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黑瓶]盛京往事》止谈风月

6、第二章 梦魇

　　沉沉的黑暗，潮水一般，从头到脚一层层将人覆盖。长长的甬道，前后都没有一丝光亮，人像是浮在了真空的宇宙中，完全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知道向前，一直向前，去寻找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张起灵知道自己在梦里，却醒不过来。很久远的记忆向他袭来，那些弱小的、绝望的、恐惧的、痛楚的、悲哀的感觉，是他多年不曾有过的感知。恍惚间又很迷惑，这真的是自己的感知吗？

　　他在梦里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很瘦小，细长的手脚，柔软的发贴着脑袋，黑发黑眼，皮肤白皙……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希望。他就那样毫无波澜地望着自己，穿越时光的裂隙，小小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对视。小孩子绝望的声音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回响着：我想出去……放我出去……

　　太过绝望的声音，一波波袭来，震得人有些头晕，张起灵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踩进了一堆柔软粘腻的东西里，低头，赫然发现自己脚下竟是一片血肉的泥潭。地上遍布着新鲜的尸体，全部都是年幼的孩子，而且似乎不止一层，他在尸体间陷落，动弹不得，血腥味充斥着口鼻，令人作呕。这些尸体很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化作一堆白骨，那些手骨紧紧扣着他的脚踝和小腿拉他入尸骸的深渊。他发现自己竟然无力挣扎，手脚细弱无力，像个孩童。再抬头，面前高大的男人冷漠地注视着自己，那张脸……是自己的？

　　张起灵在幼年的身躯里盯着成年的自己看，头发最近长长了，有些挡住眼睛，前额的刘海下面是一片死黑的黑瞳，没有眼白，死黑一片。接着，他看见自己的皮肤一寸寸剥落，露出了一张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面容——阿铜！那个白肤黑发，极少讲话的小男孩，他的脸现在已经显出青年人的棱角，像个青年，而那双漆黑无光眼睛又像是个老者。

　　他清晰地听见阿铜说：“我要你的血，把你的血给我。”

　　阿铜拔出了背上的黑金古刀，对准张起灵的胸口刺了过来……

　　“铛——”声音似金石相撞，只是比那声音小很多。张起灵从昏沉里挣脱出右手，奇长的两根手指夹住了黑金古刀的刀刃。

　　张起灵死死地夹住刀刃，与阿铜对视，阿铜见一击未成更加疯狂，用尽全身力气推动刀柄，只是不知为什么，张起灵明明在一个孩子的身躯里，却比阿铜成年人的身躯力量更大。

　　“啪……”黑金古刀传来断裂之声。

　　就在黑金古刀断裂的那刹那，四周的黑暗突然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张起灵听见黑瞎子的声音在黑暗之外响起，语气满是讥讽：“小崽子，想找妈妈睡？也不问问你爸我同不同意？”

　　接着，身上压制的力量一轻，他已从梦魇中醒来。

　　张起灵床边，黑瞎子明显刚洗完澡，腰间裹着条浴巾，抬起脚，一脚踹开了压在张起灵身上的阿铜，孩子小小的身躯不用什么力气就侧飞出去，听他坠地的声音明显黑瞎子没用什么力气。阿铜滚落到窗边，连带着他手中的黑金古刀……呃，不，是自动铅笔。

　　“小朋友梦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黑瞎子教训着小孩，从客厅拖来一个大箱子，“还好爸爸的快递到了，本来没舍得给你用，现在看来不给你是不行了啊！”

　　三两下拆开箱子，里面竟然是个钢筋焊成的大铁笼子。黑瞎子收缴了已然残废的作案工具——那根自动铅笔，提溜着阿铜后颈的衣服，把小孩扔进笼子里，关笼、落锁、搞定！

　　又把笼子拖回客厅去，贴了几条黄色符纸，道：“小孩子半夜不睡觉瞎晃悠什么？你这生物钟真差！”

　　另一边，张起灵用手肘半撑着身体，右手并起双指挡在胸前，他没理会黑瞎子，甚至也不看阿铜，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指间的半截自动铅笔。

　　他想，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要他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