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司郎中》陈子鹤

84、东夷

　　修玄素皱了皱眉，问郑怀邑：“怎么有这么重的杀气？”

　　郑怀邑比修玄素高，伸着脖子朝外头使劲看了一时，扭着脖子道：“是李定远的部队来了。”

　　“李定远？”

　　“李定远是陇西李氏的人，陇西李氏和赵县李氏是七宗五姓中最会带兵的姓氏，陇西李的祖宗是颛顼之孙皋陶，自称奉法者，后辈子孙多擅司法，到了大概五六百年前，九州混战，七宗未能幸免，陇西李就打出了他们的名头。赵县李是大秦上将李牧的后代，而李牧的父亲李矶却是陇西李崇的三弟，所以说呀，这两家虽不像崔氏是分家的，但祖宗其实都还是一个祖宗。”

　　修玄素叹道，“你们七宗五姓的祖宗果然都不同凡响。”

　　郑怀邑笑了几声不说话，见修玄素脸色有些病白，俯身问他：“怎么，受不了这种杀气？他们不像禁军几百年没杀人了。现如今九州这么多卫所里，刀口舔血的部队没有几支，定波府的部队就在其中。”

　　瞧着修玄素有些害怕的样子，郑怀邑想了想唤来一个禁军小头目，道：“你骑修公子的马，我要与修公子同骑。”

　　禁军小头目称诺，修玄素有些愕然，对上郑怀邑坦然的目光，心中稍暖，便没有反对。

　　再一次坐上追神驹，修玄素感慨万千。

　　郑怀邑这回搂的紧了，丝毫不在意这里是千军万马之中。世家子将下巴微微靠近书生的脸颊，低声问：

　　“这样舒服些么？”

　　修玄素嗯了一声，旋即又露出风流之态，笑道：“其实不必如此，习惯了我就不怕了。”

　　“哟，口气不小。”郑怀邑调笑道，下身往前一顶。

　　修玄素脸色霎红，怒道：“你疯了？”

　　“顶顶又没事。”笑声在千军万马前行的声音里微不足道，修玄素挺直了身子远眺前方，忽然道：

　　“怀邑，你有没有想过，刺客发现进入禅房的不是陛下，便应立即停止刺杀，寻找机会离开，为何要杀慧明大师呢？”

　　郑怀邑借机将下巴抵在修玄素的肩上，闷闷地道：“当然想过，恐怕是慧明大师发现了他，不得已要杀人。”

　　“恐怕不是。”修玄素红着脸，道：“你别忘了，慧明乃觉远大师一脉，当年觉远大师仅带着二十八名护寺僧就敢突入万军之中，慧明大师若先发现了他，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既然慧明大师算到有刺客，如何会毫无防备呢？”郑怀邑反问。

　　“因为慧明大师知道会有刺客，但不知刺客就守在禅房之中，甚至很可能慧明大师与陛下交换房间只是预防，未想到便在这个时候，刺客早已按捺不住动手了。”

　　“照你所说，刺客预伏在禅房之中，慧明大师并未发现他，实在是没有理由要杀人呀！”

　　“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修玄素压低了声音，好在二人几乎贴面，郑怀邑听着那凉飕飕的声音，浑身打了个冷噤。

　　“刺客见来人是慧明，必料定慧明大师知道他的幕后主使，故而杀人灭口。”

　　“你真是太聪明了！”郑怀邑收回身子，快速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

　　“你俩在嘀咕什么呢？”

　　帝辇内，任骏不知何时出现在最外层的窗户旁，面色古怪地瞅着二人。修玄素大为尴尬，郑怀邑则笑嘻嘻地道：

　　“我与玄素有些体己话说。”

　　任骏眨了眨眼，唤道：“上辇来，陛下唤你们。”

　　郑怀邑登时催马与帝辇同速，侍卫从车上将二人接上帝辇后，追神驹便不可一世地落到一旁，谁也牵不动它，自顾自跟着。

　　郑怀邑看得哈哈大笑，正要进入屋内，便见大军外部的阵形陡变，同时传来击鼓声和呼喝声。

　　皇帝行驾四周遍布斥候，此时便有斥候飞马奔回，厉声喝道：“五里外有东夷兵，全体戒备！”

　　定波府卫指挥使李定远一直在大军外围拨马游走，此时听闻前方线报，不由大怒。

　　他暗忖自己前来保驾，禁军自有总指挥使指挥防御，又有三位大学士坐镇，实在不必如此被动，遂对自己亲兵吩咐下去：

　　“听本将令，率部先行迎敌！”

　　“诺！”

　　登时大部外围一阵变动，护在最外侧的定波府卫所官兵跟随李定远向斥候所探的方向奔袭而去。

　　“怎么回事？”

　　任骏一身乌衣吹破，立在帝辇上高问。

　　有禁军头目扶着兜鍪道：“任大人，郑公子、修公子，请速回车内，五里外有东夷兵，待会可能有交战！”

　　任骏神色一凛，三个年轻人几乎同时眉毛倒竖：

　　“好个贼寇，真是胆大包天！”

　　回到车内，任骏便从外向里通传，三位大学士便先知了，待任骏三人见到皇帝时，澹台照已然怒气满盈。

　　“朕真想亲自上阵杀贼！”

　　“万万不可！”

　　话音一落，皇帝书房内鱼贯步入三名绯袍官员，威势如山，就连小皇帝也不敢针锋相对。

　　正是此次东巡带出来的三位辅政大学士。

　　分别是武英殿大学士郑存咸，文渊阁大学士陈中玄，西阁大学士崔文祥。

　　出声的正是郑存咸。

　　“陛下乃九五至尊，区区贼寇，怎可劳动天子大驾？”

　　真田玄野双手搭在一柄狭长的刀器上，听闻李定远带人来了，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李家小儿，没有赵芮均，他凭什么敢与吾争锋？”

　　身旁一位浪人首领谄笑道：“大将军说的是！这回咱们杀光那支皇帝卫队，大德帝国肯定会乱套的！咱们关西军便可从舟山登陆，借道营州从豫州边境直入中州！拿下九州的江山！”

　　真田玄野嘴角露出讥诮之意，乜了那浪人首领一眼，道：“你懂什么！谁跟你说，是吾要杀皇帝了。”

　　浪人首领笑容一凝，小心翼翼地问：“大将军，那您纡尊来此，是要……”

　　真田玄野冷笑了一声，道：“吾来此，是想拿下李定远的人头，否则今日的指挥，是上杉信虎。”

　　浪人首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武装到牙齿的部队，就在三个月前，他这支部队身上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他贪婪地舔了一口嘴唇，道：“大将军，李定远，一定想不到咱们拥有最好的弓和最好的刀。”
　　真田玄野蓦地大怒：“混账！最好的是我们的武士刀！”

　　浪人首领紧盯着真田玄野驻于手中的佩刀。

　　倭患虽大，但在中州禁军的眼里，不过都是一群匪寇罢了。听闻李定远已带兵前往，天子行驾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进速往定波府的府城进发。

　　定波府镇东大将军府。

　　镇东将军赵芮均穿着燕居服，头戴一顶平定四方巾，气度雍容。这时厅外匆匆步进来一位亲兵，赵芮均睨了他一眼，问道：

　　“沿海诸镇可有异动？”

　　亲兵道：“禀大将军，自银两送往东夷国后，果然未见有倭寇上岸扰民了。”

　　“哼，倒也知趣，只是这比银子实在太大了，待陛下回銮中州，须让胡大人跟咱们将军府平摊一下这个费用。”

　　赵芮均语气轻松，却未见亲兵应话，手里端着的茶杯抖了一下，声音转为低沉：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亲兵道：“大将军，倭国说他们的大将军真田玄野和佐将上杉信虎没有奉诏回返东夷国。”

　　“啪！”

　　上好的白瓷茶盏摔落在地，赵芮均豁然起身，喝道：“探子撒出去，一定要找出来，令慈溪、台西、湖东三县的百户所和镇东军整备听命，随时开拔，延误者斩！”

　　亲兵立即出府传令，赵芮均眼皮直跳，心中竟是杀意滔天。

　　镇东将军府镇守九州东部数百年，到他这一代竟对治倭有些吃力起来，多次弹压失败以至于倭寇流入衮州内陆，致使一直被边缘化的都指挥使司借机横插进治倭事务，一改往前只听将军府号令行事的风格。

　　眼下都需靠暂时贿赂东夷国朝廷才能让皇帝东巡时看不到倭寇之患，赵芮均的心里，原本就一直压着这个火气。

　　李定远求功心切，远远看到眼前那支东夷部队时并未注意到细节，只下令让部队停止前进，命弓箭手压上。

　　这个距离东夷兵的弓箭射不到，大德朝的长弓却能轻而易举地射进敌阵。

　　然而还未等弓箭手布好阵线，李定远瞳孔一缩，便见箭雨如蝗，密密麻麻攒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