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大》茶深

7、7

　　7.

　　“千寻！”司雩追出来，看到瀑千寻还在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日后有情不得衷之处，万万，原谅我。”

　　瀑千寻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司雩也浑然不觉尴尬，对剩下各怀心思的二人笑笑，理了理衣袖，道：“雨还很大，两位小友，要不要到楼里喝一口热茶？”

　　虽霍同光常年在风烟里走动，司雩却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况且，方才才刚眼睁睁目睹了两位深受爱戴的前辈之间的爱恨情仇，一时目瞪口呆，舌头打结：“……拜、拜见师叔祖！”哪还有什么御剑少年的飒爽。

　　司雩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飞鸾的徒儿，这件事，就莫对你师父说了。”

　　霍同光此时被兰溪君的风姿迷惑，点头如捣蒜。

　　逢灯扭头看瀑千寻，对司雩的怨怼又更深了一层。有人就是不知足。

　　不像他，凡事都是尽了一百个心力，也不一定能有一分所得。处处狼狈，处处受限。

　　他恨司雩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哪能看司雩这样践踏瀑千寻，“陛下……”逢灯跌跌撞撞上去，就要伸手拉住瀑千寻的衣袖。

　　“你这小疯子，对着瀑前辈说什么疯话？什么陛下？”霍同光原地跺脚，恨铁不成钢。瀑千寻一向孤傲，有时候连掌门他都不给好脸，这山魋颠三倒四说着胡话，惹得瀑千寻不高兴了，难免不会一剑就让这小东西神形俱灭，到时候，任是兰溪君都无可奈何。

　　“陛下现在还不知道我，可我将来，我一定有可供陛下驱策的地方……”其中来由，逢灯不能说，他追着瀑千寻，急道，“我这条命愿意成为陛下的踏脚石，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只要让他留在他身边。

　　瀑千寻终于转身正眼看他，逢灯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连忙往后一缩。

　　威震一方的剑修微微侧头，便有八方云动之势，冷笑，“我要你一条命有何用？”

　　他远远看司雩，朗声道：“兰溪君一定觉得我很可怜罢。”司雩皱着眉不说话，他自嘲地笑笑，转身就走。

　　逢灯脑子嗡地一下，晕了过去。

　　万魔殿的台阶上，有他一口血。嗜血的妖魔见他好欺负，便终日以折磨他为乐，山魋命不长，可他总还是死不掉。昏聩的目光中摇摇晃晃，看见一角绣着苍龙的衣摆。

　　“你叫什么名字？”黑发黑衣的男人有一张宛如神祇般无喜无怒的脸，低头问他。

　　逢灯那时候只知道摇头。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逢灯已经许多年没有睡过那些柔软的织物，不由得把脸埋在里面，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血腥味，是幽幽的草药香。

　　男人就坐在床边看他。

　　“魔君！”逢灯吓得差点滚到床底，哆哆嗦嗦地说道。他认识瀑千寻，人人都说他是万魔窟的主人，是他盗走了攀天印，召集了群魔，把瓦屋山变成一片尸山血海，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他杀伐之气太重，杀孽又滋养出了更多魑魅魍魉，深受那些骷髅女妖的喜爱。他下意识地缩成一团，保护住自己脆弱的胸腹，以为又要挨揍，这次，恐怕就没命在了。

　　“你叫什么名字？”

　　逢灯抬头，张了张嘴，“……我，没有名字。”

　　男人笑了笑，摊开手掌，从中绽出一团青色的火焰，照得他的眼幽深如寒潭。“那就叫你逢灯吧。”

　　后来有一次事毕，他坐在床前给瀑千寻梳头，那时候他和瀑千寻已尝云雨滋味，他不像最初那样战战兢兢，也敢举止狎昵一些，逢灯握着一缕瀑千寻缎子一样黑的长发，问：“陛下当初为何给我取这个名字？”

　　坐在他身前的人轻笑了一声，“暗室逢灯，不好么？”

　　“当然好！”逢灯扑上去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

　　那还算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到后来，他某天突然想起这件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心里却泛起隐隐的忧虑，如同一道波纹，荡漾开去，越来越大。瀑千寻教他识字，虽然也不多，可他还是明白暗室逢灯的意思的。

　　他是瀑千寻的灯吗？

　　可是瀑千寻从未舒展过眉头，就连欢好的时候，都像是有千钧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