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捉老鼠》余如恩

15、秋复春，惊起多番梦

　　戈壁。

　　沙漠里，尘土随风飞扬，迷蒙了将士们的眼睛。
　　看不清。
　　不仅仅是看不清敌人，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

　　一片朦胧中，只依稀听见有人喊，“给我上！”
　　那清亮的声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白玉堂转过头去，视线终于停留在了那身鲜艳的红装上。

　　战场厮杀激烈，血汗喷洒在那柔软的尘土里，很快就被埋没的一干二净。
　　唯独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就像是一面鲜艳的旗帜一样，引领着宋军，勇往直前。
　　明知他不需要自己保护，白玉堂还是骑着马紧紧跟在他身边，替他斩杀那些想要接近的人。

　　尘埃落定，西夏溃不成军。
　　“将士们，一鼓作气，拿下他们！”展昭大声喊道，坚定的声音激起了强烈的反响。

　　“展昭，你别太得意了。”李元昊的声音阴沉沉的传来，朦胧中，似乎看见他挥了挥手，朝身后喊道，“射！”
　　刹那间，数不清的箭翎直直地朝那人冲了过来。

　　刹那间，一阵风轻微地刮过，朦胧了眼睛，尘埃过，就见展昭左肩被刺了一箭，直直地倒了下去。
　　“猫儿！”白玉堂大惊，飞身上了展昭的马，稳稳地扶住了他。
　　鲜血汩汩地流在白玉堂身上，一身盔甲被染得通红。
　　展昭支撑起身子，抡起巨阙将箭翎削断，朝沙漠中怒吼道，“你以为，这点小伤，就能治得了我吗？”
　　说罢，他从马上腾空而起，从马中穿梭而过，站在那群弓箭手的中间，冷声道，“刚才，是谁伤的我？”
　　白玉堂远远地看过去，就见那抹红色的身影，坚定挺拔。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寒而栗，连箭都忘了射。
　　一名弓箭手被他的气势吓到瑟瑟发抖，丢掉了手里的弓箭，跪在了地上。
　　下一秒，便看到了他落地的人头。
　　“无知宵小。”展昭一跃，跳回到自己原来骑的那匹马上。
　　他看了看自己，莫名道，“玉堂，打仗呢，你愣着做什么？”
　　白玉堂陡然回过神来，一拍马屁股，提起画影，正要冲进人群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他低头一看，就见展昭直直地往地上栽了下去，心脏猛地收紧，脱口喊道，“猫儿！”

　　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紧接着有人怒骂道，“猫你个头啊，跟哭丧一样，老子好着呢！”
　　白玉堂睁开眼睛，就见展昭拿了个空盆子，好端端地站着。
　　身上，没有伤。
　　白玉堂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又是梦。
　　同前几次做过的梦一样真实。

　　若是换作以前，他是不在乎这些的。
　　但，丁家大院那次，险些成真的梦境，让他不由得心生顾忌。
　　回想到梦境里，展昭深受重伤的样子，他的心微微一疼。

　　“你发什么呆！”展昭不满，扔了盆子，走过来戳戳他的脸，“快起来吃早饭！”
　　白玉堂抬头，拽过展昭的手，将他拉入怀里，吻了下去。
　　那人有些懵，却也配合地张了嘴，还不忘嘀咕道，“玉堂，你最近怎么这么热情？”

　　吻毕，白玉堂紧紧抱着展昭，在心里默念道，猫儿，这一次，我来护你。

　　然而，过了好几日，西夏都没有来犯，一场梦就这么被搁置了。
　　那些个江湖豪侠在这儿白吃白喝了将近半个月，都没有见到有什么险情，早就没了从刚来时的热情，时间一久，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一日，一群人干脆喝起酒来，举杯畅饮，三言两语间，又提到了江湖事。
　　约莫是想起人在江湖漂时的豪情壮志，这群人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这西夏狗究竟还来不来，再不来，老子要重返江湖去了！”
　　“就是！依我看，我们就该直接冲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诸位静一静。”一人登上桌子，手里的酒咕噜咕噜下肚，对着众人喊道，“我看，我们还是去问问那大将军，这仗还打不打，不打，就趁早散了！省得浪费大伙的时间！”
　　“就是！就是！”
　　“就是！”
　　一群人举着酒杯嚷嚷着附和。

　　于是，这群吃饱了撑的江湖豪侠，借着酒劲蜂拥至大帐前，向那大将军讨要说法。
　　“各位稍安勿躁，该来的总会来的。”大将军不紧不慢道。
　　“这要是永远不来呢？这几日来我们的吃住不都要钱，怎么算！”众人说着说着群情激愤。
　　“各位侠士……这打仗总要讲个耐心。几个义士一直在前方探情报，若是来犯，定然会通知的。至于吃住……”将军好言安慰道，“自然不会跟大家伙算这些零头小账的。”
　　“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是白痴白喝的人！”
　　“就是，既然没什么战事，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告辞吧！”
　　“告辞了将军！”
　　“告辞！”

　　这群江湖侠士原就是禁不住撺掇，血气上涌，才成群结队地来了。
　　但在军营里呆了这么多天，设身处地的听那些将士们讲了许多战场上的事，心中发怵，一时间个个都惜起命来了。
　　既然有人领头了，自然是能散就拼命地散了。
　　这真是借得好酒劲啊。将军看着这些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心知肚明，却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而那西夏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一般。
　　四鼠从戈壁中慌慌张张地跑来。
　　“不、不好！快通知将军！加紧戒备！西夏要来了！”
　　大将军闻言，道，“传令下去，击鼓，备战。”

　　此时，那群江湖人士，早就跑没了影子。

　　白玉堂坐在账内，正磨着画影，就听见外头哨声大作，整个军营一阵沸腾。
　　展昭急匆匆推帘跑进来，“玉堂！开战了！”
　　白玉堂当即收了画影，从架上取下那身盔甲，开始往身上套。
　　穿着穿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旁边展昭道，“你给我把身上那件红色的衣服脱掉！”
　　“为什么？”展昭被说得一头雾水。
　　“没有为什么！”
　　“不脱。我觉得红色挺好的，鲜艳。”
　　“打仗的时候穿红色，就跟对敌人说，来呀，来杀我呀，有什么两样？脱掉！”白玉堂不由分说就要去扯展昭的衣服。
　　“今天外面沙尘飞扬，总要有人镇定军心。我轻功好，出事了逃得快，我穿最合适不过了！”
　　“我轻功也不赖，我穿！”
　　“白玉堂！”展昭厉色道，“我已经跟将军说好了，由不得你做主！”
　　“你会死的！”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展昭气极，甩开帐门，快步离开了。

　　沙漠。
　　旌旗蔽日，战鼓擂擂。
　　剑与剑闪烁生光，刀与刀琅玱星辉。
　　一匹匹战马紧挨着，整齐地排列在那浅浅的戈壁里，正等着一声令下，痛快地杀戮一番。

　　一阵灼热的风吹过，卷起层层飞沙。
　　风沙淹没了眼睛，敌军的身影模糊不清，这场仗似是无法继续。
　　红色身影一马当先，冲到阵前，明艳的色彩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给我上！”他大声喊着，挥舞起手里的剑，没入人群中。
　　白玉堂紧跟在后，努力抓住展昭的背影，生怕他真如梦境预示的那般受到伤害。

　　人害怕未知，所以往往渴望预知。
　　可如今的白玉堂，却是宁愿自己不要做那样的梦。
　　若是同样的创伤再一次上演，他的心，也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疼了。

　　西夏又一次被打得七零八落。
　　展昭潇洒地转了转巨阙，将其收入剑鞘，得意地挑了挑眉，朝对面嘲讽道，“还有谁？一起上吧。”
　　“展昭！你别太得意！”伴随着那句相似的话，数不清的箭翎又一次飞来。
　　白玉堂下意识地从马上腾空而起，扑到展昭身上。
　　画影出鞘，绚丽的手法挡下无数箭翎，但还是不敌，一支箭翎直往胸口刺来。
　　几乎同时，展昭抱起白玉堂，转身，挨下了那支箭。

　　那一下差点刺穿了他的胸口，展昭双手无力地垂下，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猫儿？猫儿！”白玉堂死命地晃着，却不见他醒来。
　　“他们刺伤了展大人！”士兵们这下不肯了，举起兵器就是一阵横冲直撞，势要跟敌人们拼命。
　　尘埃落地，戈壁的一切突然清晰了起来。
　　“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替展大人报仇！”似是有人带头喊了一句，所有人二话不说，埋头直冲。

　　白玉堂仿佛听不见这些声音，脑中一片空白。
　　混战好像与他无关一般，他呆呆地抱着展昭，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在是打仗，你愣着做什么！”
　　白玉堂猛地惊醒，那只猫依旧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呼吸微弱，毫无意识。
　　白玉堂自嘲地笑笑，这猫儿若是起来看见，一定又要像梦里那样骂了。
　　也对，现在是打仗，他不能因此而分心。
　　谁敢伤他的猫？！
　　他要他，加倍奉还。

　　将展昭交给后面的人，让他们送回军营中去，白玉堂轻踩马镫，腾空站在马背上。
　　敌军的情况一览无余，梦中那名被猫儿杀死的弓箭手在那！
　　白玉堂提起画影，一路从敌军的头顶狠狠踩过，停在了那群弓箭手的前面，带血的刀尖直直指了过去，瞬间，鲜血溅上了众人的脸颊。

　　“谁伤了展昭，出来！”冷厉的声音吓得弓箭倾数掉落。
　　“你们这群饭桶，怕他一个人做什么，射啊！”李元昊气急败坏地喊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搭上弓箭，开弓。
　　成千上万的箭翎直直朝他冲了过来，白玉堂从百宝囊里摸出一把飞蝗石，迅速扔了过去。箭雨被绚烂的手法击溃，斑驳的盔甲不慎被射落在地，露出那白衫一角，衣袂飘飘。
　　“你们愣着干嘛！继续啊！”见弓箭手全都呆愣住了，李元昊怒不可遏。
　　“我看谁敢？！”一把飞蝗石紧紧攥在手中，蓄势待发。
　　下一秒，成千上万的石子就像牛毛细雨一样落了过来，带着一股狠劲，打飞了他们手里的弓箭。
　　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场吓到，哆哆嗦嗦地蹲在盾牌后面，面面相觑。
　　“饭桶，一群饭桶！”李元昊去了身后的长箭，拉弓。
　　“想伤你爷爷？”白玉堂一刀飞去，长箭随声而落，他纵身接起画影，轻巧地落在地上，嘲讽道，“下辈子吧。”
　　人群中，一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白玉堂皱了皱眉头，手起刀落，人头在地。
　　提起那颗人头，白玉堂冷笑道，“今天，就让这个人，给那只猫赔罪了！李元昊，我劝你赶紧收兵，否则，别怪五爷不客气！”

　　眼见着宋兵将至，李元昊终于绝望，抬手示意道，“撤。”
　　战役结束，又是一次两败俱伤。

　　白玉堂扔掉那颗人头，一路奔回了军帐。
　　众人站在大帐前，个个眉头紧皱，见白玉堂来了，齐齐叹了口气。
　　白玉堂顿时觉得心凉了大半截，愣了愣道，“那只猫怎么了？”
　　“情况不容乐观。”蒋平指指左胸的位置，“刺得太深了。”
　　白玉堂阴沉了脸，缓缓道，“救不活了吗？”
　　“五弟不要难过。”卢方道，“我已经派人去陷空岛请你大嫂了，若是快马加鞭，几日内应该能到。”
　　“要几日？”白玉堂抬头看向卢方，眼里闪过一丝光彩，“那猫能等吗？军医呢？不能想想办法吗！”
　　白玉堂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众人都有些心疼。
　　“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哥几个还要替你们回京禀告这里的情况，展昭就交给你照顾了。”蒋平道，“老五，你不能慌。”
　　“好了，五弟，这里就交给你了，等你大嫂来了，展昭就有救了。”卢方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白玉堂沉默着点了点头。

　　别了几位哥哥，白玉堂缓缓走进那军帐里。
　　他有些不愿意面对那只猫受伤的事实。

　　箭翎刺得太深，只削去了尖锐的部分，丢在一边的地上。
　　白玉堂拿起那支半断的箭翎，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比对了半天，低垂着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展昭。
　　“这么大一截刺进去，一定很疼吧。”
　　“如果我能再强硬点就好了。”
　　“明明都梦到了，却还是没能阻止。”
　　“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猫儿，你一定要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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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