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大》茶深

6、6

　　6.

　　霍同光把须臾交给童子，去拜见掌门，听了瀑千寻在太乙叶，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那小妖怪真不识趣，他都说助他了，事到临头自己跑掉，连声谢也不会说，果真是山野里出来的东西。霍同光暗自腹诽，还好自己大人有大量，好人做到底，就帮那小没良心的带个话吧。走过太乙叶的一面莲池，霍同光脚步慢下来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他看见逢灯坐在太乙叶的小楼的门槛上。

　　对方好像才哭过，眼睛鼻尖都红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抱着膝盖不理人。

　　本来打算兴师问罪的霍同光一下子没了心思，迟疑了一下，道：“你……你见着瀑前辈了吗？”

　　逢灯张张嘴，又垂下头，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谁带你进来的啊？别是你自己偷摸着乘人不备溜进来的吧？你可得藏好了，缨云派抓到你这种小妖怪可是要扔进玉泉洞关起来的！”霍同光连珠炮一样问个没完。

　　逢灯心里正千头万绪，嫌他聒噪，便打断他：“是司雩请我进来的。”

　　“司……司雩？！”霍同光差点咬着舌头。

　　逢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司雩怎么了？”

　　霍同光啧啧称奇，“你这小东西，别是牛皮吹破天，我们师叔祖怎么可能请你？”

　　逢灯猛地抬头看他，“师叔祖？你们有几个师叔祖？”

　　霍同光笑，“哪还能有几个啊，当然只有一个，兰溪君司雩咯。”

　　逢灯刷拉一声站起来，死死揪着霍同光的前襟，他分明比霍同光身量相当，力气却极大，勒得霍同光快要透不过气，霍同光一阵挣扎，竟慌乱间瞥见逢灯眼珠子一片血红，缨云派赫赫有名的大弟子都不禁有些心惊，“你，你放手！”

　　逢灯晃了一下，像是将死之人一样垂下了手，霍同光扶着膝盖一阵猛咳。“你发什么疯！”霍同光捂着脖子，“这不是得偿所愿了，你找的人都凑一块了。瀑前辈也在，兰溪君也在——就在这太乙叶。”

　　他顺着霍同光手指的方向抬头，朦胧华彩照亮小楼，也照亮夜空中的根根雨滴，如当年飘摇而下的天火。

　　那日瀑千寻取出攀天印，瓦屋山下陷，也是这样，修罗之火从天而降，铺天盖地，把人间淹没。

　　“瀑千寻！”逢灯突然对着小楼放声大叫。

　　“瀑千寻！”

　　“诶诶诶！你别嚷！”霍同光连忙过去从背后捂住他的嘴。

　　“没用的！这楼下了禁制，里面的声音穿不出来，外面的声音也穿不进去！你再喊，把巡逻的弟子喊过来，要惹多少麻烦！”

　　被他圈着的人一时间不动也不出声了，霍同光突然觉得掌心湿了，他抬手一看，一手的眼泪。

　　有什么好哭的呢。

　　“卑鄙！”逢灯咬着牙骂道。

　　“你说我？”霍同光莫名其妙，“好歹也是本少侠把你带上风烟里的，你这山魋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恩啊。”

　　“喂，我说你啊，你哭什么，瀑前辈进去了，很快就能出来，我又没拦着不让你见，你哭什么？”霍同光蹲下来，仰头瞅着逢灯的脸。

　　对方抬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吸吸鼻子，沉声道：“我现在就要进去。”

　　霍同光讶异他变脸之快，方才还是个抽抽噎噎的哭包，转眼眉宇间闪现一道狠厉之色，简直，简直就像是某人本尊。

　　“我们师叔祖的禁制，是你说闯就能闯的吗？”

　　逢灯一声不吭，埋头走上前，竟然上手就要撕开那层闪烁的波光。

　　“你疯了！”霍同光一个闪念，御剑用剑鞘拍开了逢灯的手，“你的爪子还要不要？”

　　司雩的禁制不是阴毒狠辣的那一路，可到底也是个凌绝顶的高人，不要说是逢灯这样没什么修行的妖物，就是宁飞鸾要硬闯，都得吐几口血。

　　他话音刚落，禁制如同突然被刺破的冰面，稀里哗啦在他面前片片粉碎，那些闪闪发亮的残片落到地上，不见踪影。

　　瀑千寻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逢灯张了张嘴，却只懂仰头看他。

　　他想问，兰溪君对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日子不会来得太迟，瀑千寻是如何被兰溪君步步紧逼，到最后成魔的地步，谁也不知道。

　　逢灯只觉得左眼灼烧一般，瀑千寻站在一个高高的悬崖边沿上，他想拉他一把，又想和他一起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