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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念奴娇·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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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羽翼洁白的海东青展翅飞进揽月楼,落在绑着皮制护臂的胳膊上。
姬妤勾着它的下巴给它喂了一条肉干,等它发出嘤嘤的愉快鸣嗥,这才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笺。
信笺的内容让她不由得垂下眼帘,直到这只停在她手臂的鸟儿催促地用脑袋蹭了她一下才恍然回过神。
“我记得你叫十一,对吧?”姬妤笑了一下,伸手揉揉它的翎羽,“你可真乖,可惜我暂时没有要拜托你去送的信。”
十一扑扇了两下翅膀,撞进她怀里,养它的人指不定都胡乱教了它些什么。
“好啦。”她又喂了它几条肉干,等它吃饱之后才抱着鸟儿走到窗边,“不许撒娇,你只要记得看到我爹的时候偷偷扇那个老混蛋两下就行了,他多半在你们住的地方旁边,那群穿黑衣服的人里最气派的那个就是,记住了吗?”
十一应了一声,从她怀里飞出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姬妤趴在窗柩上看它,任肆的骄纵无声沉淀下来,面貌方才展露出秀妍的本色。
身后忽然有人吱呀推开房门,脚步声在耳边逐渐清晰起来,一件藏青色的大氅轻轻披在她身上,衣料里浸出妥帖的安神香。
“南兰,下——”她回过头看,站在身后的却不是那个傻不愣登的小丫头。
“殿下。”美人屈膝向她行礼,低眉俯首、媚态横生。
姬妤微微眯起眼睛,恢复了惯常的骄矜神情,“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奴不敢劳烦您。”她抬眸看她,眼里含着一池春水,“只是私下里排了一支舞,想跳给您看。”
“什么样的舞。”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她屈指挑起美人的下巴,是方才趴在她膝上充作画布的那位,似乎叫作姜涟。
“剑舞。”她跪下去,像那只家养的鸟儿一样闭上眼睛温驯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这倒有点儿意思。
姬妤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示意她下去作舞剑的准备。
姜涟起身又向她行了一次屈膝礼,她脱掉外衣,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好像眼中就只能看得见她一个。
那件素色的外衣底下是一件纯白如雪的金缕羽衣,些许红色的丝绢点缀在其间,勾勒出美人纤弱玲珑的盈盈身段。
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半尺长的鱼肠剑,缓步走向高台。
“殿下先前说,君子六艺之中,您最擅琴艺。”姜涟柔声说,“奴想听您为我奏一曲胡笳十八拍。”
“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姬妤挑眉看她,“既然敢使唤我奏曲,就得把舞跳好才行。”
台上的羽衣美人抱着剑看她,亭亭玉立;台下的少年郡主命人取出把九霄环佩琴,按弦试了试音。
琴音潺潺,羽衣翩翩。
美人折腰甩袖,刺剑挑劈——
究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还是一舞剑器动四方?
弹琴赏舞的小郡主一言不发,脸色愈加难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涟得见她这幅表情,只是笑,她越笑越畅快,索性扔掉短剑推开古琴扑进她怀里。
“是你杀了张亦楽、淡胭和吴均定。”姬妤寒声说。
她看出来了,她当然能看出来,她在舞里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刻给她看,她分辨不出才值得稀奇。
“我很喜欢你为我画的画儿。”美人环抱着她的脖子,答非所问,“画上的菡萏漂亮,舞女更漂亮。”
她在勾引她,哪怕她现在浑身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但某种暧昧难言的讯息依旧从鼻息和指尖的温度里传了出来。
“你是杀手?”她的声音里透着冰冷的探究,“还是刺客?”
“我是您的舞姬。”姜涟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撒着同她抱怨,“这场舞我准备了整整五年,您都不肯认真看。”
姬妤没有质问她为什么,她只是看她,像庙宇里供奉的无情神衹。
“张亦楽他该死!”美人变了脸色恨恨地攥住她的衣领,“他该死!他该死!那个畜生糟蹋了我的姐姐害她跳河!还干过更多更多丧尽天良的事!只恨老天爷不开眼!没有从天降下一道神雷劈死他!”
“没关系。”她情绪激荡地喘了几口气,又为她抚平起皱的衣襟,喃喃自语,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没关系,既然老天不肯开眼,那我就亲手宰了他。”
“那淡胭和吴均定呢。”姬妤和她对视了一眼。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挡在路上。”姜涟温温柔柔地摩挲着小郡主的侧脸,“我也不想杀他们啊,我的苦衷您心里都是知道的,对吧。”
她沉着脸地拂开她的手,美人愣了一下,窗外严阵以待的侍卫手中机括蓄势待发,杀机毕露。
“为什么啊!”她把胸脯压在她身上,急切地捧起她的脸,泫然欲泣,“我没有做错,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是我不够美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您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改的,我都可以改的。”
“你真的喜欢我吗?”姬妤侧头直视她,眼神锋利得难免有些咄咄逼人,“还是把我当做一道必须抓紧的保命符?”
“我在这栋楼里住了小半个月,直到那个神侯府的小子带着命案来找我之前,你从像现在这样未真心实意地主动过一次。”她捏着她的下巴,“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爱美人,也不爱美人,特别是当她们自作聪明的时候,尤其不喜欢。”
房中的气氛瞬时沉凝下来,崩成条一触即断的线。
和王府的侍卫一起蹲在房顶听了好一会儿墙角的陆小凤在心里暗啧两下,为郡主噎人的功力钦佩不已。
他和花满楼来的时候明月郡主正把自己关在揽月楼最顶楼的房间,闭门不见外客,他们原本准备就在底下歇脚等她,哪成想还有幸看了一场投怀送抱的大戏。
没办法,这些侍卫职责所在,得在这边绷紧神经看守情况以防出现意外,又怕他们两人惹出什么乱子,索性将他们带着一起。
“哎,我有个问题,我们再不出去的话,她真的搞得定那个女人?”陆小凤悄声问身边的玄衣侍卫,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能从内息的浑厚程度上分辨出来,郡主的武艺明显比她怀里那位杀手逊色许多。
“是‘你们’。”侍卫统领面无表情地纠正他话里套近乎的措辞,“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难得听见他吃瘪,花满楼也忍不住泄露出了三分笑意。
就这么一小会儿打岔的功夫,室内的情形再度发生了变化。
姜涟松开手,跪坐在她身上,一边笑一边解开衣袍。
姬妤捉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你还不明白吗。”
“我该明白什么,又不该明白什么?”她捉弄般地去吻她的手心,艳色从眼尾漾开,“您来教教我,好不好?”
“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总该知道。”她为她细致地系好身上散乱的丝带,“张亦楽这个人我不管,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对淡胭和吴均定下手。”
听到这句话,她又愣了一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阿妤,妤娘,郡主。”姜涟细细地、痴痴地去瞧她的脸,“你知不知道,我好恨,我恨老天爷这些年不听不看不管,我恨那个姓张的禽兽竟然得不到半点报应,我恨我怎么不再早些认识您,我还恨您为什么就不是个男人。”
她恨淡胭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恨吴均定至死也要挡在她身前,恨她有人至死不渝地爱。
“你还有什么愿望。”姬妤整理好她鬓间的乱发,轻声询问。
连陆小凤这个只能瞧见她半边脸的旁观者都为此产生了片刻的动容,那轮人间月却依旧像个铁面无私的判官。
“我不要别人来杀我,只要您。”姜涟依偎在她怀里,执拗地望着那双深潭一样望不见底的眼睛。
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屋外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从一开始就是,只要她有一点异动,就会被这些人当场格杀,或许还会经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镇国公姬晏的威名天下皆知。
所以她不敢动她,哪怕心里再恨再怨也不敢。
“还有吗。”她抱着她,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我想听您唱那首垓下歌。”她笑了一声,泪珠无声无息地坠下来,“我还想……我还想要您记住我,一直一直记住我,也不枉活过这一遭。”
“好。”
屋子里渐渐传来了郡主沙哑的歌声。
她唱力拔山兮气盖世,唱时不利兮骓不逝。
晚风拂面而来,陆小凤把双手背在脑后,仰头看天上那轮真正的月亮,跟着一起哼哼了两句。
身旁的花满楼敛下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说起来并不是一个多复杂的故事。
姜涟得知张亦楽最近一直在纠缠名妓淡胭,为了报仇委身揽月楼,却恰巧遇上郡主巡游,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她只得将错就错,以淡胭的名义引出张亦楽,却被来找淡胭的吴均定听见,这个傻秀才还以为淡胭有麻烦,急急忙忙地去了她预备杀张亦楽的地点,淡胭发现吴均定不见了,也前后脚跟着去了那里。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屋里的郡主已经唱到了最后一句。
姜涟拔下簪子递给她,披散长发孩子似地蜷缩在她怀抱里面。
银簪在一声钝响过后没入心尖。
美人阖上眼睛。
恰如一场春梦了无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卷结束啦
其实没什么实际内容只是用来给你们介绍小郡主认识的过场cg
下一卷的案子会长不少的说w
顺便小声逼逼一句
本来是准备把勾引的桥段写得更那啥一点的
但jj的尺度你们也知
嘤,还有啊,我怎么总感觉我在单机qwq
有人的话麻烦能吱一声吗qwq
我今天都双羹了qwq
还是说我哪里写得不好康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