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如来》假酒少年

4、长安初见

　　雪消风自软，梅合让柳新。
　　初春的长安城雪还没化完，却已有不少花的嫩蕾从雪下的枯枝中钻出。渐渐回暖的空气中时不时夹杂着几股冷冽的风，让人们始终脱不掉身上的裘袄。
　　山禾最喜欢此时的人间，雪里藏花，万象跟新，旧年的种种不好也好似跟着雪一块融了，留下了一个崭新的开始。
　　不同于在魔界的冷漠孤傲。此时的魔女山禾与人间的豆蔻少女并无两样，一身淡粉绣蝶的衣裙，背着手，脚步轻盈地走在还有着残雪的街道上，欣赏着人来人往，相互寒暄的景象。

　　“烤红薯！热乎乎的烤红薯。”
　　山禾听到吆喝声，眼睛一亮，窜到卖烤红薯的摊子前。
　　“老板，来个烤红薯。”两个声音重叠起来。
　　山禾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到身旁的男子。
　　男子冲她礼貌地一笑。
　　“哎哟，不好意思客官，其他的还没烤好，你们看......”老板拿着一个烤红薯，对这二人歉意地说道。
　　山禾看着色泽诱人，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等着男子说出谦让的话语。老板也看着男子，仿佛料定男子一定会将红薯让给另一位姑娘。
　　“多谢老板。”男子一手接过红薯，一手递出铜钱，在老板和山禾惊愕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姑娘，这......”老板有些尴尬。
　　“没事，我等。”山禾回过神，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烛泽拿着红薯走进了一个小巷子，正准备往里走，却突然停住，身后一阵凌厉的风朝脚下袭来。想绊倒他？烛泽一挑眉，连退数步避让开来。
　　又是一阵风，比刚才更凌厉了一些，袭向他的腹部。还来？烛泽皱了皱眉，一挥手直接挡了回去。
　　空气沉寂了几个呼吸。
　　“刷刷刷”，这次来的不是风，是刃，或者说，是风化成的刃，刺破空气朝他袭来。这次目标是他的头。
　　烛泽生气了，自己一再退让，对方却步步紧逼。他一挥手，停住了风刃，再一挥手，风刃尽数退射回去，动作干脆利落，十分流畅。
　　没有听见想象中的惨叫声，烛泽有些意外，看来对方修为不低，可为何要来袭击他？烛泽警惕地看着周围，手中暗暗运气。
　　”阁下可否现身一见，偷偷摸摸地，也不光彩。“
　　”啪啪啪”清脆的拍掌声在身后响起，烛泽猛然转身，竟是刚才与他争红薯的那位少女。二人身高相差很大，一个低头一个仰头，方能对视。
　　他记得那双墨黑的眸子。
　　“姑娘好身手。”
　　“彼此彼此。”
　　见面前这位俏丽的少女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烛泽只得低下头低声问她：“姑娘，你我皆非凡人，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到底想干嘛？”
　　山禾不语，她认为面前这人欠他的，她得讨回来，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于是只能沉默。
　　见少女不说话，烛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准备绕开她往前走。
　　“不许走。”山禾拦住了他。
　　虽说这条小巷有些偏辟，过往的人不多，可小巷外面就是主街，有些好事的人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时刻准备观看一出‘负心汉冷情欲抛妻’的好戏。
　　见自己快要成为人群聚集的中心，烛泽有些急了，一把抓住山禾的衣袖，将她往小巷深处拉去。
　　小巷尽头是一条河。烛泽拉着山禾来到河边，对她拱拱手道：“姑娘不肯放过在下，难不成是为了刚才的红薯？”
　　“不行吗？”山禾反问道。
　　烛泽嘴角有些抽搐，接着问道：”这红薯，姑娘可曾付过钱？”
　　“并无。”
　　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烛泽脸上礼貌地笑着，心里却无法言喻。
　　“所以我买了这个红薯，跟姑娘你有关系吗？”他耐着性子向山禾问道。
　　“可是在人间，不都是男子礼让女子吗？”山禾认真的想了想，在自己的认知里，好像是这样的。
　　烛泽突然意识到这位非人少女也许对人间并不是那么熟悉，于是本该是个无理取闹的女孩，现在在他眼里，倒有些固执的可爱。
　　烛泽又好气又好笑，他对山禾解释道：“男子礼让女子是礼仪，但不是责任。”
　　“二者有何区别？”山禾歪着头问。
　　”礼仪就是自愿的，你没做好，大不了被人不待见一阵子，而责任是必须的，比如你做了一件事，那你就必须要对它负责，而且是一辈子。自愿与必须，这就是二者的区别。”烛泽耐心地解释。
　　“哦~”山禾拉长了声调，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所以，你是没有礼貌咯？”
　　烛泽被呛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赶时间。”
　　看着面前男子吃瘪，山禾心里一下子舒畅了，可嘴上还是不肯饶人：“赶时间就可以没有礼貌，不顾别人感受了吗？”
　　“......”烛泽这次真的无话可说了。
　　看男子沉默，山禾也知晓不能太过，想了想男子的话，觉得这件事确实自己有些无理，于是学着男子一拱手：“在下山禾，来这人间不过一掌之数，对人间礼仪也只是一知半解。刚刚是我有些失礼了，请兄台见谅。”
　　人家姑娘都道歉了，任烛泽有多独特的想法，此刻也不好意思在计较，于是连忙还礼道：“姑娘多礼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糟糕！”烛泽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紧锁眉头低呼一声，随后急忙向山禾说道：“在下还有急事，先行告辞。”随即就想转身离开，又觉得此举不太妥当，于是又匆忙加了一句：“对了，在下烛泽，刚才的事是我处理不太妥当，待事情办完后定来寻姑娘，这长安城我熟，到时候我带姑娘好好逛一逛，就当赔礼道歉了。”
　　不等山禾回答，便匆匆离开了。
　　此时已接近黄昏，山禾看着烛泽的身影逐渐被远处西落的太阳的光芒罩住，认真地记住了他的话，于是转过身静静地看流水东去，等待时间地流逝。

　　“师妹，我回来了。”烛泽踏进客栈房间的门，向里面喊道。
　　“师兄！”以为穿着黄裳的妙龄少女扑过来抱住了烛泽的手臂，惊喜地叫道。
　　烛泽笑着，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了出来，看到少女脸色微变，连忙将红薯递到少女跟前，故作抱怨地说道：“哎呀，累死我了。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了，师兄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的，回来迟了点，师妹就别怪我了。”
　　“那师兄快坐下休息休息，来喝口水。”少女地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听到心上之人为了她不顾身份与那些凡人争抢，心里十分得意，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烛泽。
　　“哎，师妹。”烛泽看到桌子上有一幅画，应该是才画好的，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你画的鸭子挺好看的。”
　　“师兄，那是鸳鸯。”
　　“......”
　　烛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什么不对，皱眉看着少女：“鸳鸯？”
　　......
　　待烛泽将师妹送回东海，太阳早已落山。
　　长安城的夜晚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比白天少了几分正经，多了几分暧昧与神秘。窗外的长安城池一直绵延到天边，灯火夺走了天上繁星的光辉。烛泽最喜此时的长安城，朦胧的黑暗下，藏匿着无限的可能。
　　不过烛泽此时并无心欣赏夜景，他坐在窗台上目眺远方，细细找着心里那块不舒服的地方，他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哦，对了，那个小姑娘。
　　虽然临走时的那番话只是寻常的客套话，可是想起那个姑娘不同寻常的固执，他还是打算去河边看看。

　　山禾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她静静的看着头顶上那几朵白云被镶上了金边，又渐渐被残阳染成了红色，淡蓝色的天空慢慢被熟悉的黑暗慢慢吞噬，直到自己被黑暗笼罩。。原本清澈的流水也变得黑不见底，不辨东西。
　　山禾抬眼看着这座陌生的城池，虽然自己身在其中，可她觉得此时好似比白昼更为繁华的长安城离自己是如此遥不可及。
　　也对，自己本就不属于这里。
　　山禾变得迷茫起来，她第一次在人间待这么长的时间，却是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而且这个男子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她是被骗了吗？
　　“咳咳”尴尬的咳嗽声从身后响起。
　　她居然真的还在。烛泽惊讶，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山禾闻声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双眼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如同天上两颗明亮的星星。
　　烛泽的心滞了一拍。
　　“你让我等了很久。”山禾不悦地说道。
　　烛泽回过神来，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事情有些复杂，办的时间有些长了，让姑娘久等 ，是在下的错。”
　　事情确实有些复杂。师妹告诉自己，她的兄长，也就是现任东海龙王，与自己的父亲有意让东海和西海联姻，而自己与师妹无疑是众人眼中的最佳人选。
　　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么？
　　“姑娘，不知这样可好。此时虽已日落，可这长安城的夜市也别有一番别样的乐趣，不如在下请姑娘游一游这长安夜城，就当做在下的赔礼，如何？”
　　山禾见面前男子有些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点点头道：“也好。”
　　烛泽很高兴。
　　“在下烛泽。”
　　“山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