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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往如一梦 ...

  •   第二日,孟冬织留在家处理琐事。命了两个丫头带春林丫头去安顿;又算了最后几十户农家的租子,做好账... ...末了,才想起还未准备乔迁贺礼,去了后院库房里看。就此消磨一日,与往常一样。

      第三日,天刚一亮,她就在厨房里忙活。早些年闹饥荒的时候,父亲落下的胃痛的毛病,前些日又喝了不少酒,胃口又差起来,少不了受罪。她知道父亲好喝野鸡粥,又怕其他人做得不合胃口,不如自己亲自来做的好。

      吃了早饭后,父女俩便向着东街出发了,孟添虎坐一顶轿子,孟冬织和大丫鬟映月同坐一辆轿子。后面跟着还有一驾马车,拉着一个中等大箱子,里面装着金镶玉如意一柄、和田玉佩两对、青釉方纹长颈瓶一对、捧桃童子摆件一对,另外,旁边有个鎏金雕花沉香木盒子,里面装的金锞子十个。

      孟添虎少有的下了这大礼,想着多出点风头,显示一下殷实的家底,女儿冬织说不定也就好嫁许多。

      到了东街,不用瞧见,只要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便能找到段家的宅院。

      临到门前,只见段家父子在门前作揖迎客,旁边送礼的来客已经有了四五个,算账的管家也有三个,嬉笑声恭贺声,好不热闹。
      那段锦堂心中挂念,总不时地向街上忘,段遇溪只想儿子是因为好客,没太在意。

      他这一晃眼,刚好见着孟家的马车,眼神突然亮起来,连连走了几步迎了上去,笑道:“孟老爷孟姑娘可算是来了,小生恭候多时。”
      孟添虎从轿里出来,赶紧拱手摇了摇揖,又向段老爷作揖。这边孟冬织则指挥两个小厮将贺礼拿出来,交与记账的段家管家。

      冬织一抬头,便看见大门上提着“段家别院”四个大字,心想着,这斗大的鎏金大字竟比自家的大上一圈,不知里面有是何景象,不由得好奇起来。

      一行人进了院子,父女两见了,皆叹道果然宽敞!虽然是个别院,却比自家的庭院多了不少巧匠心思,亭台楼阁,画栋飞檐;雕栏玉砌,流水潺潺,各色的时鲜花草衬托之下,更是一派富贵堂皇的好气象!

      父亲是长辈,自然和长辈们一桌,自己和其他女眷一桌,其余的也各按各的辈分来,皆是井井有条,没有出格之处。
      若她们打趣说笑,她也跟着笑笑,若有人问她家中几人、父母身体,她也挑着捡着回答。别的一概不主动去说,总的来说,看起来沉默内向,不惹人注目。

      女眷们貌美多姿的大有人在,更有华服美饰,个个光彩照人。反观冬织,打扮得中规中矩的,和平常人家的姑娘无两样,反倒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同桌一席的人,竟无一人把她和扶风第一丑联系起来。她也不与人聊天,乐得清闲,一席下来倒是相安无事。

      段锦堂的那一桌满满地坐了一桌客,除了与自己平辈的几个堂、表兄弟,还有县令家的大公子以及其他几个好友。
      今天是个乔迁的好日子,平日里段锦堂没少请客照顾的,兄弟们打算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轮着庆贺他,好让他尽兴,一个接一个的上来贺酒。段锦堂心思不在酒席上,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心不在焉地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

      午宴后,段老爷请了客人去大院里看百戏。
      琵琶、洞箫、箜篌各样的乐器声随着舞者的长袖生动起来,时而激扬高昂、时而婉转低沉的唱腔又最能引起观众的共情... ...袖舞与乐器演奏完有一段休息的时间。
      孟冬织看得津津有味,没注意多喝了两杯茶,腹中作响,便在侍女的引导之下,趁着这个空去小解。

      从茅房出来,那个引她来的侍女早就不见了踪影。
      冬织有点找不着方向了,走了一段又觉得陌生,便想返回原地,哪知不过是多走了一会,地方全不熟起来,偏偏这个时候连侍女都在看戏,半晌也找不着个人,她心里有些焦急。

      “你原来在这里,让人好找!”段锦堂远远地看见了冬织,小跑着到了她身前,头上挂着薄汗。
      她离桌的时候自己就留意了,见她半晌没回来,这才出去找她,寻了她好一会儿,原来是在这儿!

      冬织见有人来了,心中一喜,待到看清来人是谁,又变得尴尬起来,点点头回应道:“贵府可真大,转来转去好容易晕了方向。”
      心中却想,这么多人喝酒,偏偏是他来如厕,心情一下糟糕起来。

      “其实院子也不算大,第一次来总会有些陌生,以后多来就熟悉了。”

      冬织礼貌地笑笑,没有回话,心中只冷冷想,她为何还会来?

      段锦堂与她并着走,只看她面色红润,眼波如水,自己心中猛地一漾,借着酒意,拉过了她的小臂,红着脸亲昵道:“冬织... ...若说让你成为这院子的主人,你愿不愿意?”

      孟冬织猛地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又拉着自己,心中一惊,有些诧异。
      一回头,便看见他脸上到耳根都通红着,又盯着他的眼睛,竟发现他格外的认真。

      可此刻,她心中却全无感动。
      如何他这么有自信?明明十年未见,却仍把自己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儿呢?

      这感情说来也奇怪,喜欢的时候是白月光,不喜欢了就成了掉在地上的饭粒,提不起半点怜惜。此刻,冬织甚至想讽刺他几句,发泄曾经的怨气,但很快被自己的理性所压下了。
      只道是他喝醉了,胡乱说的,于是连忙推开他的手,回道:“你喝醉了。”

      段锦堂见她耳根发红,便又吃吃一笑,想说这点酒不至于让他喝醉。
      他只当冬织是害羞才躲开他的,于是他赶紧伸手挡住她的去路,说道:“以前,只怨我年轻,看不见你的真心... ...虽然我娶过妻,但是这却让我真正明白,美貌与真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懊悔,知道今日,我才能向你倾诉我的真心...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

      “别说了,过去的事情重提也没有意义。”他话还没说完,冬织就打断了他。

      “不,你让我说!”他又抓住冬织的手臂,用力握住,“你让我说!你别当我是醉的,今日说的话,我字字句句都在心里琢磨了千百个日夜!碧婉一走,我已经没有了任何负担,让你等了这么久,我现在才说,我要娶你!”

      冬织一怔,突然哑然,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呢?

      她最美好的年华,正是以爱恋他开始的,也是从放下他结束的。
      她一度后悔,为什么要去追求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尝尽了无尽的苦涩。

      那日再见他,自己心中还有一丝怨恨,今日听他的表白,最后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了。似乎所有的尴尬和难过,直到今日才止住。

      两滴眼泪冷不防地掉下来。

      段锦堂只当她是感动得掉眼泪,赶紧用手去替她擦拭。

      孟冬织只感到两行热泪流到下巴就被人拭去,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退了几步,摇摇头道:“混话!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冬织,我知道你一定是怨我曾经做的错事。我会用后半生来补偿你的,今日这些话有些唐突,你千万别当做是玩笑,我明天就登门提亲,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入门!”段锦堂赶紧靠前,急忙解释道。

      不知何故,原本脸上挂着泪,现在她却只想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不明白,段锦堂... ...我不在乎了... ...你娶谁都没关系,只是我又不会嫁给你。”
      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说出这话,连她自己心中也清明起来了。

      前几日,再见到段锦堂时,她心中难免有丝苦涩,因此总是躲避着他的视线。
      可是此时此刻,她连半丝苦涩也没有了。她宁愿相信段锦堂是因为真爱碧婉姑娘才拒绝自己,她宁愿相信曾经爱的人是个一心一意的人!
      可是,他不是。
      如果他爱碧婉,为何要在她过世后的不久向自己求婚;如果他不爱碧婉,为何他要娶她为妻,误她终生。
      他做这些仅仅证明了他的薄情寡义而已,自己何必又再去徒增烦恼呢?
      当想到这里,孟冬织心里便一点温情也没有了。甚至有些同情那个可怜的女子,那个和自己一样,付出过的真心的姑娘。

      孟冬织见他眼眶发红,呼吸急促,自己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心中还有一点值得留念的,那便是那时候自己不顾一切追求幸福的真心。心中还有庆幸的,那便是曾经的她还有几分廉耻心,及时放弃了他。

      冬织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初识的景象:
      那时她生了大病,脸上生了癞疮,几年都好不了,从那个时候起,她就非常怕见人,出门都戴着面巾。
      有一次,她在管家大伯和映月的陪同下去庙会,恰巧遇上段锦堂与他几个表兄妹在街上玩耍。当时只觉得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头就低得更下,脚步也更快了。哪知这群人偏拦住她的去路,其中一少年就上来扯掉了她的面巾。她刚一回过神来,就只听见他们的嘲笑声,心中止不住的难过,就只是呆站在那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任大伯怎么劝都止不住。
      后来,大伯骂了他们几句,拉着她离开。她那时不知那里来的勇气,挣开大伯的手,猛地回身撞倒那个扯她面巾的少年,摁在地上啪啪啪就是几巴掌不带歇气的,似乎要把这些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似的,任谁来劝都不行,每拳都往脸上招呼。
      一会儿听他说“丑八怪,放开我!要不然我打死你!”不过再给他几拳头,又只听他带着哭腔,连连求饶,直道“好姑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不过一会儿,男孩已经满脸青紫,鼻血满脸,甚为凄惨。
      见他实在被自己打得可怜,便停了手,才问道:“你知不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了,”他赶忙坐起身,抹了脸,沾上了半只手的血,委屈地说,“姑娘你不丑,现在我比你丑多了!”
      冬织本来生气得很,听她这么一说,噗嗤一笑,伸手拉他站起来,问道:“我要去药房,你顺道跟我一起,我赔你药钱。”
      少年脸上挂着彩,此时不敢去反而丢脸,像是自己怕了一般,于是昂首挺胸地跟着她去了药铺。
      不知怎么地,从那以后,这个调皮的少年似乎成了她唯一的朋友。那时候她既感激又害羞,卑微地爱恋着他。陪着他从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长成一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

      而这一切的爱意,他都知道,可只要他没有拒绝,她就一直没有放弃,心想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真心打动,还为此做了不少傻事。
      谢碧婉是个难得的美人,以至于她一出现就占据了段锦堂的全部心思,以至于他一次次伤害自己来讨美人欢喜。直到他与谢碧婉成婚,冬织所有的念头都断了,从此再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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