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东雷)》奈凌轩

41、突变

　　体内的怪物又闹腾起来，似乎因为周遭笼罩着的魔性力量而更加张狂。它叫嚣着，声音像要把雷克斯整个人撕碎，分崩离析出另一个个体。
　　雷克斯感觉脑袋晕晕沉沉的，眼前的景象都发生了重影，而汪大东一声声呼唤一直在耳边。
　　只要有这个声音在，他就不会迷失。
　　雷克斯淡淡笑然:“没事。”
　　汪大东并没有就这样放松下来，他反而搂住雷克斯的肩膀把他圏在怀里:“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啊！”
　　“说了没事了。”雷克斯动了一下肩膀，但是汪大东捉得死死的不肯放手，也就随他去了，借力微靠在他的怀里。直到田泓光走出来，来到他们面前。
　　“拿到了？”雷克斯看似困倦地微闭眼，别人却看不到他平静表情下的巨浪。
　　“拿到了，不多，只有四瓶。”田泓光亮出手上的东西。
　　“走。”锥心的疼痛突然铺天盖地涌上来，雷克斯咬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汪大东立马把雷克斯背上背，撒开腿就往前跑，田泓光不明所以，只好紧接着更上。
　　雷克斯回头，眼睛强睁着，看到晕成一片一片的星花。每一缕魔魂都好似在嘲笑他的无力，摆不脱被操控的命运。
　　你逃不掉的。
　　雷克斯发烧了。
　　额头像烧着一样发烫。
　　汪大东吓坏了。要送雷克斯去医院，雷克斯却扒着床单不肯松手。
　　“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吃药！”汪大东使劲地把伸手去拽他的被子。
　　“不去。”雷克斯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起来，“就不去。”汪大东不得不承认，习惯了雷克斯的冷静睿智，突然之间面对他的无赖，汪大东一点办法都没有。
　　“雷克斯…小雷…你生病了不去看医生怎么可以？你忘了妈说啦，听话的孩子才会得到上帝的保佑，雷克斯你乖啦，我们去看病。”
　　“不去。”雷克斯把自己包得更紧课，被子里形成的狭小的空间充满了呼出的热气，于是整个空间都像被蒸熟了一样。
　　雷克斯就这么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拳头不知道大脑在想什么，只能干着急地在床边跺脚。“雷克斯！你到底去不去看医生！”汪大东终于发火了，一把把被子掀起来气急败坏地甩到地上。
　　失去了遮蔽，汪大东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雷克斯，好像在拼命把自己挤成一团，小一些，再小一些。汪大东伸手把雷克斯拽进自己的怀里，雷克斯已经睁不开眼睛，整个身子都火热着。
　　“雷克斯你别吓我啊！怎么烧成这样了！？”汪大东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冰袋放在他的额头上，而雷克斯却好似没有感知一样，闭着眼慢慢道:
　　“我没事。”
　　“不要再说没事了雷克斯！你明明就有事！快跟我去医院啊！”汪大东抓狂了。
　　“没用的，医生帮不了我。”雷克斯动了一下手，捉住汪大东的衣服就往他怀里缩:“抱紧我，冷。”
　　把怀中人搂紧，汪大东心里一阵阵地发麻，雷克斯明明全身滚烫着，却一直喊着冷。
　　“雷克斯…怎么办啊雷克斯…我该怎么办？”
　　“大东…没事…”
　　“雷克斯！我…对了！断肠人！他知道那么多事情！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雷克斯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他没有阻拦汪大东的动作。
　　断肠人接到汪大东电话的时候，王亚瑟和丁小雨都在摊子前，汪大东慌张高分贝的声音穿过话筒窜入他们的耳朵里:“断肠人！快来啊！雷克斯出事了！”
　　王亚瑟和丁小雨先是一愣，王亚瑟立即开来了他的车，把断肠人和丁小雨一股脑地塞进车里，就朝汪家冲过去。
　　到了门口连门都来不及敲就冲了进去，一下就在房间里找到了汪大东和看上去近乎昏迷的雷克斯。丁小雨俯身察看雷克斯，指头刚碰到雷克斯的手背就像触电一样地缩回来。
　　“小雨，怎么了？”
　　“亚瑟，雷克斯身上烫得像火烧一样！”丁小雨皱眉道。
　　“怎么回事？自大狂你不是在医院么？怎么回家了也不说一声？雷克斯这又是怎么了？”
　　汪大东双臂拥得更紧了一些:“别说那么多了自恋狂！我该怎么办啊！下午回来之后雷克斯就这样了！而且…而且他的身子明明这么烫却一直说他好冷…怎么办啊！断肠人！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这这这…汪大东小朋友你这不是难为我么！”
　　“断肠人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你快想啊！”
　　“那你总得告诉我雷克斯小朋友为什么变成这样吧！”
　　汪大东低头看着灯光下雷克斯投下的影子，突然灵光一闪:“是泰山！…对了！一定是泰山强打进来的战力让雷克斯变成这样的！那个滚蛋！”
　　“这么说，‘夺’真的让雷克斯恢复了战斗力？”王亚瑟道，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雷克斯现在很难受啊！”汪大东一拳捶在地上，他没有耐心再这样废话下去了。
　　“…把药给我。”
　　雷克斯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让嘈杂的房间里瞬间安静。
　　“药？什么药？雷克斯你想到什么了？”
　　“从武裁所拿回来的药，给我。”
　　汪大东一愣，立马伸手到书包里掏取，拿出了那几支试管。
　　“大东，这是什么？”丁小雨连忙问。
　　“我也不清楚…这是我们刚刚从武裁所带出来的…我只知道这东西好像可以…”
　　“消散战力。”雷克斯抬起一只手，握住了其中一支，他的指尖有点抖，以至于没有抓牢瓶子，一下子滑落。王亚瑟手快地接住，同时把汪大东手上的几瓶一股脑地夺走。
　　“自大狂！雷克斯病了你也病了么！从武裁所拿出来的东西你也敢让雷克斯随便试！断肠人，麻烦你把这些东西拿到兵器禁管局检验一下。”
　　王亚瑟在汪大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要把药水丢给断肠人，这个时候突然被一个很大的力气掀倒，后背撞击到冰凉的地砖，脖子上却被炎炎炙热扣紧。王亚瑟随即瞪大了眼，满目不可思议。
　　“雷克斯你怎么了？摔坏没有？”
　　汪大东只感觉到手中一轻，就发现雷克斯和王亚瑟已经摔在了地上，他第一反应就是雷克斯有没有摔着，没来得及顾及王亚瑟异样的反应。他重新把雷克斯抱起来，雷克斯的身子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一样。
　　王亚瑟被丁小雨扶起，一双眼睛一直落在雷克斯身上满是不解。
　　“自恋狂，你看什么看啊！”
　　对王亚瑟久滞的目光有点恼火，汪大东语气莫名其妙冲了一些。王亚瑟似没听到一般，微微皱着眉头，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丁小雨从身后拍他的肩，王亚瑟回了神，然后轻轻摇头。
　　而在这时，忽然一阵银光晃过所有人的双眸，随后，嗡嗡做响的躁动挑起了室内人的不安。汪大东一低头，竟诡异地看到雷克斯的右手像附着一片一片的薄铝一样，而银光就是从手上散开的。
　　室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雷克斯，良久才听到丁小雨缓慢平静的嗓音:“阿瑞斯。”
　　与此同时，雷克斯终于睁开了眼睛，混沌夹杂在皓眸之中，晕成迷离的星辰。“雷克斯你没事了么？”汪大东欣喜若狂，握着雷克斯胳膊的手掌因为兴奋用多了力，惹来雷克斯嫌弃的一皱眉。
　　“没事。”雷克斯揉了揉胳膊淡淡说。汪大东微张着唇，愣了一会才憨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雷克斯舒展了一下胳膊，右手一动，阿瑞斯就传来嘎吱嘎吱地摩擦声，听起来十分渗人。雷克斯似乎这时才发现手上的阿瑞斯，眼眸中泄露一点意外的情绪。
　　转而紧接着他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面对着各种若有所思的另外三人微微笑道:“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大家一听到我有事就赶来帮忙。”
　　王亚瑟和丁小雨不说话，倒是断肠人哈哈笑起来打圆场，伸出一只手指着阿瑞斯道:“雷克斯小朋友客气了。哎呀，没想到这阿瑞斯之手，也是个护主的兵器啊。”
　　雷克斯也笑:“是啊，多亏它，我感觉我体内的气息平稳多了。”右手微微一用力，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胳膊上蜿蜒缠绕，“没想到它还有这个能力呢。”
　　呵，倒真是神奇的能力。
　　“亚瑟，你刚才在想什么？”雷克斯一恢复，汪大东就急不可耐地把众人赶了出来，王亚瑟咬牙骂了一句:“重色轻友。”就带着丁小雨回到车上，至于断肠人，一出汪家的大门，就拒绝了王亚瑟的好意接送，独自离开。
　　“小雨，雷克斯不对劲。”王亚瑟抓紧了方向盘。
　　“理由。”丁小雨拧眉。
　　“你不觉得自从雷克斯回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就说自大狂吧，为了雷克斯已经是第几次受伤了？”
　　“亚瑟，这些都不是理由。告诉我最让你怀疑的是什么。”
　　王亚瑟略迟疑，道:“你知道刚才雷克斯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雷克斯慢慢把阿瑞斯之手摘下来，随意丢在床上，就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汪大东一看到雷克斯的手伸向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夹，赶忙扑上去把桌子上的文件一股脑扫进抽屉里。 “雷克斯，你今天刚刚恢复过来，快休息，这些破文件别看它了！”
　　“大东你别闹了，这些文件明天就要送回公司，我不审过，项目怎么接着运行。”雷克斯想要伸手拿，汪大东却挡着抽屉:“我才不管那么多，总之你现在就是要好好睡觉！项目损失多少钱我赔你啊！不用你赚钱我养你嘛！”
　　雷克斯一下子乐了，他侧着脸轻轻笑，比任何时候都好看，汪大东身子依旧挡着抽屉，保持着面对着雷克斯的姿势:“我什么都不管，雷克斯，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你不想告诉我就不要告诉我，你觉得我不应该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不离开就好。
　　“雷克斯说了什么？”丁小雨问。
　　王亚瑟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回忆起十几分钟前，脖子上缠绕的几乎让他窒息的钳制，以及雷克斯在他耳边让他寒毛顿起的话:
　　“我的东西，你也敢碰。”
　　没有情绪，没有表征，却冰冷过寒冬。
　　雷克斯定了一下笑道:“你说什么呢？”
　　“没有，我，我乱说的。”汪大东咧嘴。雷克斯坐回床上:“算了，不看就不看，就当给自己放一天假。”
　　“对啊对啊。”汪大东猛点头，俯身在雷克斯额头上亲了一下，“这就对了嘛。雷克斯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吃。”
　　“你今天刚出院，别忙了，叫外卖吧。”
　　“哦…那我去打电话，雷克斯你等一下啊！”
　　汪大东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身子突然靠在门外的墙上，拳头用力得青筋都露了出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快溢出来的不解，疑惑，以及不知来源的悲伤。
　　屋内，雷克斯的目光落在了阿瑞斯上，他伸手轻轻触碰阿瑞斯之手，羽片冰凉，血脉却轻轻舒张开，向线一样，那头系着欲望之兽。
　　衷心志诚，护主于难？
　　怎么可能。
　　他太了解阿瑞斯了。从带上阿瑞斯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是个弑主的魔物。它只会吸取主人的能量，直至主人灯枯油尽。
　　然而它的历代主人偏偏都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一时的功成名就，登榜封候。雷克斯也是一样，在他拿到这个武器的时候，如食罂粟，无法罢休。
　　这样的武器会护主？别开玩笑了。那就是冲着他身上的力量而来，他身上的力量吸引了阿瑞斯之手，因此它不受主人的控制自己出现了。
　　不对。雷克斯抚摸着阿瑞斯之手的羽片，神情冷漠。
　　是受到主人的召唤才出现的吧。
　　你想警告我不要做多余的事是么。
　　“这不太像雷克斯会说的话。”丁小雨凝思。
　　“你错了小雨，是不太像在汪大东面前的雷克斯会说的话。”
　　“你是说…”
　　“雷克斯的性格让我没办法琢磨，我根本看不透他这个人，他说的每一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真情还是假意，小雨你实话告诉我，你分得出来么？”
　　丁小雨不说话，王亚瑟当他默认了。
　　“雷克斯回来的时候，你曾注意到黑云，雷克斯回来之后，泰山才动了手，就把这些事都归在泰山头上暂且不论。小雨你记得么，在成梁的战斗力都远高于我们的时候，雷克斯不知到用什么方法一晚上就训服了他们;在废宅的时候，有那么多的人对他俯首听命;第一次陷在死循环的时候，雷克斯轻易就毁掉了幻境。时间有限什么的解释，你信么？”
　　“还有雷克斯一个人只身去对付泰山。我觉得，更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刚才那个药水。”
　　“能够消散战力的药水？”
　　“对，而且那个时候泰山还没对雷克斯动手，雷克斯总不能已经提前预料到泰山会把‘夺’打到他的体内所以想到要消散战力的吧？所以，他一定有别的用途，但是我们，甚至大东都不知道这个用途。大东那个笨蛋，雷克斯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过脑子的。”
　　“大东不是笨。他是信雷克斯。”丁小雨注视着王亚瑟，“亚瑟，你的怀疑有理由，但是没有证据是么？”
　　“有证据我就不用在这里对你说了！而且…”
　　“而且就算雷克斯隐瞒了什么，与己无关，我们也没有那个资格去插手对么。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担心？”
　　王亚瑟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觉得事情没有结束，一切，好像刚刚开始。”
　　“亚瑟，顺其自然，会好的。”
　　“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