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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圣人首肯,谢黎自然是迫不急待要为谢思筵席洗尘,假东市有名的望江楼,邀的全是高门大官。谢思从前再是天纵英才,年少风流,离京几年,也早成为了旁人的听说。收到请帖的人,包括赵瑾。他两指夹着薄薄的摇金笺,笑道:“算个什么意思?”

      左右二人对视一眼,皆不作声,只作听了一个笑话。谁知当日赵瑾换了一身常服,戴方巾,在宵禁前就到了东市。却并不着急赴宴,熟稔地绕了几个巷口,在一家卖豆花的摊子坐下了。零星的客人,赵瑾显得格外打眼。

      卖豆花的老徐抬头招呼,热呼呼地叫道:“赵郎君,好久没见了,怎么不见小郎君?莫非是怕了桂姐?”

      “阿弟出远门了,也不见娘子?”

      老徐盛了大碗豆花,端上桌给赵瑾,嘻嘻笑道:“嫁到外地了。”

      “啊,赵某此贺老丈喜得佳婿。”

      老徐摆摆手,连呼凑合凑合,道是洛地的商客,入城办置货物时路过买了碗豆花,桂姐爱俏,瞧多了两眼,那傻子就上了心,二话不说就回家禀了父母带媒婆来提亲,“看模样是个老实腼腆的,也由着她了。横竖桂姐泼辣,谁敢欺负得了她。”

      赵瑾笑道:“确是女中豪杰。”

      “他们都劝我去洛地,本来也是放不下档口,操忙了大半辈子,就前些日子,桂姐婆家托人捎来口信,说生了个大胖娃娃,这里是一日都呆不住了,打算后日就走,不料今日就见着了郎君,也是有缘。”

      闻言,赵瑾呼吸一骤,连手也跟着抖了抖,勺起的糖水撒了半到桌面,他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将豆花送入口中,咽下,“赵某再贺老丈含饴之喜。只可惜阿弟是没机会再尝老丈手艺。”

      “总有机会总有机会,洛地也不远,也好教小郎君瞧瞧,咱桂姐也不是非他不可。”

      “是阿弟无褔。”

      老徐白了一眼,撇嘴道:“你们读书人惯会睁眼说瞎话,当初桂姐能和离全赖郎君仗义相助,桂姐直白,喜欢就是喜欢。小郎君呢?拒绝是斩钉截铁,态度却是含糊不清,我从前就劝过桂姐,她不听。如今也总算省心了。”

      “阿弟性格一向如此——”

      “得了,那小子就是欠揍,不是看在你面子上,他来一回,我打一回。”

      “哈哈……”

      相顾而笑,又追忆了些许往事才告辞,赵瑾却知,是再无见面的机会了。抵达望江楼时,已是月半,随从在外等候,赵瑾随店家入内。绕过屏风,已是一片醉生梦死。赵瑾略略扫视一圈,最后望向正席上的醉鬼。

      谢思半眯着眼枕在侍女胸前,手执壶耳,听见动静才睁了半目,上下打量着赵瑾。

      赵瑾亦在打量他,常会上并没留心,现在想来,谢黎说的泰半是真的,谢思很瘦削,甚至是带了苦寒的尖锐,依旧的剑眉杏目,却不复从前年少得志的意气风发。

      谢思哼了一声,松开酒壶,猛然抄起象箸,跃起,刺向赵瑾。他快,赵瑾更快,旋身就躲开攻击,怎知此举正合谢思心意,手腕一转,竟是挑落赵瑾腰间挂饰。

      对望一眼,都要捞起下坠的玉器,赵瑾挡开他的手,以手肘将人顶开,脚尖起踢,将玉饰踢起,终是牢牢握在掌心。谢思被推得往后退了半步,稳了身形,脸色已是发青。

      这些作来也不过是呼吸之间,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大呼,谢黎率先上前扶住谢思,喝道:“你又喝糊涂了!”再与赵瑾道:“子静喝高了,请相公见谅,明日必定让他登门拜访。不过今日相公姗姗来迟,定要罚酒!”

      赵瑾摇头,将玉饰挂回腰间,叹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我本来还在犹豫,如今看来静王心底还是不欢迎我,赵某也不敢厚着脸皮吃他一杯酒了,诸君快哉,瑾先行一步。”

      赵瑾作了一揖,众人相觑也忙回了一礼,却也忍不住趁机看向赵瑾腰间挂的玉器,螭龙纹白玉璧,并不特别,是赵瑾常配的玉饰。

      跨出门槛前,依稀听得谢思咬牙切齿的一句,“就你也配。”

      随从上前一步,望入内室,问:“可是——”

      赵瑾晒然,“他恨我才显得一切都是鲜活的……”

      夜半惊醒,下床点灯,案上画卷徐徐展开,画中人冠服眉梢处处精致,唯独眼中神彩未添。赵瑾与之相对片刻,研墨调笔,勾瞳叠色,一气呵成。舒了手臂,只觉画中人与他对视,目似点漆着星,笑得春风得意。赵瑾生出几分茫然,指腹沿轮廓一一扫过,然后搁笔,他临窗而立,窗外无星无月。

      次日休浴,谢思果然是登门致歉,只不过是将牛车停在门外,他人坐在其上,只吩咐个随从来传话。赵瑾正在闲谈,仆役进来通报,琅南听后笑得东歪西倒,手中杯盏也落地滚了两圈,正好落在对座的长衡脚边,长衡与赵瑾对视一笑,然后将杯捡起,放置一旁,正要斟茶。琅南拒绝了,看向赵瑾,“早就听说过谢思的盛名,今个儿他自己送上门来,哼,我去会一会他!”

      赵瑾颔首微笑,“去吧。”

      待琅南随仆役走远了,长衡道:“明公意下如何?”

      “不如何。谢黎以己度人,不过是作茧自缠。就这些天所见,谢思还是从前那个莽撞不知进退的小子,既然他们一心要捧谢思,我又何必惹人嫌,随他们罢。”

      “谢思若是作伪,不就是引狼入室?”

      “求之不得,那倒教谢容瞧个明白,谁才是真心待他。”

      长衡冷哼一声,“既是不喜他,又何必假惺惺地装得忠贞不二,也没别的什么人,明公再是说得动听,听者也不过是奴婢一个知根究底的人,可传不到去谢氏兄弟耳中。”

      “长衡你可要记得你是谁的人。”

      “奴婢就是记得才出言提醒明公,也请明公记得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日的地步。”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奴婢敢言,正是知道明公惦记旧情,定舍不得杀奴婢。若是哪日明公恩断情绝,奴婢也必倒戈相向。”

      “滚。”

      长衡作了一揖,“奴婢告退。”拂袖而去。

      赵瑾仍是坐着,双拳紧握,心里既恼自己被他三言两语就牵引了心思,又恨他知根究底,每每刺在心口的柔软处。敛目拢了心思,又长舒一口气,稍稍平静,就闻一声怯怯的“明公……”睁目,是琅南倚在门边,试探地唤着。赵瑾勉强地挤出笑容,朝她的招招手,温言道:“可见着人了?如何?”

      琅南摇摇头,吩咐侍人入内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茶具,她坐到赵瑾对座,双手奉茶,道:“您先消消气。”见赵瑾嘬了口茶,接道:“是见着人了,没有传闻中的气宇轩昂,还面目狰狞地质问我,讨厌!不喜欢他!”

      赵瑾忍俊不禁,和议,“我也不喜欢他。”

      琅南又说了些趣事,见他真的笑开了,才又问:“明公是和长衡哥哥吵架了?”

      “嗯。”

      “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生他的气啦。”

      “我没生气。”

      “真的吗?”

      赵瑾笑了声:“嗯,真的,我只是心情不好。你快去找你的长衡哥哥吧,可能他躲在房间里哭了。”

      琅南嘻嘻笑了起来,“才不会,长衡哥哥说了,等下带我出去玩。”

      赵瑾掐了下她的脸颊,吩咐几句注意安全的话,等她一一应过才让她去找长衡。

      晚间,王知春来找他,说想带赵和、赵索回涯城探亲。赵瑾问:“往年不是四月才回去吗?”

      “我明儿个就走。”她望着烛火,并不看向赵瑾。

      两人自幼相识,更是成亲多年,赵瑾却是愈来愈看不懂她。小时候的可爱活泼,会笑着闹着喊着哥哥的小女孩,彷佛死在及笄的一场春雨里。赵瑾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摧毁她年少美梦的刽子手,冰冷的回绝了她退婚的请求,义正辞严地劝她以家族利益为先,然后,他如愿了,也将她一起困在这座牢笼里。

      赵瑾轻声问,小心翼翼的,“为什么?”

      王知春抬眸,凝视他,带着讽弄的口吻,“你到底在骗谁?还想骗谁?又何苦自欺欺人。”

      烛光熠熠,将她眉目间的怜悯细致勾勒,清晰入目,赵瑾不禁微微后仰,侧过头笑了声,“我骗了什么?”

      “知我如你,知你如我……这个时候,你还愿意面对我吗?”

      赵瑾涩然,喉咙都在发紧,想辩解却找不出理由,因为愧疚,最是不愿欺骗。沉默了良久,赵瑾直视她,是回答她,亦是说服自己:“只需要更多的时间……”

      王知春向来是不留情面的,“我却是不想面对你。”语毕,转身就走,刺得赵瑾鲜血淋漓,似乎随着谢思的回归,让一切的丑陋都无所遁形,坦荡得□□任谁人都能一览无遗,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赵瑾道:“左矢元要回来了。”

      王知春步伐不乱,头也不回,“我早就放下了。”

      她的无动于衷更像是对他无言的嘲笑,愈发显出自己的卑劣,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走远,更怕是日后的重蹈覆辙,手边的画卷是摊开的,一片春意盎然,不由得以脸与画中人相贴,竟觉暖意与之相依取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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