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往今叙——镜花水月》失唯夏

23、第23章

　　在半山腰又一次被拦住脚步，这次的星傀儡是鹰形态，更快的移动速度和凌厉的攻击让几人疲于应付，谷橦通过言语的指示开始反应不及。岁辰在被星傀儡啄了几次又急又恼却因为无法判断星傀儡的行动束手无策，被逼得魔法胡乱放。

　　不知为何，星傀儡的攻击主要集中在岁辰、樊泽、谷橦身上，其他四人除景楚在警醒魔法支援时会被攻击竟然没有被星傀儡选择为攻击目标。

　　茶提抄着手看戏：“恐惧魔女的星傀儡只会攻击对她有威胁的人的传言竟然是真的，这也太无趣了。”

　　“搭把手会死啊！”岁辰躲过呼啸而来的星傀儡怒吼。

　　茶提摊开手：“我是魔女，只负责看戏，嘻嘻。”

　　“岁辰身后！”谷橦说完，侧身躲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星傀儡，皱起眉，“这样不行。”

　　岁辰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别乱来！”

　　谷橦并不理会岁辰，加大了预知的力度。

　　岁辰虽然心疼也明白打断谷橦的后果，只能咬牙不语，攻势更加狠厉。

　　星傀儡开始逐渐落于下风，谷橦的嘴角溢出血迹。

　　恐惧魔女的歌声响起，星傀儡的实力大增。岁辰暗道不好，肩头顿时被星傀儡抓了一爪，血喷涌出来。

　　谷橦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也开始吟唱，两段旋律相互契合，形成奇妙的回响。

　　“
　　花非花雾非雾朦胧夜色归依处
　　幽暗追溯幽暗追溯
　　虫声寂月色稀 觳觫身躯婆娑泪
　　窗外落雨淅淅沥沥
　　自欺欺人者莫逃避
　　恐惧之牢是安睡之地
　　天平静 无涟漪
　　星环绕永安宁
　　”
　　“
　　家非家族非族生存只为牺牲时
　　恐惧为牢恐惧为牢
　　星非星辰非辰哭泣之声无人闻
　　玉殒香消月隐灵亡
　　隔世灯火阑珊时岸畔烟花升连天
　　鞠一躬我走出了灯光
　　绚烂至极动人地退场
　　花入眠星满天
　　林静谧星璀璨
　　”
　　星傀儡停止了，整个星域都安静了。

　　谷橦那身浅色的和服悄然改变，深邃的紫色从木棉花的丝线上蔓延，将整件和服染成了同它一般的颜色。谷橦盘起的发间由模糊到清晰地出现了一支金簪，金簪上拢了一层淡紫的星光。

　　茶提眯起眼：“唔，巫女印出现了。”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带上的巫女印，她的巫女印是淡绿色，中间印着她的授名“欺”。

　　“巫女印？”岁辰直愣愣地看着空中的谷橦，声音嘶哑，“为什么……”

　　茶提拍手笑起来：“你觉得为什么她的预言这么准确？她也是一个巫女呀，没有经过灵媒期的天赋巫女。还愣着干嘛，现在可是冲上去的好机会。”

　　樊泽摧毁了星傀儡的首领，感觉到星域出现了裂隙，魔力一口气爆出将周围的星傀儡一起解决。星域的颜色顿时淡了几分，跳动的荧光延伸出一条通向山上的小径。

　　这时，恐惧魔女和谷橦的歌声都已经停止。

　　“看来，是邀我们一见的意思了。”景楚将蓝晶鱼拨到身后，警告它不准冲在自己前面。

　　蓝晶鱼愤愤冲他吐了个泡泡，乖乖后退。

　　谷橦最先行动，路过岁辰时轻飘飘落下一句:“对不起。”

　　岁辰伸出手却没有握起手指，沉默地跟在谷橦身后。

　　山顶有座不大的小屋，简陋地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它摧毁。

　　谷橦停在这座小屋门前距门口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她看着屋门，平静地开口:“我似乎是第一个穿过你的星域来到你面前的人吧。”

　　小屋的门溃散成星光，黑暗中露出女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脚，“你是第二个，第一个进来时星域没做出反应。”

　　她的语气平静，几乎没有起伏，这件事似乎不能引起她丝毫情绪变化。

　　“你能看见我的模样吗？”谷橦问了一个在场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恐惧魔女前行两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光从她的脚逐渐上移，最终她的模样完整地落在众人的眼中。

　　恐惧魔女的视线没有偏移一下，浅紫色的双瞳中一片空洞，她开口:“漂亮的紫色，木棉的颜色。”

　　谷橦笑了，眼泪从脸颊滑落，“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已经逝去的，是该忘了。”恐惧魔女的声音有一丝不明显的颤抖。

　　“但妈妈，我现在就现在你面前啊，逆天改命，只为了来见你一面。”

　　谷橦伸出手却被恐惧魔女狠狠打开，清脆的一声在众人耳中响起如同炸雷。

　　“你干了什么！你的命数根本无法改变！”恐惧魔女的表情骤然狰狞，几乎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我遇见她了，你拒绝了她，但我遵从了她给出的道路。”谷橦收回手，“这样的我不符合你的期待对吗？妈妈你离开了十三年，我还怎么迎合从没出现过的你的期望？你看遍恐惧，你让别人恐惧，那你自己呢，你还在恐惧什么？”

　　恐惧魔女沉默下来。

　　谷橦笑得凄凉绝望，“你发现我并没有像命运一般死去所以更加恐惧了？我只是想救你出来，在我有意识以来就坚定的目标也只能给你带来恐惧吗？”

　　恐惧魔女拉起谷橦的手，几乎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你怎么能知道我在恐惧什么？遇见你父亲时我就知道这样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我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可笑得认为已经看透就不会难过，我看见他的惨死，还以为能用回忆的美好补偿这段痛苦。可是木棉，你的出生带给我极大的恐慌，你那么可爱，我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是紫木棉，你是理想中的极致，我根本没法得到这种极致。”

　　谷橦闭上眼:“理想，最终只是理想。”

　　“不幸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凶猛，我曾逃避不想再看，以为将你托付给旧友会是你的出路，以为谷家会给你庇佑。”恐惧魔女的声音
　　拔高，“你知道我看透一切后看见你的尽头时有多高兴，我亲爱的女儿中午逃离这个地狱，你知道我那时有多高兴！”

　　岁辰听到恐惧魔女的话，又想起谷橦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心如刀绞。他从不知被人盛赞的谷家小姐只是谷家养女，谷家的少爷小姐那么多，一个外来的更受看中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会经历什么？

　　谷橦另一只手覆上恐惧魔女抓着自己的手，声音颤抖:“我不高兴啊，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那样对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欺负我，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父亲死得早，从来没有人向我解释过这一切。这被疑问塞满的人生根本没法用死亡来解脱。”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谷橦还是木棉，关于我的一切都没人来给我解答，我才不要这么死去！”谷橦眼中写满了固执，“她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是否想知道答案，我点头了。”

　　恐惧魔女放开谷橦，神情有些怔然:“那个机会，她给了你？”

　　“她告诉我，我的生母是星辰巫女，她告诉我生存下去的方法，我再大些听说了你的事，听到了你恐惧魔女的称号，我知道这是你给自己的牢笼。我想见你，也找到机会了。”谷橦才刚抹去嘴角的血迹，新的血又涌出来。

　　身体因为痛苦微微颤抖，谷橦咬牙说:“妈妈，当年你落了一双眼睛，我把我的眼睛给你，这个世界是不美好，但是我爱它。你替我看着吧，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让你恐惧的东西了吧。”

　　恐惧魔女喃喃:“木棉？”

　　谷橦身子一歪倒向恐惧魔女。

　　恐惧魔女恍然惊醒抱住谷橦发出一声哀啼:“木棉！”

　　谷橦疼得将身子蜷缩起来，深埋进恐怖魔女怀里:“我借的命用光了，呐，妈妈，我从没听过你唱的摇篮曲，最后给我唱一首吧。”

　　恐惧魔女跌坐在地，泪水盈满了空洞的双眸，她抱着谷橦，动作珍视得仿佛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以轻缓而哀伤的声音吟唱一首柔美的摇篮曲。

　　岁辰压抑住冲上去的冲动，看着谷橦在歌声中合上了依旧闪烁着星光的眼。

　　“紫色的木棉花
　　悄悄绽放在无人的夜
　　沐一身星光
　　摇曳一世孤傲芳华
　　只愿你永不怕
　　不怕黑暗侵入进梦境啊
　　紫色的木棉花
　　燃尽无边夜色的朝霞”

　　樊泽握紧双拳，莎妮伊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里，安静依偎在他身边。

　　在岁辰和茶提的视野中，在谷橦合上眼后那支金簪化作一朵紫木棉在星光中徐徐绽放，倾泻而出的碎光汇集成一个女人的身影，是岁辰梦中出现的那个女人，这一次岁辰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和她那双充满了爱意和不舍的眼。

　　她对茶提说:“这一世还是你赢了。”声音没有悲伤。

　　茶提眼神复杂却没有开口打断她。

　　她走向岁辰:“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她的名字在喉头盘旋，但无论如何岁辰也无法说出她的名字。那个约定清晰浮现在心头，可岁辰却宁愿自己想不起这个约定。

　　柔和的笑意在她脸上绽放:“图比，岁辰，我们来世再见。”

　　她在岁辰的额头落下一吻。

　　当阳光穿过破碎的星域落在她身上，木棉花瓣四散而去。岁辰最终还是没有想起她的名字，只记住了她巫女印上的授名“橦”。

　　“真是可怜，大爱之心没给你带来好的命运啊，橦。”女人撑着伞挡住了从天空砸下落在谷橦脸上的雨。

　　她在谷橦身边蹲下，眼中带着惋惜的神色，“哎呀，小小年纪就这么死去真是太可惜了，想过下去吗？”

　　谷橦有些迟钝地下了一眨眼。

　　女人笑起来:“即使是向下一世借命？”

　　嘶哑的声音微弱得趋近于无，但女人还是听见了肯定的回答。

　　她的指尖点在谷橦的额头:“借太多也不好，这样吧，让你撑到你能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吧。不过你恐怕会遇见那个人吧，这一世又会输了呢。”

　　谷橦撑着身子坐起来，眼中紫芒一闪而过。

　　“咦？巫女的能力，你的来世也很不得了呢，这能力可要好好用啊。”

　　谷橦伸手抓住女人的衣角，声音嘶哑:“我母亲是谁？”

　　“是星辰巫女哦。”女人将谷橦抱起来，“我的挚友啊，我很期待你表现。”

　　星域之外夕阳西下，谷橦的身体在星辰巫女恢复视力后化为飞散的星屑。

　　将岁辰给谷橦买的和服仔细叠好，星辰巫女站起来。

　　双眼恢复了神采就很容易发现星辰巫女和谷橦其实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似乎总是含着星光的双眼。

　　她向岁辰鞠了一躬:“感谢你的陪伴，她说，能遇见你是她此生最好的礼物。”

　　岁辰声音哽咽:“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