想入非非的年纪,像新年的第一道春雷劈下,万物苏醒,春笋冒头,一切都是未知。怀揣着对未来想向往,退却了脸颊的稚嫩。
      张云玺选择静默地接受这一些,不抱怨,不憎恨,不哭不闹,在旁人看来唯一改变的只有性格,那个阳光温柔待人的张云玺一夜之间变得冷漠寡言,不再愿意出现在公众场合。
      然而张云玺自清,人一旦被迫撕开了一个角,那么在世为人就再也不会完整了,做事做人都会留有遗憾。人生之路比常人更加狭窄,甚至很多事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当黑夜将西天最后一抹云彩织进黑暗中时,置身于夜晚的A市霓虹闪烁高楼身在其中亦虚亦实,红男绿女,车子堵车成疙瘩,车里坐的大多是拖着一副疲惫的皮囊迫切想回家的归者。
      张云玺轻轻瞥了一眼车子的内后视镜,继续闭眼休憩。
      从停尸房出来,陈靖康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几次想开口打断后座闭目养神的张云玺,都欲言又止,眉宇紧皱,就像轻微便秘。
      第三次,陈靖康因为分神偷瞄内后视镜观察后座人的表情,而差点开进绿化带时,一直没有动静的张云玺忍不住的开了口,性感的薄唇开口张动:“你最好说些我爱听的,不然就安心开车,拴你手上的可是两条人命。”[这句话可以放在“第三次……忍不住开了口”之后]
      “啊?”陈靖康内里一惊,缓神迟钝。不过很快就回过神,语气平淡如往常汇报犯罪案情那般无二,“美国那边传来消息说大小姐昨天剃度出家了。
      “嗯。”张云玺平淡地用鼻子哼了一个短音,依旧轻合双眸。
      他家姑娘已经很久没有入他的梦了,似乎还在与他赌气,怪他冷酷地将她丢到嗜血的资本主义国家,置之不理。
      接着车子里的氛围又变得像最初那样宁静,陈靖康瞄着自家老板一副“死鱼外加脑瘫”模样,甚至开始怀疑刚才跟他说话的是不是人。
      “还有一件事。”这件才是大事,陈靖康趁着气氛还没冷却太久,乘机追击,“唯伊她——她被美国那边的学校开除了。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国。”
      说完,陈靖康如释重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松了松那双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心汗渍横溢。
      ......
      张云玺缓缓睁开眼皮,眼神涣散,似乎很难聚上焦,盯着眼前的真皮沙发。多年练就的默契,陈靖康明了他的意思。
      缓缓继续开口道:“唯伊她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联系了校方,他们说唯伊在上课期间公然怂恿中国留学生造反。行为恶劣,严重违背校规。学校决定开除她的学籍。”
      “怂恿留学生造反?”张云玺冷笑,左嘴角边的那颗粉痣在指腹间若隐若现,“我家姑娘这么乖巧听话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
      “呵呵”陈靖康随着张云玺的话,咧嘴讽笑,心里声道:我假装相信了。
      衔接起王唯伊十六岁时的模样,叛逆,傲娇,直率,凭着一腔孤勇称霸高中校区,身边随时跟着左右护法,倒是有些许传销头子雏形的味道。
      “不明不白就给她安了个罪衔??”张云玺冷冷地说道,目光凌冽“那些美国佬是觉得我们普通老百姓好欺负?”
      陈靖康脸上不敢表现太明显,内心戏实则十足:您还普通老百姓?那我们这种不是人了......人前一颗法医界冉冉升起的小红星,人后私人医疗资产雄厚,
      论出生您爷爷可是开国老将,正儿八经的红三代啊。
      少爷,您谦虚过了。
      陈靖康顺顺嗓子,将校方那打听来的消息,组织成最流利的语言汇报给他:“听说上课期间,有个美国学生公然辱华跟一个华人留学生语言上发生了冲击,打扰到了一旁熟睡的唯伊。她起身就是给了美国佬一拳,接着华人留学生和美国当地学生开始分派群殴,场面混乱不堪……”
      张云玺那双涣散的双眸怔怔地盯着唾沫星子四溅前方。
      “怎么?当时你在现场?”他再次冷淡的开口,“看你这慷慨激昂的样子,很带入感情啊!”
      陈靖康习惯了他这种公式化的,不带感情的对话。
      “呵呵”陈靖康不好意思地低头傻笑,收敛些许,继续开车。
      张云玺倚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不再继续问缘由,因为第三方提供的线索,往往都是有偏差的。
      片刻之后,车子停在了一幢别墅前,陈靖康从驾驶座下来,绕到车尾打开后室,拿出那辆改装精湛的轮椅,推到张云玺那边打开车门一把将他抱起放置轮椅上,动作熟稔,一气呵成。
      从毕业实习开始,张云玺就从张家老宅搬出来,自己一个人过起了优哉游哉的日出而来日落而息的生活。
      翌日,陈靖康早早的起床洗了一遍车,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去机场接王唯伊。陈靖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翘首以盼,那张精致的脸蛋总是惹来许多不经意的目光,下至八岁女童下至四五十岁的大妈,都是一副春心萌动的表情害羞的撇开眼落荒而逃。倘若这些路人要是知晓他这张细条分明的脸蛋下藏着一颗贱气浪荡的内心,该是怎样的一种惊讶。
      这时从通道里走出来一位头戴鸭舌帽女孩,帽子下那束又黑又长的大波卷发格外的显眼,脸上套着一只黑色口罩将她的鹅蛋脸遮得密不透风,露出的那双双凤眼往近处瞧足以摄人心。
      王唯伊扫了一眼人群,并未发现熟人,拖着拉杆箱的玉手不自觉得揣紧了几分,心里有些低落,在学校公然打架,严重违反校纪校规,校方让她联系家长办理手续,她一整夜未眠拿着手机按下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又一键一键的删除,又按下。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五百年后再做好汉,按下了另外一串数字,是陈靖康的号码。
      电话那边嘟嘟几声,便接起。她不为自己辩解一分,话语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我在学校打了人,被开除了。”
      “啊?”如此直截了当,倒是让陈靖康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接下来无论陈靖康怎么引诱王唯伊,都不肯再多说一句,仅仅用“恩”,“哦”,“好”敷衍了事。陈靖康是非常疼爱这个妹妹的,怕她造成心理压力,斜跨太平洋心理辅导了足足三个钟头,最后王唯伊通着电话睡着了。
      “欢迎我们家小姑娘回家。”陈靖康缓缓踱步到王唯伊的背后,打断思绪乱飞的她,“怎么一副作奸犯科的打扮呀。”
      确实如此,陈靖康跟着张云玺多年,见着这种打扮最多的时候,便是那些犯罪分子的乔装。
      王唯伊摘下口罩乍现甜美的笑容,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些牵强:“靖康哥哥”
      简短的招呼,再无越轨。
      倒是尴尬了陈靖康,那伸展开的双臂,意思明显,索要拥抱。他揉了揉王唯伊的脑袋,无奈笑言:“真是个小气的小鬼。”
      王唯伊眼神扫描了一秒,仅此一秒,她以为隐藏的非常好,但还是被陈靖康发现了:“是不是很伤心,你的心上人没有来接你啊。”
      王唯伊低头不语,甚至都不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呢。
      喜欢了便是喜欢了,她不怕旁人嘲笑她,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唯一怕的是当事人不懂他的心意,她总是想表现的再明显一点,但让她直截了当的开口说:我爱你,又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这一段和之后男主吻她,故事情节跨越太大,虽然之前你也写了男主是喜欢女主的,但是实际上,两个人的心思都没有完全敞开]
      “他在车上呢。腿脚不方便,就没有下车了。”陈靖康说道。
      王唯伊抬起那双摄人心的眸子望着他,眼底的激动一览无遗。[这里的形容不恰当]
      二十三岁的姑娘还没学会怎么如火纯天的潜藏自己的心思,伤心的,难过的,渴望的,开心的全都显露在脸上,让人一眼看穿。
      “放心吧,看在监护人的面子上,她也不敢责骂你。”陈靖康戏谑道,“你可是她长辈啊。”
      王唯伊的监护人是张云玺的爷爷张九良,这位年轻时一丝不苟的革命老将,年过半百之后却多了一份爱戏弄晚辈的喜好。
      那日,律师将《监护权转移协议》放置在十九岁的王唯伊面前,指引她在最后一页纸张末尾签上自己的姓名。就这样,她成了足足大她六足岁的张云玺名义上的姑姑。
      张九良摸着她的脑袋,脸上挂着特别晃眼的微容:“小唯伊啊,以后我就你的靠山了,以后你就是云玺的姑姑了,姑姑跟侄儿可是不能在一起的哦,在旧时候可是要侵猪笼的呢。”
      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时间下,那样的人物下,原本的一句戏言,[这句话也一样,没用事实体现出来
      这句话明显是想要让读者表现出揪心的感觉,但是因为没有事实的衬托,成了一句“白话”,没什么感悟]烙在了王唯伊的心里,当了真。
      陈靖康引着她来到停车场,张云玺已经在那等候多时。
      在来机场的路上,陈靖康“江边卖水”苦口婆心的再三劝导:“云玺啊,你一个Q大毕业IQ130的天才很多大道理不用我一个初中来跟你讲了吧。一会见到唯伊你千万别急着责骂她,这样会对孩子的心理成长造成严重的损害......”
      噼里啪啦口干舌燥的说了一路,倒是成为张云玺闭目养神的休眠曲,他这个人特别的贱骨头,越是嘈杂的环境中,睡得越香。

      王唯伊像木头一样杵在车前,举步维艰,双眸却直勾勾地盯着玻璃窗。隔着钢化玻璃窗,外头的人想方设法想看明白里头的人,却不知里头的人早已撞进了她那勾人心魂的深谭之中。
      陈靖康轻咳一声,上前打开副驾驶的门,伸出绅士手:“上车吧。别让他等急了。”
      王唯伊低头浅笑上前一步跨进车内,无处安放的眼神不偏不倚的对上了后座的那双乌蒙的眸子,扯了扯嘴皮,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云玺哥哥。”
      声音小到,开始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清楚。
      “嗯。”张云玺神色冷淡的回道。
      王唯伊轻舒了一口气,庆幸对方听到了。
      王唯伊从来不叫张九良“爸爸”,而叫“爷爷”。张云玺也从来没有唤她作“姑姑”,岁长者为兄,倒是反过来她一直唤他“云玺哥哥”。
      封闭的车内氛围极度尴尬,气压一降再降,起初陈靖康开了几个话题,想活跃一下气氛,都被另外两位硬生生的打回了原形,倒是王唯伊给了些面子,嗯嗯呜呜的回复了几句,后面的张云玺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途中,张云玺接到一个电话,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与电话那头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对陈靖康嘱咐道:“先把唯伊送回家,然后去一趟检察院。”
      “好的。”,多年形成的默契,陈靖康从刚才短短一秒的表情变化中,就读懂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即加快了车速。
      张云玺安顿好王唯伊,随后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把备用钥匙交到她手上,随口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的出门。在关门的时候,张云玺低头想了想,拉开门对着屋里的王唯伊交代:“冰箱里有吃的,饿了就自己煮。房间帮你收拾好了,困了就去睡觉。有事给我打电话。”
      “还有.......等我回来。”
      紧接着王唯伊听到“咔嚓”一声大门被关上。她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大厅中央,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是抱着会被从头批到尾的心理准备回国的。然而从始至终,张云玺都没有责备过她一句,这完全不在她的预想范围内。
      还有,刚才离开之前的那句“等我回来。”落入王唯伊的耳里冷淡得语气中透露着丝丝狠绝。
      难道是打算忙完手头的私活,有空坐下来好好算账。
      一下午,王唯伊都在担惊受怕渡过,好几次她都有一种卷铺盖逃跑的想法。很快夜幕降临,王唯伊坐在大厅的真皮沙发上看着电视,履行诺言等张云玺回家,但是困意不断的席卷而来,眼皮不自觉得开始打架,最后重重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王唯伊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自己初来乍到的年头。
      那一年,奶奶还在。
      她发烧的时候,奶奶总喜欢抱着她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星空。这样人就会变得特别特别的渺小,面对肆虐的病毒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无垠的宇宙中,无数片浩瀚星辰,每一颗星星都有相应的轨迹,互不干涉,运转亿万年,直至消亡。
      两颗无论如何都不会越轨的平行星,却因为外界无意的促使,重合到了一块儿。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会遇到张云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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