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死线法则》鹿仪

32、第三十一章 魑魅

　　剿灭碧游村，同时搞定马仙洪的意志和战斗力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人自然不可能归降，但按着马村长直白的脑回路和张楚岚日复一日的暗示，必然会认定他们几个来碧游村捣乱是为了抓陈朵，殊不知整个村都是目标。先搞定村民，再放五个临时工牵制马仙洪，最后让马大村长相对信任的张楚岚砸了修身炉。若是成功，岂不三全其美？

　　……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奶奶的！张楚岚！张楚岚！”
　　王震球按着耳麦疾行，大声道，“风阎往你那去了！奶奶的，坏事了！”

　　王也紧随其后：“我靠，你们分工不明确啊！老张那边就他一个？！”

　　王震球：“这不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么！我早觉得老阎不对劲，没想到他发病不分场合……二壮！帮我叫醒张楚岚！”

　　二壮随叫随到：“马上！”

　　密林被震开条小道，树叶纷飞。若是沿着这条被暴力劈开的山路直走，尽头还能发现个被一拳打得倒地不起的金勇。

　　他两人几近贴着地面飞奔，终于冲出了山林，王震球和王也神色倏地一变，猛地停下了脚步，然后相视一眼，同时在对面面上看见了一句我勒个去。

　　在山林后的空地上进行角逐的三个人影……竟然是冯宝宝、黑管儿和马仙洪！

　　这一边，打成了2V1的平手；

　　另一边，状况不妙的张楚岚……始终没有回应二壮和王震球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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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实原因很简单。
　　因为在王震球和二壮的警告传递到张楚岚那端之前，风阎就已经到了。

　　山鬼在密林间穿梭无需距离，只要他曾来过这里，只要他能定位这个地点，他动身的那一刻，就是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风阎变成几股漆黑的黑气，变成山中魑魅的化身，无声无息地降落在破败寺庙的最上方，远远看去就像黑夜里异常浓重的一点游动的墨，只剩一对幽幽的绿色眼睛在发着微光了。

　　破庙无人问津许久，香火灭了不知几年。被马仙洪改造成为他的实验室。庙前有座巨大的金色炉子，几近把整座庙遮挡住了，那便是马仙洪的得意作品，修身炉。
　　山鬼悄无声息地从庙顶滑下，离修身炉愈来愈近。他的步伐微一停顿，鬼火似的双眼略略一睁，朝炉前一个人影投去一瞥。

　　就在这一刹那，那人也倏地一抬眼，和山鬼撞上了眼神，怔愣当场。

　　张楚岚喃喃道：“……风阎？师兄？”

　　“……”山鬼瞥见此人面上的不可置信后恍惚了一秒，也不知该不该回应这句呼唤，沉默了片晌。却听那黑发青年一手掩面深吸几口气，掐了耳麦，似是有几分忌惮、几分不真切地说道：“不对，你不是。”

　　“——你是‘鬼’吗？”

　　山鬼停下脚步。
　　在修身炉前，无声地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把张楚岚看得颤栗了一瞬，同时，他对自己的结论愈发笃定，心中雪亮，动气嘴皮子却硬是带了几分毫无违和感的玩笑话：“鬼神爷爷，你既然都来了，一个招呼不打就奔着那炉子去了，你附身那人好歹也是个话痨啊？不多说几句，我很寂寞啊……”

　　山鬼一动不动。
　　张楚岚额角滚落一滴冷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东西靠近修身炉！

　　马仙洪不向他索要情报费，一来他不屑要；二来，他仅仅知道一件真相。

　　“风阎，已经不算‘人’了。”马仙洪说道，略一摆手，“你那表情！张楚岚，不论你相信与否……他既非异人，也非普通人，而且两条路都不能选。你是不是觉得他有时行为怪异，炁的力量也很诡异？”

　　“他身上有个邪门的东西……就是民间俗称的‘鬼怪’。张楚岚，你的好师兄可能只有两个结局，被那东西同化，彻底成为邪祟的载体，或者把它同化，控制它。但是——”

　　但是，一介寻常人，如何才能炼化‘鬼’？

　　只有借助马仙洪‘神机百炼’的修身炉，或许能够将邪祟与肉身分离，把风阎从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变成普通人。

　　张楚岚冷笑一声。

　　简直是在放屁。
　　怎么可能有此等两全其美的美事？谁能保证“神机百炼”真能化腐朽为神奇？退一万步，倘若修身炉真能提炼出附身鬼，风险又有多大？被炼出的‘鬼’又何去何从？

　　这般明眼人绝不会做的交易，风阎竟然轻轻松松、毫无顾忌答应了下来，那马仙洪更是心比天宽，两人一个敢谈判一个敢接受，一拍即合，简直无可解。

　　思虑深处，山鬼道：“你？”

　　张楚岚从容道：“我。”

　　山鬼侧过头，眼睫微动，张楚岚先一步，抢在他开口前紧盯着他说道：“这才分别半天不到，师兄就不认识我了，好哇你。”

　　短短一句话间，他脚下生风，已闪现至与魑魅并肩的位置，有意侧身挡住修身炉，笑道：“师兄啊，直到今夜我才弄清楚你遮遮掩掩想隐瞒的是什么……风师兄，你骗得我、公司辛苦么？”

　　山鬼神色微变，刚要开口，又被抢白道：“嘿！鬼爷爷、鬼祖宗，行行好！您在这儿我可无福消受……风阎，你可还认我这个师弟？”

　　张楚岚左拦右跳，口中颠三倒四，死后不肯让开路。一会儿喊“鬼爷爷那边走不送！”一会儿声情并茂“师兄，你再看看我”，僵持片刻，山鬼面上显出几许惘然之色，忽然后退一步，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岚。”他说，“我没有骗你。”

　　张楚岚却是猛地一放松，嗤笑一声，有模有样地说道：“‘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嗯？”

　　“……”

　　风阎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绿眸里多了几许疲倦，举手投足也添了些人情味。他慢慢地远离修身炉走了两步，道：“你大可直接来问我，马仙洪知道什么？”

　　张楚岚一言不发，斜睨了眼修身炉。

　　“行，我离这炉子远点。”风阎摊手道，“你也是。”

　　“我坦白那次跟你说过，我家的异人，一代只传一个。”风阎说，“但实际上，即便我家里只剩下一个我一个独苗，只要我不愿意，‘异人’传承的担子也落不到我头上。”
　　“我父母死于车祸。盘山公路，车子几乎从半山腰飞出去，我没有当场被撞死已经是万幸，原本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我遇见了‘山鬼’——专业点说，那东西应该叫魑魅。那座山年老久远，孕育出这种东西也不奇怪。……大概？”

　　“我想活下去，山鬼可能需要一个皮囊，也可能只是阴差阳错，它附身于我，用鬼怪的生命力把我从死线拉了回来。自那以后数十年，我在异人手上半死不活数次，全是靠那玩意救回来的……鬼把我同化成所谓的‘异人’，我现在——”他略一转动手腕，“全身上下的炁，都是它的。因此我不得不学习如何控制这股力量……倘若哪一天，我无法再使用它，或是它终于不愿再和我共生了……”

　　风阎将手放在脖子上，比了个断头台的手势：
　　“它就会反客为主，把我‘吃’了。就像前几次那样。”

　　在龙虎山那一晚。
　　或是北京的弃置大楼内。

　　亦或是，就在刚才。

　　“山鬼……”
　　张楚岚低声道，忽然电光石火般想起了什么事情，面色蓦地微微一变。

　　「……十来年前吧，公司也有过图穷匕见的时候。」

　　「当时出现了几位因‘不良药物’摄入过量而死去的普通人……彻查后莫名停手了一段时间，导致那团体跑路……」

　　「他们用来改造普通人的原材料，是‘鬼’。」

　　「——组织分裂。那作为原材料的‘鬼’，到哪里去了？」

　　……

　　风阎问：“怎么了？”

　　“……”
　　张楚岚短促地喘了口气，“风阎，风师兄……我们打个商量。我们回去行不行？去哪里都成，你不能再待在这儿了，马仙洪帮不了你，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楚岚……”

　　“别问！什么都别问，师兄，你说你不会害我，我也一样！”张楚岚一个箭步上前，背后摸出了一把铁锤，喝道：“要我现在一五一十跟你把旧账算清是不可能的……你看着了！再上来一步，这把原计划砸炉子的锤子就砸在你头上，拖也给你拖走！”

　　“……”
　　风阎嘴角一抽，配合着退开一步。而其身后的阴影却实诚得很，缓缓地荡漾了一下。

　　这动静自然没逃开张楚岚的眼睛，铁锤立时划过电光——刹那间，风阎瞳孔一缩，只来得及出声道：“上面！”

　　张楚岚愣了一瞬，拔腿就跑！

　　只听四面八方一阵轰鸣——
　　旋即出现在他二人眼前的……是数不清的如花们。

　　“……！！！”

　　张楚岚来不及捡起被惊掉的下巴，眼疾手快地运起炁，一个大跳跃从虎爪下窜出，“艸，我去！！”

　　估摸这炉子有什么防御措施，谁知道居然是这些玩意儿！

　　“雷神之锤”扫荡起如花并不费力，忽然间张楚岚挥动的力道一顿，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尚未看清楚后颈便一凉，随即一阵大力猛地把他吸了过去！

　　这天旋地转的晃动委实过于熟悉，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风阎，张楚岚甫一落地，卷着他的黑色物质便撤下回到了主人身上。张楚岚一屁股跳起来，不假思索道：“是人是鬼？！”

　　“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人……”
　　风阎忙挥手散去那层黑烟，轻咳一声，继而朝修身炉周遭的一动不动的如花一指：“里面有个不一样的。马仙洪的防护措施，不可能只有这点把戏。”

　　张楚岚微一拧眉：“现在都停止了……这些大概是自动型的，大概是老马以外的人想接触就会触发。”说罢捡起一块石子掂量着，运起炁覆在上面，抬手欲投。

　　风阎飞快地拦住了他，摇头道：“不用试了，你是对的。而且这群自律型的如花反应很慢，你一石头过去也能砸坏一个。”他略略一顿，“只有那只，不一样。”

　　“噢……”张楚岚说，“老马跟你交代的挺清楚啊。难怪你前面让我别靠近这炉子。”

　　“唉，山鬼也许绕过它们接触修身炉。你呢？还是小心为上。”风阎思忖一阵，“楚岚，我劝你一句，你就放弃——”

　　“不行。”

　　“……”

　　张楚岚说道：“你劝我？我劝你这么多回，就差给你磕头了，你听了半句话？有苦衷也好、有什么理由也罢，你憋着不说，鬼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风阎干笑两声，不置可否：“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停顿一会儿，他敛了表情，正色道：“只是修身炉，我非要不可。”

　　“……为了变成普通人？”

　　“公司要搞我在情理之中，我心里有数。反正这秘密藏着掖着十来年，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张楚岚呼吸一滞：“你既然知道公司要拿你是问——你利害关系弄得不是很清楚么？马仙洪漏洞百出的邀请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重重看了眼金灿灿的大炉子，像是要凭空变出个锤子把它砸了，“那道死线你就非要跨过去不可？你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如果失败了——”

　　“如果成功了。”风阎打断他身前身后黑气大盛，笑了笑，低声道，“我变成一个普通人。公司也就……管不着我了。”

　　说罢，似是不想再浪费口舌，魑魅如同一道黑色的光，猛地冲进如花群中！

　　与此同时，张楚岚脚下炸开电光，白色电光直逼山鬼而去——如花群魔乱舞，张牙舞爪地朝他俩扑来。一时间，破庙内外轰声大震。

　　山鬼破坏如花就像大象踩死蚂蚁，不出片刻就震荡开一条遍地废物的路；张楚岚紧随其后，金光咒护体，雷法辅助，几近追平山鬼，奈何总差一点意思拦下去路。他二人冲进破庙的一刹那，张楚岚蓦地一震。

　　余光留意着的“松花蛋”，不见了。

　　在哪里？

　　他心中刚回响起这个疑问，风阎的身影猛地一顿。
　　下一刻，若干道黑影如游蛇一般向张楚岚窜来！

　　张楚岚睁大了双眼。

　　糟了……！

　　一根极细的针尖般的事物擦过他的后颈。张楚岚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一头朝黑色游蛇猛扎过去，在黑气环抱他之前，又是一口饱含剧毒的气体从后袭来。

　　黑偶静静地立在他身后。
　　他所具备上根器的力量，其中之一，便是陈朵的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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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张楚岚：“你是鬼吗？”
风阎：“。”
这章写得有点乱，快完结了一个头十个大……
原作到目前为止，我发现除了一开始步入异人界的时间段里楚岚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到后面基本是对大家都始终如一（对自己人的信任感下降应该是从碧游村之后慢慢形成的），既是聪明也是（在识人方面）成熟的体现；这点勉强总算填补上我总是写的有点矛盾的“同人里，张楚岚对一个原创角色的态度”。
我对风阎这个原创角色并不很满意，他的设定是“如果张楚岚在普通人的世界也有个朋友”，还是年长者，还是境遇相似的师兄，异人界和普通人界都有交流——我必须要假设这种情况出现了，原作的角色会怎么做、怎么对待？直到这章我才确定他对风阎的态度应该可以是“从第一次交心开始”就没变过，大概的剧情一开始就想好了，中途改了几次，写得也不算太卡，但总归有点不尽人意。头秃。
PS：魑魅、山鬼的设定是几个月前某一日翻百科看见的……意思是“山泽诞生的鬼怪”，从序章开始到现在，这不算伏笔的伏笔终于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