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司郎中》陈子鹤

93、见面

　　天子东巡发生的白马寺案和陈沟战役一案，小皇帝宣内而不谕外，查明其背后乃是东夷国势力配合九州剑脉紫霞宫所为，现命全国锦衣卫追缉紫霞宫的传人，凡有举告者，皆有重赏。

　　帝辇之内，小皇帝澹台照对着跪在地上的修玄素道：“这件差事，朕已十分满意，但朕思来想去，觉得这四品的司刑郎中，暂时不能给你。朕怕一手扶起两位名臣来，满朝的文武都要对付你们。”

　　此刻室内仅有修玄素、郑怀邑和任骏三人。

　　小皇帝停了一下，又对任骏道：“所以任卿，朕也不能赏你。你带兵效死的事，朕知了，你是朕的良臣，朕以后还多依赖你，你就这么死掉的话，是你亏朕，是你负了朕，朕要是赏你，你便娇惯了。”

　　任骏跪地不言。

　　小皇帝气道：“你就不能讨好一下朕？”

　　任骏：“？？？”

　　“罢了罢了，朕还有话没对修生说完，你要跪，一边跪着去。”澹台照回身将修玄素扶了起来，道：“四品官先给你寄着，朕看了吏部近来呈的折子，正正好你老家青灵县的县正一职如今空缺待补，朕已批了折子，你如今已是正七品的县令，该换换称呼了，修爱卿。”

　　“噗……”郑怀邑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皇帝回头瞪了他一眼，“笑？没你的份。”

　　郑怀邑：“……”

　　“我要是不笑，有我的份？”

　　“也没有。”小皇帝捧腹大笑了几声，“你们郑家啥也不缺，朕赏赐什么？攻打龙山所倭寇的法子是你想的吧？损兵折将的事没治你的罪，不错了。”

　　“那陛下可得治治赵芮均了，他连一个战将都不派给我们，若不是有百姓拼死报信，我们这回都凉透了。”

　　这话从郑怀邑嘴里说出来，看似惫懒，但小皇帝笑意一凝，神情很快变得严肃起来。

　　他有意无意扫了郑怀邑一眼，末了冷声道：“邑哥哥话不能乱说。”

　　“谢恩吧都，任卿留下。”小皇帝眼睫低垂。

　　修玄素叩谢皇恩，然后便和郑怀邑退出了内室，二人下辇改马乘，依旧是同骑追神驹。

　　“我知你是生赵芮均的气，没有别的意思，可是你这么跟陛下说，陛下不会多心么？”修玄素低声地问。

　　“多心就多心，我管得了那么多？你放心，小照儿知道我的为人。”

　　“你别一口一个小照儿，今时不同往日，他为人君，你为臣民，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郑家，明白吗？”

　　“你想得这么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简单点，不好么？”

　　“我也想这样，可是你之前又是怎么对我的？”修玄素语气转冷。

　　郑怀邑心里一惊，蓦地腾起怒意：“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将心比心罢了。”修玄素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本紧挨着郑怀邑胸膛的背往前挺了挺。

　　郑怀邑只觉胸前吹过一阵凉意。

　　你不喜欢我机心，我便赤诚待你，你为何……

　　算了，怪我。

　　郑怀邑压下心头的委屈和愠怒，拥身入怀，书生身子微微一绷，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马行一时，修玄素又开口道：“陛下任我为青灵县令，照此说来，吴大人居然已经升调别处了。”

　　“一年不到，这般快的速度，不是他大有所为，便是……”郑怀邑脸色微变，“难不成吴宗道将你卖了。”

　　“但愿不是吧……”修玄素不想继续说下去，一旦吴宗道已经将其出卖，这青灵县令一职，很可能就会要了修玄素的命。

　　郑翰君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就算修玄素是皇帝看中了眼的人，可郑翰君依旧有法子让修玄素“犯错”，届时即便是皇帝，恐怕都未必能保他。

　　天子说是满意这回的查案结果，可事实上修玄素并未查出背后的真凶，那人滴水不漏，被修玄素小胜一局后，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似的。

　　如今明面上说结了案了，可这事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

　　事实上郑存咸大学士当初在白马寺埋下的鱼饵，很快就要上钩了，当然此案修玄素已无权插手，青灵县令这顶乌纱帽，便权当是一个将其差往别处的一个顺赐罢了。

　　天子大驾行至东平府，驻跸离宫。

　　东平知府张钰紧张得像是一根麻花，在离宫面见天子后回府的路上便摔了一跤。

　　天子大驾在此，回府张钰连轿子也不敢乘。

　　第二日，想着马上天子就要离开的张钰正战战兢兢地躺在床上，就听见亲随连滚带爬地闯门进来，号丧似的叫唤：“老爷，不好了，离宫里跑了一名小内官，皇帝龙颜大怒，要咱们府从速捉到此人。”

　　张钰两眼一翻，拼命在床上蹬腿。

　　“天老爷啊，老夫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抱怨归抱怨，这案子可大可小，张钰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接过亲随递过来的官衣穿上。

　　“请陆雪殇到二厅候我。”

　　“已派人去请推官大人了，老爷放心，以陆大人的本事，捉拿一个小内官还不容易。”

　　张钰将玉坠挂在腰间，闻言嗤笑了一声：“这小内官要是没点问题，他跑什么？他要是能跑，一般要被捉了，还不如自个把自个了了。”

　　说这话时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呸”了一声，道：“晦气。”

　　简单的梳洗之后，张钰便从府衙内院往二堂去，跺脚等了一时，东平府的推官陆雪殇便到了。

　　张钰主动迎了过去：“子昔兄，可叫我好等。”

　　陆雪殇年纪比张钰大些，是东平府资历最老的刑名官，张钰多仰仗他才能在东平府坐稳知府大位，对陆雪殇很是客气。

　　“路上说。”陆雪殇行了一礼，两位大人拎起袍裾便走，路上张钰又道：“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陆雪殇道：“内臣都是皇帝的贴身，手里不知捏着多少秘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人，这案子棘手呀！”

　　“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帮忙？”张钰急了。

　　陆雪殇眼含深意，道：“他既然想跑，一路上机会多得是，偏偏这时候跑，没人接应，你会跑么？”

　　张钰愣了一时，瞅着陆雪殇看他的表情，不由急道：“老陆啊，你别是怀疑我吧？这他娘的什么时候了，我哪敢啊！”

　　二人走在路上很急，张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跑个什么？听说皇帝在衮州出了点事，都在传白马寺的住持大师替皇帝抵了一命，看来得空我得去白马寺上柱香。”

　　陆雪殇笑而不语。

　　二人很快便来到天子驻跸的离宫，入内求见天子后瞅着小皇帝满脸都是杀气，不由心中一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小皇帝多在东平府城留一日，他张钰就在刀尖上多跳一天的舞，鬼知道那些锦衣卫在哪里？

　　张钰战战兢兢，陆雪殇倒是坦然。

　　小皇帝心情极坏，看罢一封奏疏后方道：“张卿，朕丢了一名内侍，已派人去追了，只是此案不便大张旗鼓地办，你吩咐手下各司在配合时，务必不要扰民。抑且东平城你最熟悉，抓人的差事你们才是主力，一定要快。”

　　“是，陆推官是我东平府的老刑名了，一定会抓到此人，不负圣恩！”

　　“嗯，朕将任骏交给你，随时向他呈报消息，对了，叫你来，也顺便来见见你府下青灵县的县令——修玄素。”

　　修玄素被举为青灵县令的事，吏部相关的批文还在路上，礼部倒是早早地在皇帝赐他同进士出身的时候核定了档案，只是不是科举登第，张钰压根也不知道。

　　乍听见这个名字，张钰心里重重地一跳，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这个人，怎么跟个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