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你的邪》铁皮石斛

6、陆

　　“这次，因为我知道你在。”陈笠翁顿住了脚步，朝穆文这边看。
　　穆文却忙着低头朝前走，“你怎么会知道？”
　　她并没有在任何社交工具上透露过她即将回家的只言片语，除了失恋时发了一条很隐喻的朋友圈以及回家时拍了一张车窗。
　　“因为我一直有在关注你。”陈笠翁直言不讳。
　　仅凭一张车窗？
　　“那你的朋友圈是对我屏蔽了吧。”穆文转移话题。
　　“对。”陈笠翁依旧大方承认，“不太想引起你的关注。”
　　“我之前还以为你把我给删了。”
　　“删了还怎么给你发消息啊？”陈笠翁笑出声来。
　　笑声带着点鼻腔的共鸣，也很好听。
　　穆文也笑了，“总之，你这个人太小心眼。”
　　“对，我承认。”陈笠翁笑着点头，随后拉住穆文帮她躲过一辆莽撞的电动小三轮，“你平时走路是不是不怎么看路？”
　　“我觉得它撞不到我。”
　　“那也要提前躲，这种小三轮开车最猛了。”陈笠翁完全一副谆谆教诲的语气。
　　“好吧……”
　　“现在，是不是没那么紧张了？”
　　“嗯。”
　　“那去吃饭吧。”陈笠翁长吁一口气，“说实话，我太饿了，中午只吃了一点沙县。”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火锅店，陈笠翁拗不过执意付钱的东道主穆文，无奈当了回被女人霸气宠溺的小白脸。
　　走在外面虽说缓解了一部分尴尬，但是面对面坐了之后那种拘束感便又回来了，尤其是在等上菜的那段时间。
　　于是两人就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看着你的眼睛，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当然还是陈笠翁先发问，“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
　　穆文张口就回了妈妈最爱的神剧，“《柒个我》。”
　　“没看过。”陈笠翁摇头，顺手帮穆文把餐具给洗了。
　　“那你喜欢看什么？”
　　“平时就看看新闻，刷刷头条，很少看剧。”陈笠翁苦笑，“没时间，艺考生，你懂得，没日没夜地画画。”
　　“很忙吧？”
　　“对，每天都在画室窝着，从早到晚，跟学生同吃同睡，也不怎么出去。”
　　“这么辛苦啊……”
　　“还好。”陈笠翁把洗完的餐具重新放回到穆文跟前，“送完这届学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不会太长，很快高二的学生就又跟上来了。”
　　“做设计的时候是不是没那么辛苦？”
　　“是，那个时候做景观，还能经常去外地考察，说是考察，其实就相当于出去旅游，还是公费。”陈笠翁又给穆文倒了杯热茶。
　　“不过也好……”他两只手交叉放在桌上，“现在天天跟学生待在一起，觉得人都变单纯了。”
　　“是么？”
　　“是啊，学生家长都说我看起来特别年轻。”
　　陈笠翁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像奔三的人吧？”
　　陈笠翁比穆文大上四岁，确是实打实的奔三了。
　　如果再熟一点，穆文肯定就直接嘲回去了，“大哥，装什么嫩呢！”
　　可现在，她只是笑，“看起来是挺年轻的哈。”
　　陈笠翁咳了一下，“怎么听起来不像是恭维呢？”
　　谢天谢地，火锅总算上了。
　　隔着点雾气，才好使得面对面端庄地聊天没那么尬。
　　火锅其辣无比，偏偏穆文不怎么能吃辣，一颗肉丸子下肚，顿觉五脏六腑都变成了火烧火燎的炼丹炉。
　　陈笠翁见穆文小脸憋得通红，不由得问，“太辣了是吗？”
　　“不辣不辣。”穆文顽强摇手，“我这人就是这样，吃辣的容易上脸，其实喜欢着呢。”
　　“听说过喝酒上脸，还没见过吃辣椒上脸的呢。”陈笠翁的笑声里似乎带着几分宠溺，转手又给穆文捞了几颗丸子。
　　这人看不出来我只是嘴硬吗？穆文看着陈笠翁把本来已经很辣的青菜又往乘着辣椒的料碗里涮了涮的时候，顿悟，他确实看不出来。
　　这么能吃辣，还这么溜光水滑，造物主真是不公。
　　两人饭量都不大，茶足饭饱之后还有一半食材没涮。
　　“点太多了。”陈笠翁摇头。
　　“是你饭量太小了。”
　　“我是吃的不多。”陈笠翁站起来穿上大衣，“所以点这么多太浪费了，下次我们要少点一些。”
　　下次？还没等穆文回答，陈笠翁就过来拍拍她的肩，“走吧。”
　　走到路上，两人谁也没提坐车的事。
　　“你家离得也不远，要不，我们散散步吧。”陈笠翁提议。
　　说不远，也有六七站，穆文看了眼脚下的高跟鞋，还是点了头，“刚好，我也想消消食。”
　　“S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破啊。”陈笠翁看着四处普遍不怎么高的楼房感慨道。
　　破自然是破，穆文无法否认，但终归有点护犊子心切，“那你还来这边上大学？”
　　“呃，呵呵……”陈笠翁轻笑，“我当时也想上美院，只可惜好几所都是专业过了，但英语没过。”
　　“你英语考了多少。”
　　“……三十多。”
　　穆文蹙眉，看上去这么精神清爽的一个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那你可真够厉害的。”
　　“哈哈。”陈笠翁仿佛觉得此刻的穆文很引人发笑似的，“那会儿是个熊孩子嘛，不怎么爱学文化课。”
　　“那你也可以选择别的大学，不来S市。”
　　“离家近嘛！”陈笠翁的回答无比诚实，“况且S大的美术专业又比较出名，以及这座城市盛名在外的文化底蕴。”
　　“文化底蕴感受到了吗？”
　　“历史书上感受得比较明显，真实感受的话，没有。”
　　穆文扶额，“那你的真实感受是什么？”
　　“破，美女比较少。”陈笠翁顿了下，顺手指了指手边亮着粉色小灯的洗脚房，“还有好多不良服务场所。”
　　明明讲的都是挑刺的话，但他的口吻却诚恳到让人怼不起来。
　　况且，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街，还真的是S市有名的“花街”。
　　“看来你熟悉得很啊……”穆文悠悠道。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路过这里，被一个衣着暴露的洗脚妹招揽过生意。”
　　“……”
　　话题的走势正越来越往一个不太明朗的画风行进，他们好像还并没有熟到可以高谈阔论对两性关系的认知。
　　陈笠翁只是低笑。
　　他又用手指了指街边几个闲逛的老大爷，“你猜这几个大爷这会儿在街上干嘛？”
　　这句话原本没什么问题，可跟刚刚的话连在一起就有点莫名地耐人寻味。
　　还能是做什么？难不成是上街找乐子的么？
　　穆文看了陈笠翁一眼，“他们在想，洗脚妹为什么不出来招揽我的生意呢？”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陈笠翁此时像极了一个诱导小朋友回答问题的好老师。
　　“还能为什么。”穆文有些没好气地回，“走累了，想泡泡脚呗。”
　　“哈哈。”陈笠翁终于大笑出声，“那大爷们也是真够累得了。”
　　调侃也调侃得恰到好处，一点都不猥琐。
　　“穆文。”陈笠翁唤她，“你说，我们俩如果相亲的话，怕是已经黄了吧？”
　　穆文有些错愕地抬起眉头。
　　“你慢热，我也是，头两个小时我们俩几乎都在尴尬中度过，不是么？”
　　那是因为感觉来电才心虚得紧张。
　　穆文才不这样讲，她“嗯”了一声，“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极早结束这场会面？”她问他。
　　陈笠翁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头，随后又垂了下来，语气有点含混不清，“盼了几年才盼来见一次面……”
　　“什么？”
　　“没什么。”陈笠翁把手背身后，“我是说，之前我们俩在网上了解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即使有点尴尬也不会没话讲，不是么？”
　　“是么？”
　　陈笠翁不接话，而是朝路对面的小胡同指了指，“这条胡同是你上小学的地方，没错吧？”
　　“没错……”穆文有些错愕，“这条胡同还挺难被发现的，你也不是本地人，居然知道……”
　　“是啊。”他叹口气，“你看，跟你有关的我都记得。”
　　穆文猛地抬头看他，他却调转了目光，“这条小胡同也挺厉害，那么窄，却同时容纳了三所学校……”
　　“你还记得什么？”穆文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还记得我苦追你而不得。”
　　穆文的胸腔里如同长了把痒痒挠，沿着左心房一路挠到耳根，所过之处，滚滚地烫。
　　这时，电话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妈妈，接起来第一句话就讲，“《柒个我》看不成了，再看就要vip了，好气啊，谁会花那个闲钱去看个电视剧啊？不过，我还真的蛮想看下一集的嘞……”
　　“那就充个vip，我回家帮你充。”
　　“不充，大傻子才充。”
　　“那就不充，回家我帮你从百度云盘上找。”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穆文看了看身旁低头憋笑的陈笠翁，瞬间一阵心虚，“大约还得一会儿。”
　　“你拿过手机来让我跟苗苗说，你俩改天再逛，先回来帮我找视频。”
　　穆文妈常年被穆文爸宠着，所以说话时总是不由自主会带着点小儿女姿态。
　　穆文抓狂，“你觉得合适吗？这才几点啊，不要让我朋友看我笑话好不好啊？”
　　穆文妈委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