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你的邪》铁皮石斛

5、伍

　　不仅洗了头发，还化了妆，这好像是穆文分手之后第一次化妆。
　　仔细地把有些杂乱的眉毛修整成最适合她的弯月形，黑长直也卷成了大波浪。
　　正当她细细地往嘴巴上涂抹唇釉时，妈妈冷不丁地在后面讲了一句，“见个于苗苗值得这么大张旗鼓么？”
　　穆文后背一抽，做贼心虚的表现。
　　然而妈妈很快释怀，愿意打扮是迎接新生活的表现，总比她每天邋里邋遢地宅在家伪装山顶洞人强。
　　妈妈甚至还积极地给穆文提建议，“姑娘，你眼睫毛长，刷点睫毛膏会显得眼神更迷离。”
　　不了吧！穆文拿起小镜子仔细端详，她的眼尾本来就有些上翘，一上妆就会显得有些媚，媚的另一个近义词是风尘气，第一次见陈笠翁，打扮成站街女总归是不好的。
　　穆文摒弃了睫毛膏，同时也摒弃了最近她来回替换的两件极膝大袄，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羊毛呢大衣，还是连扣子都没有的那种。
　　和陈笠翁约的时间是六点半，偏偏出门前妈妈喊住她让她帮忙在手机上下载电视剧《柒个我》。
　　穆文急啊，刚刚洗头化妆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于是边下载边抱怨，“就张一山演的那狗血剧，一会儿男一会儿女，好看嘛？”
　　妈妈委屈，“可我就喜欢他，就觉得这小子机灵。”
　　“让那苗苗等你一会儿不就行了吗？”
　　穆文有苦说不出，找到视频点了下载之后就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狂奔而出。
　　刚奔到公交车站，陈笠翁发消息说:“我到了。”
　　穆文从手套中抽出手，顶着瑟瑟寒风回消息，“不好意思，刚刚帮我妈找视频耽误了一会儿，我现在才到公交车站。”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穆文急得直摇手，仿佛陈笠翁就站在她对面似的。
　　“那你慢慢来，不用急，我先在附近转一转。”陈笠翁很善解人意。
　　穆文坐上公交车后依旧有些忐忑，她思来想去，给陈笠翁发了这样一段话，“如果我见到你话很少的话，不是我不想理你，而是我这个人话本来就少。”
　　“没事。”陈笠翁秒回，“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穆文笑，笑自己的傻，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幼稚到心血来潮去会网友……
　　万一他是个色情狂怎么办，万一他是个杀人狂魔怎么办？
　　穆文好像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陈笠翁这个人的真实性，从头到尾，她都对他讲的每句话深信不疑，并且笃定这人不会骗她。
　　她并不是个愿意轻信于人的人，穆文脑壳疼，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蜜汁信任感……
　　到临下车的前一秒，穆文却犹豫了，后面一个大姐一把把她给推了下去，“小姑娘，你这到底是下还是不下啊，把着车门是怎么回事啊？”
　　穆文一个踉跄，刚想回瞪，突然想起自己这一行的目的，硬生生地憋出来一个抱歉的微笑。
　　两人约在小吃一条街，正值夜市鼎盛，古色古香的街道上来回穿梭的都是行人，穆文这才后知后觉，她和陈笠翁并没有熟识到仅凭几张照片就能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将对方锁定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只好发微信，“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我现在在你下车的站牌那里，你呢？”
　　果然还是没有默契，穆文调头往回走，手心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有个参照物，找人还是很快的。
　　陈笠翁已经到了半个小时了，手里捧着的两杯奶茶也都已微微犯了凉意。
　　S市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个城市，高中学画一年，大学四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后来遇见穆文，也是S市人。
　　其实他并不太喜欢这里的市井文化，总觉得过于小家子气，明明这些年发展得并不怎么好偏偏这里的人都还挺安逸满足，他还是喜欢节奏更快，线条更明朗的繁华都市，所以一毕业，就毅然决然地来到了省城。
　　和穆文断了联系之后陈笠翁更是有意回避着来这个地方，可偏偏事与愿违，工作这几年总免不了往这边跑。
　　穆文朝着他走来的时候陈笠翁硬是没敢认。
　　他再次深深地感叹这姑娘实在是太实诚了。
　　当年她发给他的那些照片，虽说算不得丑，但非常直。要不就是呆呆地看着屏幕目不转睛，要不就是角度找得不好显得脸奇圆无比。
　　再加上当年她还留着齐肩齐刘海的妹妹头，又给这种直女属性平添了几分笨拙。
　　虽说陈笠翁自始至终都无比确认他当年是被穆文那种找不到点的性格魅力给征服的，却也承认最后没有受住苏梦瑶这种盘靓条顺的痴情女的诱惑，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一边是触手可得的美人，另一边是苦追不得姿色平平的学生妞，放弃穆文，大概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会做的选择。
　　可现如今看来，穆文也不差。
　　苏梦瑶是哪里都大，眼睛大，胸大，骨架也大，看起来就是那种存在感很强很有冲击力的美女。而穆文却走了另一个极端，看起来哪里都小，骨架是小的，素净的脸是小的，嘴巴是小的，眼睛也不大，笑一笑就会弯成月牙。
　　是个很能激起人保护欲的女孩子。
　　她大概是陈笠翁见过的最不会拍照的女生了。
　　看得出来穆文化了淡妆，还卷了一头并不太适合她的大波浪，而且能看出来，她异常紧张。
　　穆文绞着两只手朝陈笠翁逼近，开口的第一句话音调就劈了叉。
　　“来挺久了吧？”
　　和她软糯的形象不同，穆文的声音，意外地很御姐。
　　像冷乐器尾调带着点共鸣的余音，闷中透着冷。
　　“也没太久。”
　　陈笠翁也不是个很会暖气氛的人，此时看到穆文紧张到笑容都逐渐凝固，心里同样暗自捏了一把汗。
　　“我买了两种口味的奶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他把两杯奶茶同时递到她跟前，“红豆的和香草的，你选一杯。”
　　“都可以。”穆文习惯性地回。
　　转眼看到陈笠翁有些为难地蹙起了眉头，就赶紧随便挑了一杯，“这个吧。”
　　“这是红豆的，你喜欢吗？”
　　穆文暗想:但凡是奶茶我其实都不太喜欢。
　　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当即就喝了一大口，结果奶茶就泄愤似的随着她吸气的同时喷了出来。
　　喷在了她只穿过两次的羊毛呢大衣上，沥沥拉拉地往下淌。
　　陈笠翁还没从这姑娘也太没有防备心的感叹之中缓过神来，就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穆文看着身上这小两千的大衣叹了口气，她果然是台尴尬启动机。
　　两人一时匆忙，谁也没翻到纸巾，最后陈笠翁憋出来一句，“没事儿的，反正奶茶里面不含油分，回头抠一抠就掉了。”
　　行吧……穆文捧着奶茶又尴尬了，接下来做点什么呢？
　　“你……饿吗？”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发问。
　　“不饿……你呢？”回答依旧很有默契。
　　“那就走走吧。”
　　“好。”穆文点头。
　　过马路时，陈笠翁好似异常紧张，稍微有一辆车过来就攥着穆文的袖口往一边扯，待到穆文有点难为情地抬起头时，陈笠翁才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习惯了。”
　　看来平时没少扯着女朋友的手过马路。
　　陈笠翁能看得出来，穆文在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怎么不在上海了？”两人沿着马路慢慢走，中间的空余，足矣塞得下第三人。
　　“不想在那边了。”穆文直视前方。
　　“我有看你在朋友圈秀恩爱，你和你男朋友还好吧？”
　　这次穆文微微侧头瞧了他一眼，随即垂下视线，淡淡地回，“分了。”
　　“……”
　　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你呢？”这次是穆文发问，“快结婚了吧？”
　　“……”
　　又是沉默，陈笠翁开口似乎极艰难，“我现在也是单身。”
　　穆文垂头，喝了一口齁甜的奶茶。
　　实话实说，此刻站在她眼前的陈笠翁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高瘦白三样全占，黑框的眼镜衬得他很有气质，脸型虽有点方，却平添了几分闲庭信步般的悠游。
　　穆文也见过不少帅哥，陈笠翁绝对称不上是最好看的，但他绝对是顺眼的，不带有一丝一毫邪气的顺眼。
　　两个人接着又聊了些不咸不淡的，穆文得知，陈笠翁现在已经不再做设计了，而是在做画室。
　　“是因为比起做设计还是更喜欢画画吗？”
　　“不，纯粹是因为画室的利润更大。”陈笠翁笑了下。
　　“哦，也是。”穆文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陈笠翁又笑了下，接着之前的话说下去，“这次来S市就是为了画室的春季招生，我原本是不想过来的，但我合伙人对这里不熟，就硬让我过来。”
　　“为什么不想过来？”
　　“每次来这里都觉得压抑，甚至是透不过气的那种。”陈笠翁的语气有些自嘲，“其实我去年也有过来好多趟……”
　　他话没讲完，穆文的心却漏跳了一拍。
　　“”而且，我来了，你也不在。”陈笠翁又补了一句。
　　“那这次岂不是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