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大》茶深

5、第 5 章

　　5.

　　逢灯蔫头蔫脑地趴在司雩膝上，任对方的手指从他后脑勺一路捋到尾巴尖。他头皮发麻，收着爪子忍耐着不去挠对方。可见世上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情。

　　瀑千寻在太乙叶前站定，雨云已飘向山下，只剩下些毛毛细雨，他站在雨中，抬眼望着雨雾蒙蒙的小楼，那里面亮着一盏烛光。过了半个时辰，才闷声走进去。司雩在临窗自顾自地下棋，听到响动，扭头看他，微微一笑，“来得好迟。”

　　瀑千寻径自走过去，擦亮了一点悬在半空的流光珠，那融融的华彩瞬间增强，把整个阁楼照得通透。他不动声色，“有事耽搁了。”

　　司雩道：“飞鸾那边事情多，你多帮帮他。”

　　对方斜眼看他，“你们家的事情，反而叫我这个外人插手。”

　　司雩见他眉宇间有些不高兴，以为是宁飞鸾惹他烦了，便道：“你也知道，我多少有些不便，多少还要念及飞鸾的面子。”

　　瀑千寻嗤笑了一声，摇摇头，坐在了他对面，太乙叶在水边，水波摇动，把花的影子投到窗前。

　　他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司雩。司雩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袖子，从里滚落一只浅黄色的毛团，落地变成了一个赤脚的少年。

　　对方不过人间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没有半点装饰，手臂和脸上都是树枝划破的浅浅的口子，活像山下的小叫花子。司雩喜洁，不知为何会留着脏兮兮的玩意儿在太乙叶，瀑千寻皱了皱眉。

　　“啊，这是我的小友，你可不要吓着他。”他看了逢灯一眼，“是来找你的。”他推了推逢灯的背。

　　“你不要什么人都弄进缨云派。”瀑千寻道。

　　司雩笑了，“这小家伙不过是只山魋，你也太多虑了。”

　　少年在一边站定，咬着唇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和他有累世沈仇。瀑千寻见这种人见得多了，无非哪家的妖物觉得自己挡了他们的路，又或是哪个小门小户在大能斗法中牵连，怨怼于他，他根本不在乎。瀑千寻面无表情扭头问司雩：“他是谁？”

　　他一出声，少年竟立刻滚落了两行泪，他站在原地，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脊背弓成一根紧绷的弦，颤抖的手伸过来，似乎要抓住他的衣袖，那只手在空中挣扎了几下，无声地垂落了。

　　“你是谁？”瀑千寻素来不喜生人，一手按着剑，走到了少年面前。

　　逢灯张张嘴，仰头看他，只知道流泪，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这是他的瀑千寻，又是他没见过的瀑千寻，瀑千寻不会这样待他。

　　他深呼吸几次，把眼泪咽了下去，瀑千寻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漫天风雪的冰山耸立在他眼前，遥远而不可触及，却如同他的故乡。逢灯跪倒在他脚下，呜呜咽咽，只哆哆嗦嗦捻住了对方的衣角，手心全是湿汗。“……大人。”他极尽委屈地抽泣道，也如返乡的游子。

　　他手心里那块冰凉细腻的布料很快被抽开，“说，你是谁？”瀑千寻的表情更严厉了，鲸背雪亮的剑尖挑住了逢灯的下巴，他知道这是瀑千寻的佩剑。他多么熟悉这柄剑，除了瀑千寻自己，万魔窟没有人比他更深谙剑刃的每一道纹理，瀑千寻不在的时候，他留在寝殿看守鲸背，几乎是痴迷地擦拭着寸寸寒光，那里有瀑千寻留下来的气息。

　　他被迫仰头，寒冰一样的目光把他捅了个对穿。

　　逢灯感觉周身剧痛，失去目力的左眼很痛，被瀑千寻的视线压着的脊背也很痛，他一抽一抽地呼吸，那颗因为见到他而扑通扑通乱跳的心也刺痛不已。

　　“我说了，你不要吓着我的小友。”司雩袖子一拂，一手弹飞了鲸背，另一只手按住了逢灯的肩膀。

　　瀑千寻皱皱眉，“我今夜来，是想单独问你几句话，为何有旁人在场？”

　　“他是专程来找你的，一只小妖怪，千里迢迢冒着雨上风烟里，你好歹也要听他把话说完。”

　　“司雩，今天是我有话要问你。”他扫了一眼低着头的陌生人，“你不要随便拿个什么东西敷衍我。”

　　司雩见逢灯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叹了口气，“好。”他手一挥，逢灯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眨眼间推了出去，落在了帷帐外面，波光涌动，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