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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拾捌(下) ...

  •   楚靖溟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天明了,昨天晚上的时候她感觉到李承乾来到她身边,却只在床边坐了许久便起身离开了。她下意识的紧闭双眼,因她知道即使睁了眼,她同他,也再没什么什么话可以说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床榻周围的帘幕都拉开了,透进来的晨光有些扎眼,她下意识的拿手去挡,却听讲有个细细的声音传来:“娘子醒了,您饿了吗?我叫他们为您上吃的吧。”
      楚靖溟慢慢坐起身来,她浑身上下的那种酸涩无力感已少了许多,她转过头向声音来源望去,便看见自那日起便没见过的摇影就坐在不远处,跟她对视一眼,眉宇间还带点娇怯的。
      楚靖溟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除了眼角微红,却并没什么大的不妥。她现在没什么力气与摇影纠缠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觉得很饿,却还是点了点头。摇影这才如释重负的跑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东西进来到楚靖溟面前。楚靖溟细细一看,不过仍是一碗粟米粥,并几个清淡小菜,却也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
      李承乾究竟是个细致的人,可楚靖溟想到这里,却暗自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便拾起筷子吃了起来。那菜式虽清淡,做的却是极精致。楚靖溟本不是很饿,却也吃了不少。待这盘中东西吃的差不多了,摇影才再次走上前来,问道:“太子殿下还差人送来了白雪牛乳糕,娘子向来喜欢,可要进一些?”
      楚靖溟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甜食的诱惑,点了点头。摇影便又将托盘端出去,另端了一只食盒来,楚靖溟瞧着应是宫中所制,却不知同她吃惯了的那一家味道有何区别,只觉得应当不会差。
      待她将食盒打开来看,果然不曾令人失望,那糕块块雪白,透着牛乳与越王头的清香,上头还洒着厚厚一层糖粉,只是看着便叫人垂涎欲滴。只是楚靖溟捡起头一块来吃,便不知道咬到了什么东西,险些硌着牙齿,她不由皱起了眉头,正想吐出,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下意识抬眼瞧了瞧一直立在旁边的摇影,思忖片刻,面不改色拿起放在一旁的绢子,作出咳嗽的样子,将那东西用牙叼了出来,藏在帕中,复又塞在了袖子里。
      她再无心评判糕点的好坏,只很快吃完了东西,便随意拍了拍手,令摇影将食盒端出去,又推说手上沾了糖粉太粘,叫她去打一盆水来。而摇影前脚出了殿门,楚靖溟便立刻拿出藏在袖中帕子里的东西来看,却是一只细细的铜管。她仔细瞧了瞧,便从这铜管中抽出一小块布帛来。而这一小块布帛,果真是一张写了字的条子,内容极短,却字字惊心。
      只是楚靖溟尚且来不及细思便又听到了摇影转圜回来的脚步声,急忙又将这布条和铜管一起塞到枕下,又整理出一副极镇定的样子来。
      摇影端着水进来,服侍楚靖溟浣了手,又询问她是否要将枕头垫高些好坐着舒服。楚靖溟摇了摇头,推说又有些困了,摇影便不再说话,只安静的坐去了一边。
      楚靖溟半卧在榻上,细想着字条的意思,这才明白或许李佑那一天到底还是去了凝云阁,甚至因此得了些麻烦而被禁足在凝阴阁内。她记得听谁说过,凝阴阁在太极宫中也算是半个冷宫了,往往那个宫嫔或是皇子犯了错,才会被皇帝禁足在凝阴阁中。可李佑为什么会到凝云阁去,而他已经去了,为什么她又会在东宫醒来。楚靖溟知道私闯内宫是大罪,可倘若只是带个人出来,却到底也不至于被关到凝阴阁去。这样想来,李佑必定还做了一些别的什么,才惹得皇帝震怒,以致于申饬几句都不够,还将他禁足在凝阴阁中。李佑并不是鲁莽之人,杀了萧美人是不可能的,至于凝云阁中的宫人,即便打伤了一两个,也不会真的追究他。但她觉得她极有必要同李佑见一面,可心里也明白无论是今上还是李承乾都绝不会轻易就让他们见面,可她又决不能放着李佑在那儿不管不问。
      她想了想,可以直接去求李承乾,可这绝不是一个好办法,李承乾想要的东西她向来再清楚不过,她亦明白若是她为了救李佑而做出所谓的委曲求全是一件多可悲可笑的事,李佑知道后会有多恨她多恨自己她也心知肚明。
      也有另外一个办法,虽然十分冒险,却可以一试——她可以直接去求当今圣上。
      但她更清楚的是,一旦这办法失败,要替此事陪葬买单的,便远远不止一个人了。
      可她终究做不到只藏在他的羽翼之下得到保护。
      楚靖溟已不敢再睡,她躺下略养了养神便唤来摇影为她更衣。摇影有些为难,她心下明白,只道:“我不过就在院子里走走,顺道去见见小环,听说她照顾了我好几日,还不曾好好谢过她。”
      摇影皱了皱眉,才道:“外头风大,药藏说娘子这几日尽量还是不要出去为好。杨娘子这几日也有些疲累,兼之在这里住着究竟有些不方便,今早已去了昭庆殿中陪伴淑妃,恐怕一时半刻的娘子还见不着。”
      楚靖溟点了点头,仍道:“那今日先不见也罢,只是我在这殿中憋闷了这几日,反倒觉得难受,还不如出去透透气,兴许还能好得快些。”
      摇影闻言虽仍然有些犹豫,却也不再与她争辩,只得又唤了两个人进来一起帮楚靖溟更衣。
      楚靖溟出去的时候并没忘了那张条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藏在了自己的袖中,这才放心的走出去。
      可即便她出了屋子,却仍然觉得有许许多多双眼睛皆盯在她身上,这些目光虽然都不明显,却仍叫她有些难受。甚至摇影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只恨不能贴在她的身上一般。
      她不由苦恼,却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在院中随意捡了一处阴凉里坐下,思量着该如何尽快出东宫去。若是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先回家去,再做打算了。
      还没坐一会儿,李承乾便回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绣流云纹的圆领袍,径直朝她走来。风神俊秀,笑容朗朗,目光里似乎含了天光流水。摇影见他过来,神色一瞬间陷入恍惚,却也知趣的退至了一旁。
      “你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起来了?”他走到她身边来,却不坐下,只站在那儿笑吟吟的低头看她。
      “屋里躺的难受,想出来转转。”楚靖溟抬起头来看他,嘴角带着点笑,恍惚间又像是以前。
      李承乾不由微怔,看她的眼神有点迷离,却转瞬间便又清明了,笑道:“转转也好,总不能一直躺着,反而不容易好了。”他眼里难得有了这样温暖的神色,倒有些不像他了。
      楚靖溟复又低下头来,她暗自思忖着如何能跟李承乾开口,无论如何,也只有先脱离了李承乾的掌控,她才能设法见李佑一面,了解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想到这里,她便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看着李承乾,粲然一笑启口:“这些天都这样养着,怎么能不好,原就不是什么大病。李四,这几天谢谢你。”话一出口才发觉失言,微僵了唇角。
      李承乾却一点未曾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伸出手摸一摸她的额头,道:“你像从前那样叫我,也好。”
      楚靖溟却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眸光望进他的眼睛,只是依旧看不清他,也看不见自己:“你应当清楚,纵使我想像以前那样叫你,也终究回不去以前的。你或许是对的,你的身份说出来便会引来许多牵扯,可你也应明白,这些东西牵扯出来便回不去了。”
      李承乾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伸出的手指也僵在了半空,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从心尖处一点点渗到全身,他几乎要咆哮出口才能将这感觉勉强压下去。他低下头去,面上难得有些失措的神色,唇齿间流连出苦涩:“是了,已过去的事,又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楚靖溟静静看他,虽有些踌躇,却还是极低的吐了口气,温声道:“昨天的事我想了想,也确实是我想得偏激了些。说到底我们还是朋友,这同从前并没什么分别,你的身份,我也并不在意。”
      李承乾听她这样说,这才又神色如常,一双眼眸格外漆黑毫无破绽,像是亘古不变的磐石,沉声道:“ 我知你不在意,到底是我从前不该骗你。”
      “都过去了。”她摇摇头,慢慢站起身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扶她一把,却被她抬手挡开,不由有些尴尬。
      李承乾只得不动声色收回手去,眼中有些莫名阴沉,唇边却仍是温和笑意,淡然开口:“今日我吃了膳房送来的白雪牛乳糕,觉得不错,便叫人给你送来了,你可吃过了?”
      楚靖溟心头一紧,还当他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下意识扯住自己的袖子,笑道:“还好,你这东宫膳房的手艺,如何能差了?”
      李承乾轻笑一声,道:“你若喜欢,便是他们的福分。这是说起来也是锦鹤有心,孤……我是不大爱吃甜食的,难为他却记得你爱吃。”
      “锦鹤?”楚靖溟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却忘了究竟是在哪儿听过。
      李承乾道:“便是那位云将军,我记得上巳时在芙蓉园,你还是拖他找的我,怎么却连名字也记不住了?”
      楚靖溟这回终于明白送来消息的是谁了,却也叫她不由怀疑起这云锦鹤的真实意图和身份来了,而面上却只能笑笑不语。
      李承乾却忽然多了些疑惑,问道:“我还没问过,怎的你上次竟是拖他来找我?他又是怎么知道你喜欢吃甜食的?”
      楚靖溟面上微窘,犹疑片刻,才道:“上次是……旁人带我找了他,我才……至于我喜欢吃甜食这事,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李承乾似乎对她这番犹疑很是满意,连唇角笑意也加深了几分。他们转圜了话题,又聊了几句,他才温和道:“起风了,我送你进屋去吧。”
      楚靖溟点点头,举步朝前走去,李承乾跟她并肩前行,却仍保持着一点距离。二人一路上并没有再说话,直到进了寝殿中,楚靖溟才忽然想到似的开口:“对了,我有一事想同你说。”
      她点点头,看了看李承乾,李承乾点点头,她才又接着道:“我的病已养的差不多了,实在不该再多作逗留,不如明日……”
      “无妨。”李承乾却打断她,声音很轻,却也坚决,“你还没有完全康复,回侯府且不说叫侯爷担心,外头的大夫也终究及不上东宫之中的药藏更加妥帖。”
      他顿了顿,眼神冷了冷,扫一眼不远处当值的几个小宫女,缓缓道:“莫非,是我这里的宫人怠慢了你?”那几个站着的小宫女闻言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连立在一旁不曾出声的摇影亦跪了下来,只是不像她们那般俯下身去,反倒是凄凄的看着李承乾,一句话都不敢说。
      楚靖溟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带着人出去,那一众小宫女早吓坏了,得了楚靖溟的意思,便像得了圣旨似的便急急忙忙跑出去了。楚靖溟这才无奈看一眼李承乾,心中暗自苦笑,嘴上却和婉道:“当然不是,只是我住在这里,难免遭人议论,况且,我又不是坐得住的性子,你又何苦将我拘在这儿,反倒叫谁都不痛快。”
      李承乾的重点似乎只放在了她的最后半句话上,不仅皱起眉头,疑道:“怎么?你在我这里,却觉得不痛快吗?”
      楚靖溟忙摇摇头,道:“怎会?只是你这里规矩森严,我怕是不能习惯,再者……”
      “他们爱议论便议论去吧,你若是实在听不惯,我想办法让他们闭嘴就是了。”她话还没说完便叫李承乾打断了,的眼中越发冰冷,只是对她说话的语气仍是柔软,“至于那些规矩,你大可不必在意,便当是在郑县子府中一般。你若是白日无聊,我便请淑妃将杨娘子送回来,或者让他们找些杂耍唱曲的来逗你开心也行,总不至于叫你闷了去。”
      楚靖溟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点点头,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才又抬起头看向李承乾,笑道:“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封号是取做城阳的,很是活泼的一个小姑娘。”
      李承乾愣了一愣,眼中漆黑遮掩住犹疑神色,道:“是了,是我一母所生的妹妹,乳名唤做瓀瓀,今年不过八岁,很得阿耶疼爱,几乎是阿耶亲手抚养。怎么,你认得她?”
      楚靖溟微笑点头,脑中浮现起从前见过的那个极活泼漂亮的小姑娘的样子,道:“我从前进宫的时候与她有过一两次的言语,很是喜欢她。你若是不麻烦的话,不如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也好。或是将小环一同接来,我们三个带上摇影,凑一桌叶子戏也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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