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遥远的地方》米拉莫拉

24、远处的霓虹

　　九爷说：咱们去哪里？
　　竹小新说：我也不知道。
　　灰猴说：那咱们什么时候下车？
　　竹小新说：这得分情况。
　　九爷说：怎么分？
　　竹小新说：如果车速非常快，那这车去哪里我们就在哪里下。
　　灰猴说：那要是车速慢呢？
　　竹小新说：那就随时下，在我们喜欢的地方。
　　九爷说：还有什么情况？
　　竹小新说：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如果车停了，咱们就马上下。
　　铁皮车驶离山涧后，车速渐渐快起来，路两边的风景倒退过快，看到的只剩被拖曳变形的各种颜色。被抛下一段距离后，又依次还原本来的面貌。冷风裹着煤尘重重打在脸上，能清楚听到噼啪的声音。三个人很快成了黑脸，光看表情的话，觉得聊什么话题对方都好像不高兴。
　　远处的风景移动相对缓慢，他们看见了乳白色的高大电杆和绵长的高压线。灰猴看见了更远处的高楼大厦，那是他曾经苦苦寻找的人生终点。夜晚来临，远处亮起霓虹。不由自主想到，那里的人们过着温暖闲适的生活。近处的风景已完全看不清，连颜色也只剩黑色，且看不出拖曳。如此高的车速，倘若往下跳，落地的位置肯定不是起跳时看中的位置，而且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感觉一旦跳下去便瞬间归于安静，再无行动能力。当然，灰猴这样的身手例外，他曾经为了杀死自己，起跳点保守定位都在二十米高以上。竹小新收回目光，专心盯着身旁的黑暗，远处那一抹霓虹，给他注入一阵阵下车的冲动。由于看不出速度，也不会感到眩晕，就好像在看一张黑色的纸，或一堆黑色的煤，相比之下，屁股底下真正的煤体现不出任何优势。
　　听到九爷和灰猴叹息，竹小新抬起头，远处的霓虹已不复存在，连亮光也已没有。竹小新放心地眺望远方，虽然都是黑暗，但他总觉得远处的黑暗比近处的黑暗好看。又由于全是黑暗，他并不确定自己看了多远，也许只是看到稍远的地方，误以为看到了很远。于是他拼命看，根据眼睛的劳累程度来判断远近，同时细心寻找远处微亮的参照物，以证明自己真的在看远方。
　　不知不觉睡着了，灰猴还打起了呼噜。在行进的列车上睡觉，这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体验，睡习惯炕的人，一般来说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九爷长年露宿街头，走到哪困了随地就睡，什么样的环境都睡过，早习以为常，不稀罕这种环境。他盯着寂静的夜空，思考明天吃什么。灰猴说了几句梦话，仔细一听，内容全是菜名。九爷叹口气，感觉任重道远。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又看见霓虹，而且就在头顶。竹小新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此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眼睛一看，原来天已经亮了。同时意识到自己睡着的事实，而且睡了一夜。他刚才所谓的瞪大眼睛其实就是睁开眼，和闭着的眼比起来，睁开多少都算大。而他睁开的也确实不多，头顶上空刺眼的太阳将他的眼睛阻拦到眯着的大小。有的人眼睛特别大，睡觉的时候闭不严实，留出来的那点都比他现在大。而竹小新眼睛本来就不大，即使是现在这个程度，也已经达到他正常发挥的一半。想到这里，竹小新破罐子破摔，干脆闭上了眼睛。他才发现，原来刚才看到的霓虹，是阳光被眼皮过滤后剩下的颜色。老人们常说，我们看到的美好，有些是虚幻的，许多事不必太过强求。竹小新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美好全是虚幻的，他无需劝解，只能无欲无求。他不羡慕别人看到过真实的美好，羡慕的是，别人看到的丑恶也有虚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