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见面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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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疾听他刻意加重某字的声音，有些失笑。
也是，
如今诸侯权柄日盛，相互之间战事频繁。
良马大多充入军队，或为贵族私产，供其出行驭使。
即便是劣马，宗族出身的士人员都鲜有得之。
何况，这三匹马都是难得一见上等马，价值不菲。
他如此稀罕也可以理解。
一旁的陈伯见此，心情颇好的捻了捻胡须，道：“待回去，若你能得女郎看重，我便央她将此匹好马赐予你。”
茂瞬间心花怒放，捏着手里水囊，也不动了，追问道:“果真？”
他身材健硕，因着骑马赶路泥土满面，此时作此神情，便显得傻头傻脑。
看他如此模样，陈伯一乐，颔首道:“然也。”
谋划这些好马，虽费了他一些人情关系，倒不比人才重要。
茂既如此喜爱，到时候由女郎出面恩赐与他，还可得几分感激。
茂却也不是真傻，价值千金的良马，即使是大夫也是爱惜，何敢轻求？
但陈伯随口便允了他，待他兄弟着实亲厚。
见兄长给他使了个眼色，茂忙对陈伯长揖一礼，“多谢陈伯。”
陈伯知他二人领情，哈哈一笑，“我等毋再客气，溪水十分清凉，可去暑热，快快来饮。”
茂回以一笑，“诺。”
待他兄弟二人将水囊充满，陈伯已在阴凉处坐下歇息。
疾见溪水果真凉快，便捧以净面。
几次之后，等脸上热气下去，才用衣袖拂去面上的水，吐出一口气，胸中畅快。
说起来，疾、茂和在后押送车马行囊的岩乃是嫡亲的兄弟。
三人庶人出身，却颇有才能，曾在洛邑左遂三年大比中都被择为士人。
大比择出的士，本该敬献上卿重用，却因之前二弟岩仗义执言得罪县正，未得举荐，并不得用。
后因反抗压迫，他三人参与国人暴动，成了暴民，被郑公俘虏。
按律应处以大辟之刑，陈伯惜他三人才能，才设法将之赎出。
休息片刻，疾趁着气氛好试探道：“陈伯乃陈地人？”
这几日赶路，几人未曾细聊，疾只知称其陈伯，不知底细。
“不错，我乃陈地妫族庶士，公子恬之谋士，”陈伯面带傲色。
他如此骄傲实数当然，公子恬是如今陈国国君陈公灵之亲弟。
当年其父陈釐公看中公子恬之才，几次欲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以公子恬为君，陈夫人亦劝阻不得，朝中大夫死谏乃罢。
后病重之际，又欲废灵之世子位。
陈夫人得从人献计，使人求助周天子。
周天子大怒，遣人斥责其不尊礼仪，陈公才作罢。
待世子灵即位，地位大跌，乃至郁郁而终。
就是如此，对于此间众人，他已是血脉高贵，身份尊崇了。
茂咋闻也是一惊，“汝主竟如此尊贵乎？”
疾却听出其中必有隐秘，一针见血的问道，“既追随贵主，又如何会在郑地？”
陈伯面色一暗，“我主已是去了。”
非是如此，公子恬血脉稀薄，去后竟只余一女郎，陈伯想想更是心中黯然。
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陈伯此行只带了一人，还置办颇多物事，他便知必有变故。
须知大贵族都有俸禄、私田、奴隶，陈伯出行在外不至于如此寒酸，一应用具也均有规制无需采买。
两地信息不通，作为郑地士人，许知道公子恬其人，却不知其死。
陈伯毕竟有恩于己，知其主死，疾也无轻看之意，轻叹一声：“哀哉！”
陈伯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疾的面色。
两人眼神交缠片刻，便知对方所想。
虽是伤感，陈伯也为疾的洞察满意。
他心中一动，开口提起往事：“我自敬献公子恬，十余年间君臣相得，被其引为知己。”
哦？？？
另两人不由侧耳倾听。
“因我年少时曾于鹿台发誓死生追随，两年前公子病重，惜我性命，竟将女郎亲手托付与我。”陈伯说到最后眼中隐有水光。
“……”疾面容沉默，庶人出身的士，目达耳通、智慧过人也不过是卿士手中的一只犬，出头何其不容易。
公子恬对陈伯如此看重实属难得。
“公子此举高义！！！”茂为人耿直，此时已忍不住长叹一声。
如此仁德之人，却不长寿，可惜可叹！
陈伯伸手拭了拭眼，略带沙哑道：“生死与共，公子既去，我却不敢轻言生死。”
疾、茂兄弟两再次轻叹一声。
疾接道：“你与公子，君臣之情甚笃，却是令疾钦羡不已。”
人生在世能得一刎颈之交、莫逆于心，实为幸事，这话是有感而发。
陈伯见他二人神情触动，心中大安。
特意提起往事自是有所打算。
他受主所托护佑女郎。
只是如今诸国林立已久，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兵祸不止，他一老儿，仅可保女郎衣食无忧，无法兼顾其安危。
疾兄弟三人武艺高强，若是能跟随女郎，性命可无忧矣。
恬之子若为公孙，是不必谋划。
只是以他救命之恩，女郎女子之身怕也无法策命三人，强求反倒不美。
不如，动之以情，略退一步，他三人皆知恩图报之人，可谋也。
陈伯不由得正襟危坐，面对疾二人，虽旷野之地、衣着简陋，却自有凛凛气势。
疾、茂神情更加郑重。
只听他沉沉道：“公子亲托女郎与我，我必终我一生竭力回报。而你等虽有才能，却不得机遇，如今为我所救，不求敬献女郎，但必以三年为效，后可自去。”如此三年，他可再为女郎筹谋。
二人眉头一动，心中感激更甚。
以其兄弟三人之能，一生若只为一女郎所用，恐有不甘，如今陈伯不以恩相挟，直言三年效力，却也应当。
二人对视一眼，疾上前拱手道:“我等三人必竭尽全力护卫女郎。”
“大善，”陈伯顿时心中一松。
疾、茂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更是坚定。
如今他兄弟几人受陈伯恩情，自然要保女郎以求其心安。
陈伯此行收了数十从人，所获得财帛众多，可在他心中却不及疾三人之重，如今心事既了，不再犹豫，吩咐道:“歇息一刻钟，便上路吧，再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两人敛了神色，拱手应道:“诺。”
*****
光线逐渐明亮的房间里，有断木为四足、拱卫的方形漆木几一方。
俞乐端坐其后，无聊等候。
刚才从外面回来，被院里出现的大男人吓一跳。
他自称养人，说可以用朝食了，请她就坐。
俞乐这才知道是‘她’的仆人，因睡在侧边的草棚里没被发现。
而她还真是饿了，这个身体不知怎么的，居然一饿就胃痛，早上刚醒就隐隐作痛，现在更是难受了。
养人从外面弓身进来，在几上放置了一个木碗，他退到一旁跪伏在地上。
“？”
俞乐等了半天，见他再没动作，好似在等她吃饭，有些呆滞。
她看看木碗，
没错啊，里面只有豆子。
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道：“就这？”
正餐啊，妈呀，这个时代物质这么匮乏嘛……
“诺，”养人见她神情崩溃，有些茫然失措。
这菽食已吃了一段时日了，怎的今日如此反应？
俞乐:“……”
菽，就是大豆，菽食就是一碗水煮豆，再加一点盐。
就这卖相跟潲水似的。
俞乐不由得在脑中闪过这句话。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的吗？”
最后试探似地轻声道：“有没有米呢？”
俞乐可以接受吃的差一点，但她一个南方人，只有豆子也不行啊！
这个当咸菜下饭倒还能接受。
养人完全不懂她的纠结，劝道:“女郎说的可是粟米？可先少食些许菽食，待陈伯回来，带回黍粟，奴便为女郎烹制粟饭。”
“……”俞乐一愣。
咦，早上大娘说有个出门在外的大人，养人又说陈伯。
所以出门在外的大人就是陈伯？
这想法也就一闪而过，俞乐已经饿得胃都麻木了，无奈的拿起碗扒拉一口豆子。
味道生涩，还卡喉，嚼了半天才勉强咽下去。
“唉。”
俞乐长叹一口气，又放下碗。
就是豆腐也比豆子好啊。
她知道卤水点豆腐，
但卤水具体是怎么做的来的？
不知道啊。
“唉～”
这一辈子要叹的气都在今天用完了吧，俞乐苦笑。
原身身份贵重，本来菽这种贱食是不可能上给她吃的。
奈何此时流落在外，徒有尊贵身份，无宗族倚仗，全靠家臣陈伯谋生。
陈伯已出行一月有余，现只剩菽食可饱腹。
见俞乐食不下咽，养人喏喏道:“女郎，奴、奴………”奴也想不出其他吃的来啊。
看他神情紧张，跪伏在地上，俞乐心里十分别扭，不敢乱说话了，这个地方仆人也太卑微了，动不动就五体投地行大礼。
她无奈的端起碗来。
“我会吃完的，你也下去吃吧。”
虽然知道可能没有水稻和麦子，没想到事实来的这么快。
想到辣椒什么的可能也没有，俞乐恨恨的塞了一口豆子。
不为父母，就这落后的生活环境她也接受不了啊。
想起早晨在妇人的放风下，搁野外草丛蹲着解决的那啥，脸都绿了。
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养人见俞乐神情恨恨有些担忧，女郎有一段时间没吃好了，有时甚至只进小半碗。
昨日傍晚还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外，吓得他魂都跑了。
像他这等奴隶，主人有意外，他必只有生殉一途。
但是主人已经下令，他只叩首回道:“诺。”
养人揣揣不安地出去了。
俞乐倒没有骗他，把一碗豆子吃的干干净净。
她不是特别娇生惯养的人，只是实在被这落后的生活条件吓到了。
吃过饭，俞乐没心情出去了，看太阳没那么热，就到院子里打太极。
再怎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依这柔弱的体质，什么计划也做不成，怎么也得把体格给练练了。
而一边，养人迅速吃完东西，将食具收拾好，出来在俞乐身旁等着，以便随时伺候。
陈伯仁德，只要不犯错，平日便不曾苛责。
养人虽不懂俞乐在做甚，不敢出声询问，却也敢在一旁好奇的观看。
他已随侍俞乐一载有余，从未见过她如此。
太极的动作要领就是慢，打起来十分有韵律。
他观看片刻，越发敛容屏气不敢打扰。
俞乐也不在意，专注的锻炼。
她穿越前身体不是很好，父母为她央了中医大家陈老爷子调理身体。
还从六岁就开始就跟陈老爷子练五禽戏。
十七岁又学了太极，日日坚持下来，身体得益许多。
空气中的热度越来越高，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中央。
这个身体比她以前还要差些，俞乐打完两遍便有些气虚，只得收手。
养人见她停下来，忙用木盆端上一盆水，供她净面。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被人伺候，俞乐也不敢过多的改变行为，以免引起怀疑，她借着水盆不太清晰的水面默默打量自己。
白皙光洁的脸上，眉毛根根分明、浓而不浊，眉宇间带着一丝稚气。
嗯，年龄应该是十五六岁。
这张脸在俞乐看来，唯有一双桃花眼十分出色，眼大而修长，眼尾略弯向上翘，在阳光下，眼睛梦幻迷离。
只轻眨一下，就让人心神荡漾，整个人有种雌雄莫辨的瑰丽。
她不由的心中一动，“这长相可谓亦男亦女啊。”
特别是有了这双眼睛，简直是十分出彩的相貌。
“女主脸啊，女主脸。”俞乐心里偷乐片刻。
终于有件让人心里舒服的事了。
她以前是那种甜美型的，五官也不是特别出色，这下可美了！
养人听不太懂她说什么，疑问道:“女郎有何吩咐？”
俞乐转过头只看到他低垂的脑袋，心中冷静下来，搽了脸回道:“无事。”
养人见她确实没有吩咐，便端了水盆下去。
回到屋里，俞乐思绪又开始混乱。
房间比较空荡，里面唯有一张木床、一个藤箱和一条案几。
案几前后都放着一张方形麻布毡供坐，应该是用来吃饭和待客的。
俞乐到麻布毡上盘坐休息，手指不由得轻敲案几。
这地方是真的没有过多的人工的痕迹。
无论是饮食衣着，还是房屋建筑及使用器具，甚至比她知道的历史上的时代都落后很多。
仆人给她行礼也多是匍匐在地。
麻布盛行、水稻小麦还没大面积播种，俞乐所知最早的是先秦时代，还是看穿越剧了解的。
如果是这个时候就麻烦了，无论是秦前、后都不是什么好时间，战争频繁……
叩击的声音骤停，俞乐突然意识到，因为这个身体交流太自然，让她忽视了语言。
说出口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她所了解的几种方言。
她皱了皱眉，幸而交流几乎是这个身体的本能，如今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至少，不会在语言上被看出破绽。
而出门在外的大人，或许是叫陈伯的人，也是一个重要线索。
想了想，家里这个仆人应该对‘她’的信息有所了解，可以借机试探一下？
俞乐便把养人叫过来。
“陈伯午时前便该回来了，你说此次出去情况如何了。可安否？”
这个他还真知道一点，养人伏身拜过俞乐，斟酌道:“奴想如今洛邑暴动已平，陈伯此行无虞，必能如约而回。”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见面前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