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夜与星星和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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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一笑的过于猖狂连桌子都在抖，以至于我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一切。
姑且不论千手扉间到底是不被村子派来试探我的（我个人认为自己并没有重要到需要一族二把手亲自来的地步 ），又在这几句话里试探出了个什么来，总之，千手扉间大约是正巧碰上我所以顺手而为，千手政一就是纯粹想要看笑话而故意造成这种局面。
可是，为什么？我很茫然，从年幼的时候就很茫然，无论是跟其他小孩子说话，跟母亲说话，跟任何人说话，都是一样不明白。
因为，你看，大家都在……想什么呢？我到底有什么被捉弄的价值？或者说，被捉弄的原因是什么啊。我在面对任何其他人的时候，都像原始人面对黑暗，老鼠见了猫，沙丁鱼撞上鲸群一样，有一种天性的压制。就好像，其他人都有着族群内通用默认的规则，他们按照规则说话，有一种通用的模版，A说了一句话，所有人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而我被排斥在规则之外，不像其他人天生就拿着密码表，所以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可是我也不敢问为什么，一问出口，他们会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因为我不懂大家都懂的东西，我跟他们都不一样。
啊，和人交往真的是好难好麻烦，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出现在人前，有人要我杀的话只需要忍兽带话就够了，以前在家族的时候一直是这样，从头到尾我都只需要在住处待命就行了，所以我一直都缺少面对人群的经验。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尖锐的无所适从。
在我抗议的视线里，政一憋笑了一会儿就停了，他抬起头来，眼睛里还留着一点憋出来的迷朦，睫毛很长黏连成几丛，亮晶晶的反着光，眼角飞红。
政一长得好看，我看着他笑成这样，会无端端想起格子里那些漂亮的小姑娘，在灯火阑珊的时候优雅迷人地妩笑，眼角眉梢都连成艳丽的颜色。
他一边笑、一边伸出双手揽住我，毛茸茸的黑脑袋靠在我肩上，我感觉到温热的体温穿透羽织传递过来。
政一在我耳边大声感叹：“无名真是可爱啊，真是可爱！”
他还着重重复了两遍。
他如此坦诚地夸赞我，虽然还没有原谅他，但是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怎么生气了。
……真可怕啊政一这个男人！真可怕啊这个男人！
刚刚决定伸出手探世界的我暂时还做不到接受肢体接触的程度，所以我抗拒地推他，又怕力气太大把人推飞了，手上不怎么敢使力气。
我一边以肢体抗议政一这种黏糊行为，一边回以语言：“请不要对男性的我使用可爱这样的形容词——”
政一啊拜托你使用形容词的时候也要注意下实际，无论怎么说身高199玩的动一米八大太刀的我也只能算是壮汉吧！
然而我说不动他，更推不动他，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女招待端着我们三个人的豚骨拉面，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周围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这种行为对我来说过度羞耻，我尴尬到耳根发红，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地里去。
而且再等下去的话拉面都要糊了啊混蛋政一！
我在这边面红耳赤地跟政一推推搡搡的时候，隔壁千手扉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被这口气吓到几乎心脏骤停。讲真我已经很努力地忽视扉间阁下就在现场这个事实了请不要突然出声迫害我！我是真的、真的、会窘迫到自杀的！在喜、喜欢的人面前被戏弄和在陌生人面前被戏弄这种根本不是一个尴尬量级——
千手扉间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疲惫到仿佛他是个被调皮儿子闹到心累的老父亲，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朝我伸出了手，在我真的骤停的心率中，他按住了我的肩膀。
千手扉间的手，是跟政一湿漉漉的呼吸不一样的温度，那是一种……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会让人联想到冬日坐在被炉里，手里捧着的橘子的那种温凉的温度。他另一只手拎住政一的后领，在以我的肩膀为支点的同时，用力将政一从我身上撕（真的是像撕不干胶的那种撕）了下来。我只是被千手扉间使力按了一下，却像是被雷遁电了似的，半边身体都快麻了。
政一像猫一样被拎着脖子甩到了桌子的对面，千手扉间交替了政一，坐在了我的身边。他淡定地向女招待招了招手，那女孩儿才如梦初醒一样挪动脚步，把三人份的面一一放在桌子上。女孩儿走了之后还要转过头打量我一下，然后用看勇士的目光向我行注目礼，还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
我茫然地看着她走远，眨了眨眼睛，这姑娘想表达什么？难道这又是什么人类世界的通用密码吗？
千手扉间的指节叩了叩我面前的桌子把我的注意力叫回来，声音清脆。我还记得这只手，它在一分钟以前刚刚按过我的肩膀，骨节突出，青筋分明，指腹有茧，这只使刀的手，扣在桌子上的时候硬的要命。
我看着他这只手，哪里是轻叩了桌子，这分明是叩我心上了。
“愣着干什么？”他一边说，胳膊从我身前绕过，去够放在墙壁边上的筷子盒，随着动作，他不得不向我这边倾。千手扉间的声音离我不近，但也不远，不远到我甚至能闻得到水汽和风的味道。
我才意识到他是坐在我身边的，还特别……近。
我：…………
我开始慌了。
他在我身边说，声音无奈而温和：“吃饭。”
千手扉间一边说着，一边从筷子盒里拿出来三副筷子，他自己一副，递我一副，又在政一嘀嘀咕咕的抗议背景音中递给政一一副。
我握着他递我的筷子，只觉得从麻意从肩膀一路传递到指尖，这筷子烫的我都要握不住了。
我脑子里空白一片，所有的思绪都是划过去但留不住，过去了的话就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我刚刚想了什么，脑子里总像是天雷炸响，声音震耳欲聋，余音仍然绕梁。
千手扉间叫我吃饭，我便顺从，但对于怎么吃却犯了难。他离我太近，体温相较我又高一些，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度，我就算会吃，如今也不会了。
我从前不曾接触拉面这类新兴的食物，日常的吃食除了按级分配的标准正餐就是各种药物和兵粮丸。我看着这碗面，汤头十分清澈，闻起来很香，配料整整齐齐地码在面上，笋片、玉米粒、半个溏心蛋还有猪肉叉烧，小葱碎末鲜嫩翠绿，整碗面散发着模模糊糊的蒸汽，看上去就十分暖和的样子。我握着筷子，对此十分苦手，不知从哪儿下嘴，我偏头观察了一圈其他人，才知道，哦，拉面原来是这样吃的。
我喝过汤，果然和闻起来一样鲜美，有清淡的咸味儿，葱花也是用盐腌过的，但完全不见脱水的痕迹，仍然鲜亮如同现摘，我就着汤吃了一口面，不曾尝试过的新鲜味道在舌面炸开，这一时我心里沉淀着奇妙的快乐，我在尝试新事物的时候总是会这样，因期待得到的欢愉和尝试后发现结果大于预期的欣喜结合在一起，人就是这样一种会因此感到快乐的生物。
“细面？”
我为这一口面而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在猜测这食物是用什么制作而成的，玉米、黍等一类的粮食，即使被磨成了粉也会因为颗粒过大而难以制成细长的面，我完全没能想得到，这竟是小麦磨成的细面。即使是在贵族和武士阶层，细面都是金贵的东西，小麦一年一收，对气候和土壤的要求更是苛刻，据我所知，除了雷之国在中心腹地有小范围种植外，只有火之国有大片平原适宜小麦生长，但年亩产量也不会超过五十斤，可在木叶，一个才刚刚成立的村子，尚处于基础建设阶段、各类功能设施的设立还在商讨中（更不可能有农学院这种东西）的小地方，细面这东西竟然已经成为普遍吃食了，而且价格——我把菜单摸出来一看——竟然才不到500日元？
我懂了，原来如此，这就是大名同意木叶落成在火之国理由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啊。
我愉快地又吃了一口，这东西真的很好吃，好吃到超出了我以前吃过的东西的好吃程度的总和，我一直觉得蔬菜就是蔬菜，主食就是主食，肉类就是肉类，从没想过原来这些东西也可以杂七杂八地放在一个碗里一口气吃下去。
政一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挽起袖子也开始嗦面，他一边吃一边问我：“无名啊，你来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吃过拉面吗？”
我咽了嘴里的东西，应了一声，回答他说：“我随便跑出来的话，你们也会觉得麻烦的吧。”
政一喝了口汤，脸颊从左边鼓到右边，像只小鼠。他吃着东西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捞了一筷子面，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我的意思似的，只是像聊天似的：“说的也是哈。”
他低着头吃面，乖巧地仿佛这一个多月来派人盯着我，隐晦限制我行动的人完全不是他一样。
千手扉间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乖觉，不让你乱来还就真就一步没出去过。”
我又吃了两口面，自觉差不多饱了，干脆放下了筷子，认真应答他的话：“在下连刀都没带来，听话一些会让人比较放心吧。”
既然是诚心想要加入，适当的放低姿态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总不能我有求于人，却端着架子，什么都不肯妥协吧。
我只是没想到来给我“面试”的，除了千手政一之外还有一个因政一一时兴起而临时加入的千手扉间罢了。
不过结果是预料之中的，关于我自身的情报，我的来历和背景有清叶遮掩掉不能见人的，剩下那些细枝末节的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一个月怎么也够政一查个清楚明白了。当然，我是指，关于我与亲人决裂，与家族两清，独身叛离阶级的这些微末东西，但我来之前精心处理过尾巴，没有人能追来木叶。
千手扉间咂了下舌，夹了些青豆吃，他道：“你倒是不担心。”
我当然明白他说的担心是指什么，我在这一方面又出人意料地敏感了起来。
“当然不担心。”我将盛着青豆的小瓷碟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换来政一幽怨的一眼，继续说：“知道的都死了，还活着的也不敢，会被杀光的。”
千手扉间勾唇笑了一下。
我心中落定，知道这是稳了，接下来只看村子怎么安排，不过我大概心里有数，我过去的身份决定了我能做的工作不多，合适的，总的也就那么几个罢了。
政一还没吃完，呼噜呼噜地小口吃得香，我与千手扉间又随口闲聊了几句，店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说笑的吵闹的很喧闹。政一的面还剩个底，他吃着面，摆手示意我们先出去不用等他，他来结账。
我与千手扉间一道往店外走，我让他走在前面，我落后他半步，他也没在意，撩了帘子站在夜色里。
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这顿晚饭吃的有些久，家家户户的灯光已经亮起，我往街的尽头看去，那里是中心主楼的所在，是目前一切工作的中心，也是全木叶最高最亮的小楼。昏黄的光芒蔓延到木叶的每一处。
灯火阑珊，我突然想到这个词。
千手扉间递了我一颗糖，刚才在前台放着的小筐里随手摸的，用裁得方正的油纸包裹着的小小的糖块。我将这糖放在掌心，看了许久。抬头的时候，千手扉间已经吃进嘴里了，那一块糖在脸颊顶起了小小的弧度，他的面孔突然显得有些稚气起来。
我将糖纸拆开，把糖吃了，很甜。我眯起眼睛，将这味道记在心里。
这就是糖的味道啊。
我们站在店外吹风，一边吃糖一边等政一结了帐出来。
“他不是故意的。”千手扉间突然说。
“？”我含着糖，茫然地看向千手扉间。
“我说政一。”千手扉间看着我，把嘴里的糖块从左侧划拉到右侧去，这种小动作他们很像，我是说他和政一。
“他不是故意捉弄你的。”他说。
一切都只是恰好。
恰好入了夜，恰好下过一场雨，恰好有个姑娘提着灯笼走来，恰好有一阵风路过，恰好……我们含着同样的糖。
都不过是恰好。
“他只是——”
温暖的烛光从他光滑的侧脸略过，风撩动了碎发，他又把糖块推回左边去，眯起那双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笑了一下。
“——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夜与星星和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