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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时间匆匆而过八月末将至,奶奶将王唯伊托付于邻村的胡秋菊。
      胡秋菊小长王唯伊的奶奶二十岁足,年轻时候受过她的恩,所以当王唯伊的奶奶从裤腰带里抽出那几张用手绢包裹密贴的纸币放在她面前的时候,互相推嚷了许久。
      “老太太这钱,我不能收,您还是拿回去吧。您放心唯伊跟我去城里,我不会让她吃苦的。”胡秋菊使出浑身解数与之作斗争。
      老奶奶也不示弱:“唯伊跟着你,我肯定是放心的。这些钱你拿着我心安,钱不多意思一下而已。”
      根据中国传统美德定律发展,托人办事,理应礼上。胡秋菊将纸币放进自己的口袋。
      很快,去城里的日子来临。
      分别的前夜,王唯伊撒娇,窝在奶奶的床上,与其同床而卧,一夜促膝长谈。来来回回不过是那几句,遥想当年,奶奶安慰孙女放心,好好学习。孙女告诉奶奶一定会孝顺与她。
      由于奶奶年迈,无法送王唯伊遥远的路程。一句送送你,真的仅限于村口公交站牌处。王唯伊的四季叠加在一起的衣裳屈指可数,她一只手拎着包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奶奶的手,手掌心汗液连连。
      客车到来,离别将至。王唯伊恋恋不舍的坐上车,将窗户大大打开,双手握住车外奶奶的手:“奶奶,您等我。等学校放假了,我就马上回来看您。”
      一眼光年,王唯伊的眼里柔情万丈,她此生除却此人此景,只对自己未来孩子眼含此情,连她的丈夫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好的。好的。奶奶等你回来。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惦记奶奶,奶奶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老人家忍着离别伤心情。
      “嘟嘟——”
      直到司机用力按了两声喇叭,扯着嗓门喊道“还走不走了——”
      车子缓缓驰远,奶奶的身影愈来愈小,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身旁的胡秋菊,轻轻叹了一口气,极其温柔地抚摸着王唯伊的脑袋:“唯伊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才算报答你奶奶的恩情了。”
      王唯伊不语,低着头。

      转两趟车,中间还坐了一段绿皮火车。次日早晨,她们终于到达了A市,高楼耸立在清晨的安宁中渐渐苏醒,王唯伊从公交车上下来新奇得左顾右盼,贪心地想一眼就将一切种种含入视野。但是前面的胡秋菊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观赏,拉着她那只空闲的手,急切地往前走去。
      转头望见王唯伊并没有紧跟她的步伐:“伊伊啊,咱们现在得去老板家报到。等下次秋菊婶有空,再带你出来玩好吗?”
      胡秋菊的雇主家,昨晚在火车上便打来电话催促叫她快点回去。
      王唯伊收回视线,对着胡秋菊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种满法国梧桐树的柏油路宁静而安逸,两旁的梧桐树后隐隐约约显露出灰黄色的墙壁,一副非富即贵的模样,一扇渡满黑色油漆威严豪壮的铁门出现在眼前,胡秋菊走到一边的酷似固定电话的机器前按下一串数字,接着机器上方传出一道沧桑陌生的男性声音:“谁啊?”
      “老先生,是我,秋菊。”胡秋菊咧着大大的微笑,声音说不尽的甜,就像久别在外的人归家,听到熟悉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激动。
      机器另一头的老先生也是激动不已:“是秋菊回来了呀。我这就给你开门”
      “好勒~”
      “咔嚓”一声铁闸门神奇地打开了,王唯伊惊讶地睁着眼睛。初来乍到不多时,她已经被这座机械化替代的城市搞得好几次都差点咂舌。
      胡秋菊将她的思绪拉回“伊伊,走啦。”
      “噢。好。”一切都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应付,来势汹汹。
      闸门内也是别有洞天,外一圈是清一色的十楼房,在附上一圈人工打造的河流,河上方建了好几座桥。胡秋菊带着王唯伊走上一座桥,排布有序的别墅区映入眼眸。
      约莫十几幢别墅,外面的建造格局大抵相同,均匀的三层楼,古典、朗明相宜,半圆形封顶,乳白色的柱子夺人眼球。外带一个小园,暗灰色的木架上攀爬着蔓藤,简洁与富丽归为一体。
      很久以后,王唯伊才知晓,凡是与住这片儿的人沾上边,出门都会被人礼待三分。
      王唯伊跟着胡秋菊走进楼家别墅,踏过宽敞的楼梯直接进入大厅。
      对于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多种人多种心态,有一上来就自来熟的,有混个几年也打不进主场的,还有一种就像王唯伊这样慢热型的,初见时的乖巧错觉与往后的古怪脾性形成了巨大反差。
      “秋菊啊,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别墅内纵横交错的门厅,王唯伊还没看清楚朝她们奔过来的老者是从哪扇门里跑出来的,就已经站在了眼前。老者的目光落在王唯伊清瘦的脸上,嘴角露出和蔼的微笑:“这位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侄女吗?”
      “是啊。”胡秋菊侧过身用手推了推身旁的人,牵引道,“唯伊,这是楼家的老管家。”
      这世间有一种人,可以将自己的情商运用的收放自如,心情好的时候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幅度便可以了然。要是心情差了些,你给再多台面上的表示也是无用功,王唯伊就归为这类。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对王唯伊这种朴实的农村孩子来讲算是下限的后天双智培养。她使用多年的理论知识预算着她未来三年的利弊关系,所以还没等到秋菊后半句“快叫声爷爷好。”
      王唯伊就已经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清爽的喊道“老爷爷好——”
      老管家从十八岁入社会打拼,跟着楼家主事人一拼就是六十余年,见过绚烂也渡过难。也难逃人性通病,爱吃甜食,爱听好话,爱看可爱的人。
      王唯伊如此“乖巧”的模样,触及他的心坎:“好,好。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那以后还请爷爷多多指教了。”十六岁年纪最能懂得如何运用“轻悄”这个词。
      带出来的人上得了台面,对于胡秋菊而言其实心里也是很骄傲的。
      “哎呀,差点把正事忘记了。你们快去把行李放一放,晚上云玺和靖康要过来吃饭。我们还有四个小时准备,得抓紧。”老管家抬手望了一眼手表,开始催促起来。
      楼家属红色家庭,做人做事都是立足于规矩下,凡是都讲究亲力亲为。但是家中请几个辅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王唯伊屁颠的跟着胡秋菊进入厨房时,再一次被大城市人的豪气惊得拢不起下巴。旧时候厨人一把菜刀,一个灶台就能完成一百零八道满汉全席载入史册与王唯伊和奶奶生活的的厨房大抵相同。眼前这间中西方机械分工明确,厨具俱全,清一色的不锈钢皮面半点也不沾污渍夺目显眼。
      当胡秋菊那道拿手的“乌鸡毛笋汤”刚刚封盖起火时,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厨房的盐用完了。她将厨房翻了一个底朝天,最后决定放弃了。
      拿起口袋那只过年充两百块花费送的诺基亚,拨了一个电话:“喂。老先生,厨房的盐用完了......什么?我这还煮着糖呢,走不开呀.......好吧。那我先挂了。”
      此时的王唯伊并不会明白作为大家族里,配得上被大家尊称一声“管家”,背后是要抗下多少重任,上至财政下至油米酱茶。但是她却能听出来此刻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脱不了身,而眼前的人也行动受限:“秋菊姨,要不我帮你去买吧。”
      急得打转的胡秋菊终于将注意力放到正在洗菜的王唯伊身上:“伊伊,你知道超市在哪吗?”
      “嗯。刚才来的路上我有看到有一个叫“好又多超市”哪里应该有卖盐的吧。”
      在老家没有“超市”,只有每天都会聚一群闲着没事干的八卦各家糗事的妇女“小店”,所以王唯伊很不确定的问“应该有?”
      “没错。你还认识来回的路吗?”
      “记得。”
      “那麻烦你跑一趟,帮我买两包盐回来。急用,速度一点。”
      “好。”
      ......
      十分钟后——
      当王唯伊第三遍绕回原处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接上,八月末的傍晚周身的空气燥热无比她脸上溢满了汗水,脾气也蹭蹭地往上升,足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息此刻要爆粗口的冲动。
      “呵”她内心讽讥一笑:原来城里人也吃盐啊。偌大的厨房连包盐都没有?抠门啊。
      她已经为刚才自己年轻气盛随意说出口的话后悔了,因为她现在已经连回楼家的路都混淆的差不多了。她是一个就差没有在脸上贴上“路痴”两个字的路痴。
      以前在学校还没有认识白锦书之前,她很少会独自行动,上厕的时候用作业“借鉴”的借口要挟男同桌陪她一起去,因为女厕所就在男厕所隔壁。午饭都是自带的,所以省去寻找食堂的麻烦。偶尔上体育课她也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的,剩下就是回家,所有她很少拉帮结派的乱跑。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因为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高冷难相处。
      但是,突然某一天王唯伊的身边多了一只白锦书牌的“导盲犬”,自此画风一转“白锦书,放学我们去书店吧”、“白锦书,星期天咱们去爬山吧”、“走,小白收保护费去”、“小白,下课别走”......
      还没记事学会走路就被父母抛弃在荒野,这种人注定是没有过去的,也养不成思旧的习惯,凭着一腔孤勇用血肉之躯在实践中直击未来,这是王唯伊这些年除却书本以外,自学的人生准则。
      去年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白锦书第一次起了冲动询问她的过往“你还记得你父母的模样吗?你会想他们吗?”
      问完以后,白锦书在心里用力抽了自己两嘴巴子。
      喧闹的气氛下,很久都没有等到身旁人的回复,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或是拒绝回答。正当他打算就此翻页的时候。
      身边的人开口,语气表情皆平淡,仿佛只是对书上某一则故事理性的进行第三方点评而已:“我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我也很少去想他们。”
      “嗯?”
      “小白,像我们这种人要是聪明一点的话,就不该去回忆过往,这样会让自己少一点痛苦。一个人有曾经是一件幸运的事,但也不代表没有过去就是一件不幸的事。我有奶奶,我足够了。”
      很少,并不代表不想,不代表忘记,只是一道伤疤既然已经结痂了,那就没必要犯贱的去把它撕裂。
      王唯伊用力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失态了。不该进城第一天就开始怀念那个“友情背叛者”。
      她抬起手抹去脸上汗水。接着三步并一步快速起跑,一个高抬腿直接跳上一棵法国梧桐树上,一个侧翻直接快速翻过眼前的墙壁,动作华丽且不带一点泥水,幅度优雅。最后完美落地,“好又多超市”近在咫尺。
      此刻,她还是很感谢“友情背叛者”教会她这门翻墙绝技的。不久之后她发现不仅这招,还有很多从白锦书身上学到的东西,让她得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横走一片天。
      与此同时,王唯伊不知道的是,百米开外的某个拐角处两位青年男士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张云玺仅是眼皮一挑,偏头一笑“是她”,随即快速隐去。倒是后面推着轮椅的陈靖康惊讶地掉了下巴,双手放开轮椅连拍了好几个掌声,嘴里啧啧赞叹:“哇!好身手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身影......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摸戳着下巴,开始在脑海的记忆库里寻找起来“到底是哪位来着?”
      “走吧。楼老爷子还在等着呢。”张云玺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靖康实属于那种为数不多的臻品,脑回路构造清晰顺畅,但凡遇事思三分,虑两分,再往上升一分都见不得,自觉掐断抛之脑后。想太多,伤脑又伤神,庸人自扰之。倒不如寻下一片柳暗花明。所以这类人无忧无虑的活在这世上,长命百岁的概率很大。
      所以陈靖康并没有在“似曾相识的背影里”纠结很久,“哦”了一声,兀自继续推动轮椅,往前走去。
      其实,要是他多心一分,仅一分足以,陈靖康就能察觉到轮椅上的张云玺神色轻微异常,眼底的缜密像似在布上某场局,等着鱼儿上钩。然后问上一句:“你认识?”
      张云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予他最准确的答案,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下,我们见过的。只是当时形色匆匆,记忆也就淡薄。
      你不多问,他不多答,这是张云玺的准则。

      第四章
      在那个浩荡的政治格局下,华夏大地最后一次一分为二,直至世世统一。人类历史浩劫的上世纪,男儿志在战场,保家卫国。拼谋略战沙场的最后都功成名就隐退归林,手上沾的血,只为人民,这些人被换作“伟人”。
      对于楼建军而言,在那个年代里能够遇上张怀瑾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以至于让一个祖上世代靠天靠土吃饭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赶上了边境战乱,前线需要不要命的战士,敢为祖国歃血拼命,一声“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镇海四方。张怀瑾给他机会,并且护他周全。
      故半个世纪过后,楼建军每每见张怀瑾还是会恭敬的喊上一句“老大哥”。上过战场的男人,最讲究血性义气。
      时至今日,已识三代,两家变为世交。
      当陈靖康把张云玺推进楼家书房的时候,楼建军正和老管家面对面盘坐在禅垫上厮杀对峙着。
      大抵的对话如下——
      楼建军:“哎呀。你这步棋是死路,应该这样下——。”
      老管家“下定,不悔棋。”
      楼建军:“唉!等一下,我刚才看错了,我重新下。”
      老管家:“老爷,下棋最忌讳悔棋。”
      楼建军:“不算,不算。重新再来一盘。”
      老管家:“.......”
      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可跟张家主事人搓上十圈麻将,也绝不与楼家主事人下一场棋。
      此情此景落入两位年轻人的眼里,着实有些趣意,不禁的相视一笑。
      眼尖的老管家发现了两位年轻人,缓缓地站起来:“云玺和靖康来了呀。”
      楼建军随着老管家的视线望去:“你们可算来了。”
      “云玺快过来,陪我下棋。老管家的棋艺实在太差了。”
      一旁的老管家:“......”恶人先告状啊。老爷您的棋艺可是臭名远扬啊。
      远处的张云玺偏头一笑,不明觉味的笑意,不清不淡地说:“好啊。”
      张云玺从容淡定地推着轮椅上前,老管家火速让出位子,内心感激不尽,如同救世主从天而降:好人呐。张家代代出人才是有原因的啊。
      “我去给你们沏茶。”语毕,老管家滋溜一声退出书房。
      楼建军虽然棋艺不精,棋品不堪,但他却独独好围棋这一口。
      中国人玩围棋,是不能讲究一子、一式的得失。一切的战略意图都得围着那四方圈地。每下一步都得深思熟虑,顾全大局。必须进行大量的计算和生死的对决,并且不能过于明显,明台上的黑白棋子,讲究暗里的顾谋布局。一步错,步步失。
      围棋学成容易,学精难。
      而楼建军专爱围棋,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它讲究民主,与我们祖国纲领大抵相同,完全是为爱国人士量身打造。
      然对于五岁就摩挲过围棋的张云玺来讲,不仅会玩,而且很精。
      张家在社会上有着特殊的的地位,所以张家人的言谈举止都要立足于特殊的规矩下。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长大注定是无神论者,因此在张云玺五岁的时候,张父发现他开始出现多动,调皮,思想不集中等一系列人生第一次叛逆症状苗头时,选择毫不犹豫的掐灭了苗头的促长。
      张父在教育小孩时,不用《圣经》,不教修道,不拜禅宗,而是选用了最直接的育儿式。在一个人连最基本的三观都还未出现的时候,最能让人刻骨铭心记忆犹新的方法,就是亲身体验。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唯一的标准。
      那个傍晚张父正在主持一场公司重要的股东大会,这时放在案旁的移动电话开始镇动,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屏幕,是幼儿园的老师打来的电话。
      他拿起手机,抬手示意暂停会议,百来号人齐刷刷地看着他淡定从容的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陌生的女声:“请问是张云玺的家长吗?”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云玺小朋友在午休的时候,把女同学的辫子绑在椅子上,打成了死结,无奈之下女同学的头发只能减掉了。心爱的头发被减掉女同学一直哭,家长也在这边要个说法,希望您可以过来处理一下。”
      “好的。”张父清清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天傍晚,当张云玺被张父从学校领回家的时候,张父直接没收他所有的玩具,然后甩给他一本围棋入门棋谱,一套上好的围棋,关在书房面棋思过。就这样,张云玺在被迫的前提下接触了围棋。
      从而成就了他多年后遇事皆能静观其变,随机应变的性格,有着同龄人没有的临危不乱的镇定。
      可惜张父只有活到中年的命,张云玺十岁那年他便撒手人寰。余后的一生张云玺都是靠着自身超出常人的毅力在遍布荆棘的道路上摸爬滚打的活出自己那一套人生准则,几次遇到渡不过的劫难他都能静下来追思遥远之前那个模糊的身影教会他仅有的那几招生存之道。
      话题绕回:张云玺和楼建军在棋场厮杀,而陈靖康不语的坐在一旁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啊。
      几个回锋下来,楼建军输得直接喊娘。
      连一旁的陈靖康都看不下去了,默默地退到外侧的书房,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张云玺感受到裤兜里的手机振动拿起手机看到了一条信息来电:“张大少爷,尊老爱幼是祖国的传统美德。您好歹放放水,给老人家留点面子。”
      张云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片刻停滞都没有,打下一串字:“你以为我没有?”
      ......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对方多次悔棋,笑而不语:尽管悔,你要是能赢,算我输。
      没有办法,实力相差太悬殊。
      楼建军觉得输给晚辈并不羞耻,这说明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但是也不能输得太惨。既知道是要输的,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全力以赴,这种矛盾的心态很难拿捏的稳,不过我们楼家主事人可不是一般人,人家年轻的时候可是上过战场打过敌人的勇士。
      于是楼建军为让对方产生那种自己其实影藏着真实的实力,并没有百分百用心的下棋假象,开始跟张云玺打起了太极。
      “你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回国?”出手就是一张亲情牌,楼建军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张云玺安静地下定一子棋,缓缓开口道:“下个月中旬。”
      楼建军感慨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起很多往事:“想当年你奶奶也算个中医小资家族的大小姐,嫁个你爷爷连个婚礼都没有办过,啥都不求就这样跟了你爷爷一辈子。”
      张云玺心头一软。红色家庭出生的孩子睡前听得不是格林,也不是安徒生,而是祖祖辈辈用血与肉谱写出的一个个慷慨激昂,感人肺腑,曲线救国的抗战故事,而爷爷与奶奶无疑是他听过的故事里唯一关于爱情抗战的故事。
      张老太太原名姓白,单字一个芷。白家是医药世家,在那个学习改变命运还不盛行,保家卫国才是王道的年代,“小花”、“小绿”这类名字遍地可寻,她无疑是幸运的。白老先生拿起一本几乎快要散架成为古迹的《本草纲目》捧在手里,突然一阵疾风吹过,书页吹得遍地都是,他捡起一张,捋了捋胡须,思忖道:“就叫白芷吧。”
      白芷,性温、味辛、气芳香、微苦。长老先生带着最虔诚的希望,愿他的女儿能有江南女子该有的那种温敛,谈吐举止大方可言,再带一点倔强的性格,遇事能有韧性,哪怕生活不易,也不能屈服当下。
      张老太太这一生,确实没有辜负他老父亲的希望,活出了她最精彩的人生。
      时间飞逝,她到了嫁娶的年龄,家中每天都会有人断断续续前来提亲,却没有一个让张老太太心系情长的。
      日子日复一日,就在此时张老先生带着一支抗战军队出现了,对于从小看着长衣布衫和粗织褴褛长大的张老太太来说已经产生了视觉疲劳,突然一身戎装气宇轩昂的张老先生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注定了一见钟情的开场。
      故事的发展很顺应那个年代的言情叙走路线,国破山河近在眉燃,儿女情长只此一生,可是祖国教育过先有大国,后有小家。
      于是张老太太约了即将赶赴战场的爷爷在潘杨桥上,做好私定终身的准备:“怀瑾,我会等你回来的。你要是一直不回来我就一直等下去,直到我白了头,入了土。”
      一个女子的情谊又怎会比保家卫国的责任轻?
      哪怕像张老先生这种只流血,不流泪的血汉子,在遇到真爱时,也通红了双眼,连开口的声音都变得沙哑:“第一不可忘国忧,第二不可负白芷。”
      于是乎,爷爷做了一辈子最荒唐的一件事,他带着奶奶私奔到了前线。既然彼此都无法承受着生离的相思苦,那就一起面对炮火。
      战场上,张老先生奋战前线,张老太太也不忘家族的使命济世救人。彼此成为互相的最后一道防线,战场上的夫妻黄金搭档。
      爷爷用前半生保家卫国,用后半生陪着奶奶周游世界,这是他与她的情定三生。
      楼建军是个话题带动的好能手,将张云玺带入上一个话题中还没回过神,就转到了另一话题:“你毕业也有一年多了,工作可还习惯。”
      “还行。”,
      “同事怎么样,有没有心意的女生啊?”
      “还行。”张云玺依旧表情淡然,“目前还没有,并不是很急”
      他的这句话,大致的意思就是用着还行,比较顺手。要是那些跟他干事的手下听到,肯定会激动地拂袖而泣。张云玺这种人无论出现在何种场合都是核心人物。这类人从来都不会浪费时间去迁就旁人做事,一定是旁人顺着他的意思办事,并且还要办得出彩,不然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楼建军眼珠一转,眼底多了一份狡黠:“这样啊。既然你不着急,要不然等等我家雅星长大。她可是从小就很喜欢你。老爱粘着你,跟你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
      张云玺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挑了一下眉头,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老爷子,我一直都把雅星当成妹妹,你这是在逼着我犯罪。忤逆祖国婚姻法啊”
      .......
      楼建军心中暗骂一声:小崽子。
      一心想张楼两家联姻希望,就此破灭了。
      与此同时,张云玺裤兜里的手机开始连续振动。他淡淡地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接起:“嗯?怎么说?”
      秦宇帆相对比较严肃的声音在手机另一端响起:“老大,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好。我现在让陈靖康过来取。”张云玺完全没有多余的废话,挂断电话吩咐一旁的陈靖康跑一趟医院。
      与此同时,楼建军抬头瞄了一眼墙上的摆钟,缓缓起身:“行啦,今天的棋就先下到这吧。雅星的辅导班也快下课了,我得去接她。”
      很快地,当张云玺目送完一干人等,瞬间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换作一般人,偌大的别墅原本就那么寥寥无几的人突然一下子全都走光了,肯定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心里落差产生一种不言而喻的空洞,不过我们张大公子确是一副重获新生的畅然。
      张云玺独自操控着轮椅不知不觉地转悠到了后花园,只见一片绿怏怏的葡萄藤蔓映入眼眸。
      楼雅星最爱吃的就是葡萄,为了让孙女吃上应季的有机甜葡萄,楼建军将后花园改造成了一个葡萄农园,一到葡萄成熟的季节就会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
      彼时的葡萄园,葡萄都已经被摘的差不多,仅剩淅淅零零的几颗被遗弃的葡萄掩盖在茂密的葡叶下。
      张云玺绝对不会想到的是,他会在这里遇到王唯伊,并且是那么快,快得似乎仅仅转了一个身,在他的领域里,范围内又再次相遇了,似乎一切都逃不过一个“冥冥注定”。
      佛经里说,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蓦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
      这次与往次皆不同,因为这一次是王唯伊先发现他的存在。
      半小时前,胡秋菊打发王唯伊来葡萄园,寻找那些被遗落的葡萄,摘回去做成一道美食。她穿梭在茂密的葡萄园中,一心专注于匿藏在叶子下的葡萄,双眸鬼使神差般的扫过偏锋,一道白影揽入视野,只见一位少年坐在轮椅上背脊笔直硬朗,一袭奶白色绒丝休闲装格外衬肤,夕阳的余光撒在他俊朗的脸上,如同镀上了一层金粉,闪闪发光,夺人眼眸。华夏大地生长出来的少年,身上与生俱来的儒家味道。
      彼时的她十六岁,不懂所谓的情真意切,不懂爱为何物,她靠着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判断,这个男人让她的风静浪平的心波不受控制的起伏荡漾开来。
      她记得有一次经过教堂的时候,里面的持人捧着一本厚重的《圣经》虔诚的读到:“求你作我常住的磐石,你已经命定要救我,因为你是我的岩石,我的山寨。”
      “所以你是来救赎我的吗?”她在心中暗道。
      似乎是察觉到王唯伊那灼灼的目光,张云玺转过脑袋,与她的双眸不期而遇的撞上。
      “是你?”张云玺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激动之情,不过很快就抚去了。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一个闲话连篇的人,这世上最珍贵的就是水资源。但是此刻他就是特别的想跟对面这个女孩说上几句话。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社交群体内,似乎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制领域范围,突然出现了一个让自己心生荡漾的男人跑过来且用熟稔的语气跟你说“是你?”,绝大数人都会觉得是场拐卖少女儿童的骗局。
      王唯伊来称里前,奶奶有跟她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走,或者多讲话,社会凶险,骗子遍布,手段繁多等等诸多此类的告诫。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也有心存犹虑,但仅有一秒,一秒过后王唯伊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我?”
      “我好像不认识你哎!”她用手搓了搓自己脑袋,有些疑惑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云玺平淡地吐出三个字:“张云玺。”
      人与人初次见面,讲究第一印象。心慈面善者,下次见面还能远远地打声招呼;冷若冰霜者,给人就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张云玺在王唯伊心中的第一印象,毋容置疑地是后者。
      只是她不清楚张云玺的为人,其实对于他来说跟一个本意还是陌生人的人开口自我介绍,已经是对方最大的荣幸了。
      “我叫王唯伊。”她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带着那种希望对方能够记住的渴望,而不是随口一听,转身就忘。
      等她介绍完后,张云玺没有要开启下一个话题的想法,连个敷衍的“嗯”语气助词也没有。就这样两个人一度僵持着,周身的空气都有停止的欲望。
      王唯伊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手一伸,将手里的篮子提到他面前:“要吃吗?可甜了。”
      张云玺望着篮子里那几颗零零散散地葡萄,甚至连一串完整的都没有,葡萄表皮还有斑驳的农药残渣,那双秀丽的眉目深深地皱起,身有严重洁癖症的他内心非常抗拒,要是换作平时他完全不会碰。但是此刻他却鬼使神差般地从篮子里捡起一颗葡萄,轻轻地剥去表皮,一颗果肉滑入嘴里。
      “很甜吧。没有骗你吧。”王唯伊那渴望的小眼神一直注视着他。当他吞下那颗葡萄时,王唯伊更是激动地露出一个大大地微笑。
      张云玺看着她笑的那么灿烂,原本涣散的神色中多了几个星星点点耀眼无比,嘴角浮起不动声色的笑意。
      王唯伊望着这样的少年,不时失了态,入了迷。
      很多年后,当王唯伊被他残忍地放逐到美利坚不闻不问两年,每当她思念成疾,落到崩溃的边缘时,她都会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阳光正好,少年温情。她都会帮他找各种理由为他开脱,原谅他,没有埋怨。
      此时在厨房忙碌的胡秋菊左等右等还不见王唯伊回来,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还好厨房外面就是葡萄园,她打开窗户大喊道:“伊伊——在吗?”
      “在的。秋菊姨——”
      “随便摘一点。快点回来吧。”
      “好。”王唯伊转身子与一旁的张云玺道别,“我该走了。拜拜”
      “再见!”张云玺目送她离开,直至消失在视野内。
      那晚从楼家回去,陈靖康自认为对张云玺的了解,他首先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尸检报告开始分析案情。可是当他拿着那叠数据放到他面前,然后在一旁滔滔不绝地为他捋了捋刚才在医院那边得来的线索时,张云玺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接着缓缓开口道:“明天我们搬回张家大宅住吧。”
      “啊?”
      “明天买些葡萄回来吧。”
      “啊?”
      “明天帮我去查一下楼家是不是有个叫王唯伊的小女孩。”
      ““啊?”
      陈靖康三声疑惑过后,他开始怀疑楼家今晚这顿晚饭是不是下了什么不知名的药。对于眼前这个从小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他不能说完全了解他,比较张云玺的脾性实在是古怪到了一定境界,但好歹也了解个七八分。
      张家两位多次劝他搬回去,住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他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拒绝了。现在突然连个理由都没有,明天就要搬回去住。其次是“买葡萄”,对于这种不撒农药就活不了的水果,他是从来都不碰的,绿色有机食物才是他的追求。最后那个叫“王什么”来着,名字一个调,陈靖康听都没听清楚,还翻了一下手上的案件人物关系表,没有一个姓“王”的,那么应该是个与案情完全无关的陌生人,他真的是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还花钱调查对方。
      稀罕啊。
      陈靖康的办事效率不容置疑,第二天就叫来了搬家公司,当天就住回了老宅。并且在冰箱里放上最新鲜购置的进口葡萄,然后傍晚时分他抽空去了一趟私人侦探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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