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篇》指尖蝶舞

81、番外一则

　　芳菲殿。

　　“油尽灯枯？”太子怒极反笑，“永乐今年不过十四，怎么会有油尽灯枯之象！”

　　太医也是心中叫苦，永乐公主的病情来的蹊跷，他也无法啊。“回禀殿下，公主的病情乃是先天不足，虽有后天调理，但是……”

　　这但是后面的话，太医却是不敢再说了，只偷眼看太子的反应。

　　皇后坐在床边敛了眉止住太子怒火：“达儿，罢了，永乐如今这般，你为难太医也没有什么用处。”

　　太子闻言强抑怒火，他也知自己不过是迁怒罢了，永乐身体虚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想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

　　太医见状忙道：“微臣这就下去熬药。”说完见两位主子都没有制止的意思便连忙退了出去，免得主子们怒火又起殃及于他。

　　一时殿内陷入寂静，唯闻太子粗重的喘息之声。皇后替昏迷中的永乐掩了掩被角，回头见太子的模样无声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唉。太医虽说是油尽灯枯之象，到底是还有转圜余地的，咱们宫里好汤好药的伺候着，总是能拖上几年的。”

　　“永乐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数年缠绵床榻之苦。”太子看着床上苍白着脸的少女叹息道。

　　皇后闻言默然，半晌终究忍不住冷笑道：“本宫倒盼着她早些好转，省的皇儿一颗心都放在她身上，连母后都抛到脑后去了。”

　　太子闻言凛然，恭谨道：“儿臣不敢。”

　　皇后却撇过脸只是冷笑不提。太子早慧，兼之负有重任，自小课业繁重，与皇后算不得多亲，陪着她的时间倒没有和永乐在一起的时间长，因此也难怪皇后偏宠宣宁。今日听了太医诊断，太子一时大乱，竟似忘记皇后便在身侧，话语间便少了恭谨之意，皇后心中不满顿时爆发，好在她修养尚好，知此言不妥，只说了一句便罢。

　　太子心中后悔，却不知该如何解说，房内一时陷入尴尬。

　　一时玉琉进来，见房内气氛不对，只作不知，陪笑道：“娘娘，殿下，陛下来了。”

　　皇后手一抖，面上冷意转作几分凄苦，太子也忙正色肃立。待到皇帝进来，见房中情状不由挑眉问道：“太医来看过了？怎么样？”

　　皇后迎上来苦笑着将太医的诊断复述了一遍，皇帝听了眉头紧皱，看了床帏后影影绰绰的病人一眼，没说什么，只淡淡吩咐了几句要好好照顾的话便起身准备走了。皇后暗自苦笑，太后在世时自己这个夫君到了内宫尚有几分笑脸，如今太后去了，自己一心为他，竟连个笑脸也不能得，心中酸涩，却只能忍着罢了。

　　皇帝不知皇后此刻柔肠百转，冷着脸起身，方迈出一步，原本拢在袖中的澄黄佛珠便呼啦啦掉在地上洒落一地。皇后心中想着旁的事情，一惊之下几乎要惊呼出声，好在回神得快，强自抑在喉中。皇帝却好似不曾看见一般，步伐不变出了芳菲殿。皇后怔怔望着皇帝背影，鼻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皇后如何伤心不提，玉琉低垂的面上却有几分欣慰之色。方才皇后心有旁骛不曾看见，玉琉却正巧看个正着。皇帝腕上的佛珠洒落一地不是串着的绳子不够结实，而是皇后解说永乐病情之后，皇帝抚着佛珠的手猛地用力将绳子生生挣断的。玉琉原本心中打鼓怕永乐失了圣心，如今看来皇帝对永乐着实关怀，只是不知为何不肯表露在外而已，当下便放心许多。

　　皇帝走后，皇后也匆匆离开，太子盘桓片刻也很快离开了，三人竟都未发觉立于门后的朱璃，除了心有所虑的缘故之外，大约也是朱璃异能过人。

　　朱璃见三人远远的去了，柳眉紧锁，朝房内永乐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隐入墙角花丛不见了。

　　*****

　　琅嬛幻镜。

　　朱璃身处仙卉谱，早就与镜无鸾定下契约，灵魂相系，要找到自己的主人自然不难。虽说前一阵子镜无鸾灵力波动晦涩难明，但仍有一线清明指引，朱璃循着气息而来，见他果真藏身在琅嬛幻镜之中，心头顿时多了几分恼意。

　　琅嬛幻镜是镜无鸾本体幻化而成，经营千年，其中景色非寻常可比。绕过守门大阵，便见一只莹蓝色蝴蝶翩翩而至，朱璃知这是为自己带路而来，想必自己来意镜无鸾早已知晓，心中便有了些许挫败之意，轻叹口气，跟着蝴蝶轻身而去。

　　走过一片临水廊桥，朱璃远远看见镜无鸾倚在榻上，神态慵懒，一双凤眼往自己方向一挑，惑人风情不可尽表，饶是已经看惯了妖灵魅色，朱璃心头还是不由一跳，忙敛眉低目道：“大人……”

　　“你不是跟在相思身边么，怎么回来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镜无鸾认真道。

　　朱璃心头一暖。她们这些草木妖灵虽受镜无鸾节制，却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反倒是跟着镜无鸾享了不少好处，效忠于他，是确有几分真心，不是完全受契约影响。

　　正这样想着，眼神一瞟却见到了镜无鸾正在瞧着的水幕，朱璃的脸色顿时变了，那水幕上显示的种种正是相思卧病在床的一幕。朱璃跟随相思日久，难免有了怜惜之意，见镜无鸾以他人苦楚愉己，心下便有些不喜，开口道：“大人为何要欺骗相思？”

　　镜无鸾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朱璃一眼，挑起嘴角轻笑道：“你是指哪一方面？”

　　镜无鸾虽未说什么，朱璃却觉压力倍增，背上衣衫已经尽湿，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朱璃跪倒咬牙道：“朱璃不敢质疑大人，只是心中疑惑。以大人之能，救治相思不过举手之间，为何要她挣扎于生死之间？相思身边如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杀机四伏，大人为何不肯直言反而要以封印之名欺骗相思，也不许朱璃坦言警告？”

　　朱璃语速越说越快，镜无鸾面上的笑意也就越盛。一席话说完，朱璃只觉大汗淋漓，寒毛倒竖，心中畏惧更甚。她不过是镜无鸾奴仆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妖，能入得他眼中也只是托了相思的光，便是名字都是相思给的，因此见相思身受如此苦楚不由心痛不已。没有镜无鸾的命令她也不敢救治相思，无奈之下唯有犯上询问镜无鸾。

　　此时朱璃已然后悔，她与相思十年情谊虽笃，又哪及得上自己百年苦修的辛劳，她自己的生死苦乐全在镜无鸾一念之间，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抗命于他，实在不值，当下懊恼不已，却不想自己敢找上门来完全是咎由自取，得了主子几分好颜色便得寸进尺，自以为身份不同可以同主子讨价还价了。

　　镜无鸾似笑非笑的看着朱璃，似是将她心中所想都看透了一般，朱璃不由面上一红，低下头去。镜无鸾也不以为意，叹口气道：“她的命数早已是订好了的，本座又能如何？替她延命十余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草木之灵素来冷情，想不到你隐身世俗仅仅十年，便沾染了这等贪得无厌的德性。”

　　朱璃身上冷汗不停，亦不敢反驳，欲哭无泪。

　　镜无鸾又叹道：“本座知悉天下事，相思又本性聪慧，若不避开她，有本座相助，她岂非算无遗策？这般一帆风顺的下来，倒更要折了她的寿数。”

　　“朱璃明白了。朱璃犯上妄为，请大人责罚！”见镜无鸾说完了，朱璃赶忙请罪。

　　见着朱璃的样子，镜无鸾无声笑了笑，道：“回去吧。”

　　朱璃犹疑的看了镜无鸾一眼，打个哆嗦便告退了。镜无鸾看她离开，嗤笑道：“鸦，你说为何连这些妖精都……”说到一半，镜无鸾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去。

　　镜无鸾身边的空气泛起水波一样的波澜，慢慢显出一个人形来，却是位带着面具的少年，开口取笑道：“世间之事本就是如此，我还以为你早就明白了。那个朱璃，你打算怎么处置？”

　　镜无鸾笑笑，半眯的凤眼一瞟似是盛满了醇酒一般醉人：“自然是不处置。毕竟是嘲风送的东西，要好好珍惜。”

　　鸦摇摇头：“我才不信，你这个人最是睚眦必报，也最恨属下不听调令，你肯就这么放过朱璃？”

　　“朱璃不是我的属下，只是个奴仆罢了，若非她是嘲风相赠，我早抹了她的灵智做个傀儡。”镜无鸾冷哼道。

　　鸦笑笑，顺手拿过一个蟠桃塞到镜无鸾嘴里：“得了吧，你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乖宝宝，还抹什么灵智，最多就是把她丢到天边眼不见心不烦而已！”

　　镜无鸾咬一口桃子狠狠瞪了鸦一眼，鸦只作不见，镜无鸾也只能自己郁闷。没办法，谁让鸦的后台来头大呢。

　　“那个丫头，就是相思，你真的是为了不折她的寿数才不跟着她的？”

　　镜无鸾摇摇头，在自己老朋友面前没必要遮掩什么：“我给她的够多了。更何况，她若是一帆风顺，我还看什么戏啊。”

　　鸦满头黑线：“我就知道，你的这个性子怕是几辈子都改不了了……”

　　镜无鸾无所谓的笑笑，极满足的又咬了口桃子，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