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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浅情人不知 ...

  •   只见一颗圆乎乎的脑袋从灶台边探了出来,用眼睛看了门外一眼,又把脑袋低入了灶台沿下,清朗的声音随后传来,说道:“没事,不用客气。”

      为着安全着想,冬织先不说自己的来历,也不说自己身上带着钱。只怕他如果问起,自己无法应对,正心中纠结着,见他竟也不多问,她才稍稍松了气。

      此时她正忧虑自己的婚事,只想着别嫁出去,这边对梁伯鸾的好感早就驱散了大半。
      只是心中叹气,不知道是缘还是债,误打误撞竟然在他梁伯鸾家的柴房里睡了两夜。看他的反应,竟似从未见过自己一般,冬织心中只一阵木然,心中的情丝又凉了大半。

      梁伯鸾也是个心大的,见这孤零零女子一个,又着荆钗布裙,面色蜡白,倒极像是从主人家里跑出来的奴婢。
      怜她悲惨,身无着落,与自己倒是一样的处境,生了同病相怜之感,因此也不多问她什么话,也不说赶她走,做饭也做了两份。
      只是两人并不同桌吃饭,各分了饭菜独自去吃。

      梁伯鸾到底是一个人住惯了的,见家里突然有个陌生人,总觉得不自在,于是准备了几件衣服出门,打算隔几日再回。

      冬织见他吃过饭就要走了,料想也是自己让他感到不愉快了,心中愧疚,却不知说些什么话的好。
      只跟在他身后呆走了两步,到了门口与他隔得近了些,心中百转犹豫,才仰头问他:“你... ...这是要下山去?是不是因为我打扰... ...如果... ...”

      “没有的事,这里我不常回来的,姑娘你住在这里也行。”
      他之前只觉得有一点点眼熟,却总是看不真切,此时隔得近了他才看清冬织的五官,恍然想起这女子让他写过一个签字,签文是“吾断不思量,尔莫思量吾”。

      既然说过这话,她又怎么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次看她一身凄惨单薄,想必这话不是说给自己的,既然如此,反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想起来就更不好意思了,只想借口离开。

      冬织自觉是鸠占鹊巢,逼走主人家,总是理亏。
      再又想到,若他下山进了城,难免会看见寻找自己的告示,那时候他若是透露了自己的消息,自己很可能就被抓回去了。
      于是她半白着脸,带着颤巍巍的腔调求说道:“您若是进城去,要说看见什么告示的... ...能不能只当作未看见?”

      梁伯鸾知道她是有些隐事的,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疑惑,只是不问,停步听她继续说。

      “你既是个良善的人,又于我有恩,再多瞒骗你我也于心有愧。我本是城内孟家的姑娘,父亲逼得严,把我卖给一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臭屁大葫芦混蛋王八! 我气不过出来躲几天... ...你若是透露了我的住处,我真的会死的,不是气死就是恨死,求您了... ...”
      冬织一想起父亲把自己嫁给段锦堂,心中就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就滚了两行。

      梁伯鸾从小不与人亲近,哪里又听见过姑娘这样骂人的,又哪里看见过姑娘这样鼻涕眼泪流的?只吓住了,不知所措,忙着摇头说:“孟姑娘,你先别哭,我就是城里给小公子们上课的私塾先生,不会多管这些事,况且你一个姑娘家独身住在这里,说出去也不好,那我不说就是?”
      他试探着安慰道,只是不知这话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只一股脑儿全说了,只希望她能听见哪句有用的听进心里去。

      冬织见他脸上急出红晕来,又真诚又可爱,心中好笑,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既然您这样说了,我更不能怀疑。你保证不打听我,不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说完她心中还有丝忧虑,见这人虽然呆里呆气的,但是善良的很,才又补充说:“若是你向别人提起,我就吊死在这里,就算是你害了我半条命了。”

      他又本是个不主动与人说话的,冬织这话一说,他就更不敢在外面说起了。心里虽不安,但还是下山去了。

      他刚到城门口,只见城门上贴着一张墨画的头像,除了认出是个女子外,怎么也看不出是自己家里住的那个女子。更何况,孟冬织从未告诉过他姓名,他也没在意,只是一晃而过。

      说要在家了藏一个女子,他心中总觉得羞愧不安,于是匆匆看了两眼就低头走过,根本没看见冬织说的孟家不是普通的孟家,而是城内最有名的孟家。

      其实这画孟老爷也是不满意的,外人没见过孟冬织样貌,只形容得多丑多丑,画出来的头像没有一点相似的;可恨的是,自家人见过她的,却又没一个擅长画的,只得用着那没有一点相似的画像充数。

      夜里,梁伯鸾独立在厢房的窗边,望着窗外的竹影婆娑,心中想起家里那个女子,一时想起她骂人时的口齿伶俐,一时想起她求人时的钝口拙腮,一时小心翼翼灵巧可爱,一时又胆小怯怯扭扭捏捏,他想不清楚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生动的情感,只觉得新奇有趣,心中顿时温柔万分。

      他眼虽闭着,心中却总担心想,“只是夜又清又凉... ...她一人缩在柴房会受凉吗?家里只有白米... ...还剩多少来着?她不够吃了要饿着... ...若她下山来会被他父亲找去吗?”
      这夜总不安心,令他辗转难寐。

      第二日,梁伯鸾清算起手上的余钱来,想到前些日子手中拮据,当下了祖传的耳坠,换了三百钱,今天也没余下多少,要两人过一段时间,只怕不够。
      这样思虑着,他顺路去向主人家的老爷告假,又去账上支取了这一月的月钱,赶着日头去集市上买了一斗白米,再想买些瓜果点心,又怕她难为情抑或是多心,便作罢了。
      路过包子铺的时候,想起上一次不知哪个姑娘拿过来的包子,味道很香,他又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屉,只自己不舍独食,打包带走。

      从城内走到山上的家时,已经过了晌午了。

      梁伯鸾背上背着书箱,一只手提着米袋子,一手托着早已凉透的包子。到了门口心中一喜,脸上却还是平静模样,先用手肘呼了呼额头上的汗水,侧身推开门去。

      把东西放在厨房里,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又在各屋子里转了一圈,都没发现有人。他心中却不知什么滋味,只回到灶前的小凳上坐着,看着油纸包着的包子发呆。
      又想她不过是赌气从家里出来,吃了这几天的苦,回家里去了也不奇怪。可又想她那天眼泪汪汪的,哭着不愿嫁个三心二意的,不免又替她担心。

      梁伯鸾心中总觉得失意,竟看不进书,只拿着书在院里的藤椅上,闭着眼静思,直到夕阳落下,晚霞映满半边天。

      冬织食量大,家里的米早被她吃得没剩多少。她只怕自己吃完了,离开了,梁伯鸾回来没得吃,于是里面的米她就没再煮来吃,早上就出门去寻果子吃,若是有好的菜她也挖一点,这样就在外面消磨了一天,肚子咕噜噜的,垂丧着气。

      此时她推开门,没曾想梁伯鸾竟然回来了,她心中一喜,脸上浮出笑来。
      只见树叶影影绰绰,霞光艳艳照人,树荫下的男子脸上的皮肤与霞光相互辉映,面颊上的绒毛发出暖融融甜滋滋的光泽来,看起来比她这些天采的所有果子都可口。

      冬织小心翼翼地蹲在他的侧边,看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眉毛毛茸茸的发出暖暖的颜色,像小狗的尾巴一样可爱,她试着悄咪咪伸出食指碰了一下,只觉得松松痒痒。
      见他也没醒,心下欢喜起来,再伸指头摸了摸。

      “啊!”

      没料到他动作如此出其不意,竟然用手逮住她作祟的手指。

      梁伯鸾当时只觉得眉头痒痒,以为是蚊虫在叮咬他,他想也没想就伸出食指和拇指一抓。哪知道刚一抓住耳边就“啊”的一声,他心中一惊,睁眼一看。
      只见眼前一张憋着气的小脸,眼睛瞪气,呆住不能转动,眼里面卜粼粼地闪着光,光里闪着的是自己的脸。

      冬织还没来得及缩回手,梁伯鸾就先松开了手。
      做这等事情被发现了,她自己也觉得难堪,甚是没有趣味,别了别嘴。

      梁伯鸾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但也不多纠缠,见她又出现了,心中先是一喜,而后又是惊讶,想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或者是她只是出门了而已。

      “你回来了!”冬织刚才作怪被发现了,心里虚虚的,用话叉开问说:“我采了很多果子和野菜,你饿不饿?”全然忘记了昨日他们还是一句话不说的。

      “不用了,我去吧。”梁伯鸾起身,没等冬织抢过活计来,他就掂起菜篮子往厨房里去了。

      冬织做得一手好饭,但总不擅烧火,见他坐到了灶台旁,自己也不便去抢过来去出丑。转身去将野梨洗了洗,拿了个小碗去皮切成小块,插上了两根小竹签,乐颠颠地送到灶台上来。

      “甜不甜?”冬织看着他吃东西时嘴会动,整张脸算是生动多了,于是笑问道。

      梁伯鸾抬头见她总看着自己,心里发毛,虽说果肉还有些生涩,他也不敢说,只是点点头,又低头加柴去。

      梁伯鸾一个人生活惯了,也不习惯有人帮他做什么,于是自己做饭自己洗碗,反倒是冬织在一旁这边看看那边看看,闲得没事做。

      夜幕慢慢降临,晚霞渐渐褪去了艳丽的颜色。晚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两人都在院子里坐着,没谁先说话,只更加寂静。

      “今晚你睡屋里吧。”

      刚一听这话,冬织脸上一红,心扑通通地跳,生怕他也听见了,悄悄躬身捂着心口,闷声道:“啊?”

      “我睡柴房。”

      “不行!”冬织欣赏他的真挚善良,却不想欺负了他,一听他的话就拒绝了。

      梁伯鸾没想她拒绝得这么干脆,有些为难。总不能再让她这么个单薄的人再睡柴房。才又要劝道。哪知他刚一开口,冬织只作不理,转身就跑进了柴房,从里面拴住,死活不让他来换房。

      梁伯鸾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好叹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正躺在自己床铺上,褥子传来暖暖软软的触感,他心里就更不自在了。只想柴房里只有干草,又冷又糙,怎么睡得好?再又一想,她并没有被子,只能用些衣服取暖,多容易生病。

      左想右想总也睡不着,他这才抱了被子去到柴房门口,轻轻扣门,说道:“孟姑娘,我放一床被子在门口,你要是不嫌弃就用,要是嫌弃只不管就好。”

      冬织听见了,正觉得小腿凉凉的,心想这个人虽然呆头呆脑的不说话,但是个太好太好的人了,马上回答道:“不嫌弃不嫌弃,我待会儿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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