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浅处》柴小九

22、独在异乡倍思亲

　　不知道那位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做完警察局的工作，籽籽问了医院地址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虽说本就与她无关，却放不下心来。
　　已近傍晚，籽籽赶到时天色已入黑，而医院是无尽的白，在这世界上做着最鲜明的对比。可是这白，却不如外面的黑来的痛快。你每踏一步的时候都要想想，下一步是什么？什么地方就忽然是黑的了？警惕着，竟然不敢前进。
　　这不是一个让人心生喜欢的地方，从来。
　　籽籽呼了口气，踏入医院大门。
　　大约九点多的时候手术才算完成，籽籽就坐在手术室外一直等着，发呆。
　　今天是路明二舅三七，二舅家只有舅母和十五岁的表妹，两人忙里忙外，分身乏术，所以路明妈妈一早就让他过去帮忙。是以籽籽拒绝让他去接应的时候，他也就答应了。
　　可等路明忙完之后给籽籽打电话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他跑到了车站，跑去了学校，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你到底在哪儿？还好吗？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发消息问。
　　刚刚拿出手机一阵震动，打开页面全是红色的标识，籽籽这才反应过来，居然一天都没看手机了！
　　路明给她发了消息，还来不及回应，妈妈又再次打了过来。
　　她深吸了几口气，按了接听键。
　　“喂？妈！”
　　“怎么一天都不接电话，都快吓死我和你爸了。怎么回事？”
　　籽籽微笑，泪眼盈盈“啊！妈，你知道的呀，开学事项多，我又是远道而来，要准备的太多了忙不过来嘛！”
　　“你这孩子，那也该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啊！一天都不联系家里，要是出个什么事……”
　　白天有一阵心特别慌，眼皮也跳个不停。籽籽妈妈焦急的不行，她猜测了千万种可能，好的坏的，只是着急，差点儿拉着籽籽爸爸冲到H城去，后来才被籽籽爸爸给劝了下来。这时终于听到女儿的声音，心里安心了，却还是忍不住要数落一通。
　　籽籽回想起来白天，出事呀，倒没有，只是触目惊心。
　　忍不住地吸了下鼻子，妈妈耳朵尖，听到了声音，语气瞬间缓和了。
　　“怎么了籽籽？”
　　籽籽继续吸鼻子，却是光明正大地。
　　“妈妈，我想你了呀！走这么远，忽然有点难受……”
　　妈妈舒了口气，“你吓死妈妈了你！”
　　籽籽越哭越来劲，“妈妈妈妈，我好想好想你！国庆太远了啊！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妈妈听着女儿的声音，鼻子也酸了起来女儿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远，走的时候都没哭，这会儿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忽然告诉自己想她了。她心里想被什么刺了一下，抽痛。“傻孩子，没事儿，啊，等抽出空我就和你爸爸去看你去！”
　　话说完，哽咽。
　　籽籽傻乎乎地抹了把鼻涕，“嗯，那说好了啊！”
　　爸爸忽然接过电话，“籽籽，是不是第一次住宿舍，有些不适应？”
　　“是啊爸爸，宿舍没有大床，不够我折腾！”
　　爸爸微笑，“现在，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知道吗？宿舍床铺窄，可不能像家里一样没有章法了，不然，得掉下去。”
　　籽籽爸爸的声音本就低沉些，很是舒心。现在说起这些话来让人听着更是充满了暖意，在你的心口上一下一下地安抚，那冰便渐渐融化了。
　　籽籽安安静静地听着爸爸声音，然后，对着话筒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啊！爸爸，我不和你说啦，我一大堆东西都没收拾好呢！你们最近找不到我也不要担心哦，我可能……得忙好久的。”
　　爸爸笑道，“去吧去吧！也不要难过了，爸爸很快就去看你！”
　　“嗯！”
　　籽籽挂了电话，继续坐在手术室外抹眼泪，越抹越多。
　　路明又打来电话，她不敢接。
　　“对不起，今天刚来学校，太忙了。我很好，睡下了，别担心！”
　　路明拿着手机还在拨电话，忽然手机叮的一声。
　　他继续往前走，看着那个在走廊尽头哭的像个小花猫的女孩儿，心底有些东西就化开了，浇得他好烫，烫得他好疼。
　　怎么办？
　　他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勇敢，勇敢的让人担心。
　　他去了火车站找人，听那里的保安说了一些事情。
　　他找遍了附近的医院，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
　　他迈开了步，慢慢往前。
　　叮，是手术室门开的声音。
　　籽籽站起了身。
　　她随着一行人和她们一起推着轮床往前走去，目光呆呆地瞧着躺在床上的人。
　　从路明身边擦过去，却没抬头看一眼。帽檐拉得低低的，似乎是怕被别人瞧了去。
　　此后的日子里，籽籽便喜欢上了戴帽子，且每一次都把帽檐拉得低低的。
　　别人认不出她来，她也看不到别人。
　　好像，这就成了一种屏障。从这一日起她开始需要这种东西。
　　路明望着她的背影，慢慢跟过去。

　　籽籽和她们一起进了重症监护室，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她在里面，静静地坐着。
　　那女生脸上缠的全是纱布，药劲还没过，沉沉睡着。没醒还好，不醒就没那么疼吧！不醒，就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见不烦，不看不怨，不去回忆，就不会伤心。
　　可是籽籽看到她这副模样，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籽籽抹把眼泪，静静坐着，看着病床上的人，她现在，一定需要有个人陪。
　　路明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小姑娘眼里又蓄了泪，催人肝肠的惹人怜惜。
　　他估摸着她这么折腾，肯定还没有吃饭，转了身，往外面走去。
　　买了热粥回来，却看到小姑娘一个人躺在外面的长椅上沉沉地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搭在小姑娘身上，可是医院各个地方空调都开着，吹得人冷的厉害。
　　他准备出去买床薄被。
　　籽籽不久时醒来，睁眼时走廊里冷冷清清。
　　“谁的衣服？怎么掉这儿了！”
　　她把衣服捡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地上是路明的衣服，她翻身之际不知何时掉了下去。
　　她瞅着安静的四周，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外套，瞬时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她本想去厕所，看了这一眼空空的走廊，只能止了步。
　　她走到斜对面的值班室里，轻轻推醒趴着小睡的护士姐姐，低着头，红着脸，轻轻恳求道，“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上个厕所啊，我，我有点害怕……”
　　籽籽敢说，这是十八年里她最脆弱的一天。
　　护士姐姐揉了揉惺忪的眼，本欲恼，但看她这样却忍不住笑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怎么，怕医院里有鬼啊！”
　　籽籽愣住不说话，吓得打个激灵，低着头，鼻子就又酸了。
　　籽籽心里难受的厉害，十八年的眼泪攒到这一天了！
　　护士姐姐看她这样也不好再逗她，陪她去了厕所。
　　回来后，籽籽睡不着，坐在值班室里拉着护士姐姐说了会儿话。
　　护士姐姐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看着她倒傻了眼，难怪这么胆小，原来是白天吓坏了！她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下次再不敢这么莽撞了，要是你也出个事可怎么办？
　　籽籽微笑了，点点头，姐姐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但愿，没有下次。

　　路明回来的时候，籽籽又不见了，病房里不见人，他去值班室里问人，恰好就看到籽籽靠在了椅子上，搭着薄被，正安安静静地睡着。
　　护士姐姐让她在值班室休息，怕她一个人又害怕，说也算是籽籽陪着她，籽籽点点头。
　　“你找谁？”
　　路明盯着籽籽，许久，转身。

　　早上天微微亮起来，路明起身，去外面买了早餐回来。籽籽大约也快醒了，等她醒来刚好吃饭。
　　籽籽还睡懵着的时候，护士姐姐推醒她给她了一份早点，她忽然意识到从昨天下车到现在她都没吃过饭。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接住了。
　　她看到外面有个男的在等着，护士姐姐出去，他便对着护士姐姐笑了起来，那笑意清澈明朗，温柔的如月光一般，化开了，点点入心扉。
　　这就叫作，只对一个人的温柔？
　　籽籽看到那人拉起了护士姐姐的手，籽籽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几幅画面。脱口而出一句话。“他待你真好！哥哥姐姐要幸福！”
　　护士姐姐诧异，转过头看着她，笑开了，“这傻丫头！”
　　那个哥哥在耳边对她竖起了大指。“听说你也很棒！你也会是个幸福的人！”
　　她笑了，哦，真的吗？这样太好了！
　　一天的愁气终于化开了。她想，会的，有一天，她的季阳哥哥也可以在她刚刚醒来的时候给她送上一份早点的，那时，她一定很幸福。
　　所以，她振作起来了，吃完了早餐，精气神再次回来。

　　路明推开值班室的门，却看见小姑娘刚刚放下碗筷，转身找着什么东西。
　　路明手里提着饭，啪的放到桌子上。
　　他心里多气呀！买了两次饭，这家伙回回都吃不上。他在想，我以后是不是得背个锅在身上才行？沈静溪你下次再这样我保证不管你！
　　算了，下次别再经历这种事情了。
　　籽籽看着桌上突然放下的饭菜，愣愣抬起头望着来人，光打在脸上，哎，他还挺白的。
　　昨天哭太多，眼睛肿的瞅不清。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瞅瞅，啊？我的天，我在做梦吗？
　　老天你对我真好啊！才说了要季阳哥哥送早餐你就把他送来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她站起身来瞅着路明，一阵惊喜。
　　“最好是！”路明没好气。折腾一晚上，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一夜，这家伙都不知道，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你，你怎么来了？”籽籽昨晚，明明没告诉他，这会儿有些郁闷，也有些发虚。看刚才的态度，明显是生气了。
　　“你说呢？”
　　籽籽斗了斗手，低着头，“嗯，给我送早餐！”
　　路明睁大了眼，她都在想些什么？
　　后来又笑了，“是，我是来给你送早餐的，还吃不吃？”
　　籽籽摸了摸肚子，就是之前再饿，现在也吃不下两份饭呀，而且刚刚那份饭明显是加了量的，好不饱，吃的好不惬意。
　　“我知道你吃了，给我吧！”路明拿过早餐。
　　籽籽却和护犊子似的一把抱住，“不行，这是给我的。”
　　路明望着她，皱眉，“你还吃的下？”
　　“嗯，吃的下！”
　　然后，就看着小姑娘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填豆腐脑儿，小笼包。
　　“好了，吃不下就别吃了，别吃坏肚子！”
　　“吃得完！”小姑娘很倔强。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吃早饭，你吃不下没关系的！”
　　籽籽就慢慢把碗推了过去，路明拿起了碗，刚要往嘴里放，籽籽一把抢了过来。
　　“不行，你不能吃我剩下的！”然后，自己红着脸抱着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完。
　　路明无奈，只得作罢。

　　“走吧！我送你去学校！”
　　今天，才是H大正式开学的日子。
　　“能不能，再等一等。她的家人还没来，我不放心！”
　　路明沉声道，“籽籽，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这里有医生，他们会照顾好她的！”
　　籽籽低下头。“对不起，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可是，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路明走近她，将她圈在怀里。“好了，这种事情我们谁也无法预期，更阻止不了。你只是做了你想做的，而内心的念头，那么一瞬间，谁能控制得了呢？只是希望，不要有下次就好了!”
　　籽籽抬头，“下次”她……保证不了。
　　路明看着她，看穿了她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叹了口气。“我是说，希望你再也碰不上这样的事情!”
　　籽籽点点头。“嗯！”

　　中午时候，受伤的女生的家人才赶了过来。
　　那家人连连感谢，籽籽匆匆道了别。
　　护士姐姐看着她和路明，捏了捏她的脸蛋，朝路明递声，“哎呀，看这小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回去记得拿熟鸡蛋滚一滚”又转向籽籽，“可别再哭了啊！”
　　“嘿嘿，不会啦！”
　　护士姐姐捏她鼻子，“真是个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