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书》耳东蠢

3、街头窃案（二）

　　宗长然虽也觉得陈书这番话在理，但不知她为何说起，便不买账，轻蔑道：“家境好怎么了？这不妨碍他沦落后偷东西伤人啊！你难道想凭这放人？”
　　陈书笑答，“我的目的不是放人。”
　　她也不理眼前这姑娘明显的敌意，继续循循善诱，“诸位试想，一个家道中落的贵公子，受生活所迫偷盗可以理解，但偷......”她说着，顿了顿，换了个词，“拿完钱袋后为何还要持刀伤人？他年龄尚小、手无缚鸡之力，行凶后那人一喊，这街上喧嚣，行人众多，他必定逃不了，这可是要赔上性命的事，他为何一意孤行？”
　　围观群众觉得陈书说的没错，此时也不解，不知是谁喊出声问了句“为什么呀？”
　　陈书便顺着这人话茬慢慢说道：“除非，这孩子本便认识那人，且与之有仇。”
　　她这话语气甚是笃定，所有人霎时都往那被偷钱袋且差点被人捅了的富商看去，只见他神色讪讪，随之又突然硬气起来，瞪了陈书一眼。
　　宗长然仍在尽力挽面子，“恐怕是他突遭变故心生仇恨，自己又没有能力活下去，所以想死前拉个人垫背吧！”
　　众人瞬间又被她的说法打动，这反社会人格毕竟也是有可能。
　　那孩子闻言，狠狠瞪了宗长然一眼，宗长然的侍卫见状立马就要上去教训，有人却比他更快，九天早已挡到陈书面前，连带护着那孩子。
　　宗长然狠狠看那侍卫一眼，恨铁不成钢。
　　陈书微笑，伸手拍拍身前那人，九天颇具气势地环众人一眼，这才让开。
　　她弯下腰，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声音轻柔，“别怕，你说说，可是那姐姐说的那般，你是无故伤人？”
　　那孩子倒也颇有些胆色，见此时有人为他主持公道，眼中无半分惧色，“不是！他这钱本便当给我，他还欠我全家两条命，”说话间，他眸中恨意狠意露骨，那般神色，倒激得众人心内生寒，这绝非是该在孩童脸上出现的神情。
　　陈书眸色温柔，拍拍孩童的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孩子抬头信赖地看了陈书一眼后才开口，“我爹爹当初手头富裕时曾借给这奸商一千两白银，后来我爹生意亏了本急需用钱时问他讨要他竟然赖账，我爹拿不出钱，那帮催债的日日上门催讨，我爹变卖家产仍还不上，情急之下旧疾发作、没钱买药，没几天就......去了”，说及此，这孩童明显情绪震动悲痛。
　　“于是那帮催债的便每日上门逼我母亲还债，我母亲一介女流支撑不起这个家，父亲走了她早便不想活了，前日深夜她在家中悬梁自尽，我不敢把这消息泄露出去，只能在一个老伯帮助下将她草草掩埋，这之后才敢逃跑......”，讲到这这孩子已经泣不成声，紧紧搂着陈书的腰痛哭。
　　围观妇人中有些已低低发出抽噎声，显然是为这孩子悲惨境遇而可怜可惜，连宗长然眼中都透露丝不忍与同情。
　　一些汉子已经嚷嚷着让那富商给个说法，背后不知是谁大着胆子推了他一把，他猝然跌到场中央，身边俩家奴急忙将之扶起，还没站稳他就指着那孩子破口大骂。
　　“小畜生！谁准你血口喷人？你偷我钱还想杀我，我今日必定将你送归官府，老子告死你，下半辈子等着吃牢饭吧！”
　　富商说话时神色狠厉，一时间围观众人的指责声明显大了。
　　在外围的霍弥之忍不住想上前去被宗长歌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恨恨回头，“这汉子也颇凶狠了！”宗长歌摇头，安抚他继续看。
　　宗长然似乎也被这富商的狠辣触了逆鳞，说到底不过是个身世凄惨的孩子罢了，何必这样仗势欺人？
　　她虽有些怒气，但这孩子是她起先坚持送官的，也算是间接成了这富商的帮手，此刻倒也识相地不发火，只瞪了他一眼。
　　陈书听他第一句话不是辩解或悔悟，而是耍狠，此刻眸中凝起抹冷色，心想今日倒是不必再放过他。
　　银河气势汹汹在旁护着那孩子，像只被激怒的小斗鸡。
　　九天还是冷冷一副样子，但神情比平常更为冷峻，俊颜冰冷，那富商没出息地退后好几步。
　　陈书与九天视线相接，心中为九天暗叫了声好。
　　她看向众人，朗声道：“此事解决起来倒也方便，在场各位大哥大婶中可有认识这位......壮士的？”纤纤玉指指向场中央的富商。
　　本来指责声激烈的人群霎时静了，无人敢答。有个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老人家嘴唇微动，见陈书双眼凝住他时又赶紧低头，显然不愿惹事上身。
　　陈书见状便知这富商在京城财富势力只怕不小，众人不愿指认、明哲保身在情理之中。
　　她也不慌，轻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抬头笑道：“那便当场一验吧。”嘴角那抹笃定无由来使那富商心里一凛，收起狠厉，不敢轻敌。
　　九天站在陈书身侧，嘴角微扬，眼中笑意明显------他最喜看陈书这副意气风发的明媚模样，即使她戴着人皮面具，他也还能想象出她面上的自信容光。
　　陈书接着解释道：“这孩子既认定他是赖账不还的仇敌，必定知晓他的姓名、籍贯、所做生意等，我们找个中间人将这些信息写下，我再当众和他对质，若是信息相符，就说明这孩子所说属实，今日该送交官府的另有其人”，听到最后一句，众人都悄悄往那富商身上睇去，若是情况属实，这该送交官府处置的就该是他了。
　　富商见状，气的脸色铁青，他两个仆从示威般以保护者姿态站到他两侧。他本想跑路，但碍着围观人越来越多，若一个小孩都不怕，他一个大人拒绝验证显然是心虚，他向来好面子，绝不愿被人这样看待。转念再想，知道他信息又怎样，这并不说明他曾赖账。
　　思及此，他心里一松，痛快答应了。
　　“为显示公允，能否烦请姑娘帮下忙？只要背对着在纸上写下这孩子告诉你的信息即可”，说话间，陈书已从九天手上拿过他急取来的纸笔，微笑看着宗长然。
　　宗长然自是大气应下。
　　陈书弯腰和那孩子说了几句话，这才让那孩子悄悄把信息告诉宗长然记下。
　　那孩子声音压得极低，只是到底是孩童，记忆不牢，宗长然问个问题，他总要抓耳挠腮良久才犹豫着说答案。
　　众人见状都暗暗摇头，可也压不住好奇心均伸长了脖子看，而另一边银河、九天早在陈书示意下挡在宗长然身侧，还有那个武功霸道名叫席远的侍卫，也自发护着宗长然，紧密人墙掩护下，谁都没瞧见那本子上写了什么。
　　倒是富商见那孩子回忆地痛苦，眼中轻蔑而又欣喜。
　　待得宗长然写完，陈书走上前去看了看，微微皱眉，很为难的样子，犹豫着走到富商面前开始对质。倒是宗长然神色轻松，见陈书这番情状反而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