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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拾伍(下) ...

  •   李佑一直将楚靖溟送至紫云楼外围才不情不愿松开手,临了,还眯着眼睛打量楚靖溟半晌,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旧团扇硬塞给了她。
      楚靖溟觉得他的行为十分幼稚,但碍于要帮杨小环办事,只能忍着不说。她执了李佑扇子,心里想的却是待会儿见了李承乾,该藏在哪儿。
      李佑最是了解她,一眼看出她这些小心思,便道:“你待会儿拿着这扇子,去找一位云将军,他就会带你去见高明。”
      楚靖溟一愣,不敢置信的盯着手中扇子:“这么管用?”
      李佑未置可否,只道:“你去吧,我先去水上寻一艘小船,你赶紧办完事,别忘了来同我游湖。”
      楚靖溟点点头,这才去了。她这去也不过往前走了十几步,便被人拦了下来,她按李佑说的,找来了云锦鹤,而云锦鹤只看了她和手中扇子一眼,就很快去替她通报李承乾了。
      李承乾果然来了,因着节日,他亦着了朱色新装,以金冠束发,腰间玉带锦绣,足蹬月白云靴,尊贵无匹,顾盼烨然。他从前在楚靖溟面前一贯含笑,今日亦不例外,他见到她,人还未至,眉眼已弯。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楚靖溟依依行礼,亦被李承乾抬手拦住。
      他眼底漆黑,片刻之前还是坚冰之色,却忽然映出楚靖溟身影,如同春水渐融:“阿楚与我,不必多礼。”
      楚靖溟深吸一口气,已直起身来,恭敬道:“是。”
      李承乾轻笑一声,如同春风和煦,问道:“阿楚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
      楚靖溟亦笑,反问他:“殿下若是不知为何,当日又何必隐藏身份与我结交?”
      “哦?可我怎么瞧着,你对齐王,并不是这个态度。”
      楚靖溟略低下头,又问:“我来找殿下,殿下却要同我谈齐王么?”
      李承乾不语,楚靖溟沉吟片刻,将想与他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才道:“况且我今日来,是阿楚来见李四,而不是太子殿下。”
      李承乾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欣喜,他拊掌笑道:“是了,李四与阿楚许久未见,自然十分想念。”
      楚靖溟抬起头,终于直视他的眼睛,那里头的神情有许多她十分熟悉的,也有许多她从未见过:“李四,若你今日是李四,我不愿与你虚与委蛇,我今日来找你,是我有求于你。但若是你帮了我,我也只当是欠李四的一个人情,那些我没有回应过的事情,仍然不会回应。你可以选择不帮我,我也不会因此不快,今后若是见面,李四仍是我的朋友。”
      “是什么忙,你先说来听听。”
      楚靖溟这才道:“我听闻陛下有意,将豫章公主下嫁给一位会元,不知可有人选?”
      李承乾点点头,他温润眼底波澜不兴:“秀才科的会元,阿耶倒是有几分属意,他虽大豫章近十岁,但性情恪纯,姿容出众,与豫章倒也相配。”
      楚靖溟闻言眉间微蹙,想了一想,仍道:“不知,陛下可曾考虑过明经科的会元,南宫让?”
      “南宫让虽是会元,但出身乡贡,做驸马都尉,还是稍逊一些。”
      楚靖溟神情之中还是带了几分犹疑,吸吐三口长气,才道:“我今日所求之事,便是希望殿……你能说服陛下,纳这位南宫公子,为驸马都尉。”
      李承乾面上终于露出些许感兴趣的神色,疑道:“你与他,有私交?”
      楚靖溟摇摇头:“不,我与他不过认识罢了。但我有一至亲姐妹,受这位南宫公子追求良久,可她自有心爱之人,无法回应这位南宫公子。”
      “你倒是肯与我实话实说,只是,他已有心上人,我又如何能说服阿耶,让豫章嫁一个不爱慕她的人。”李承乾忽然微微一笑,漆黑眼珠直直盯着楚靖溟看。
      楚靖溟终于勾唇一笑,道:“南宫公子与我这位至亲姐妹亦无过多交往,他此番追求,若硬说成是爱慕,未免牵强。况且,我私心揣度,我这位姐妹乃是礼部侍郎之女,南宫公子学习明经多年,自然以为前程就在礼部。可若是尚得公主,那他一片大好前程,又岂止于礼部。他如知此层,日后如何能不对公主爱之甚笃。”
      她这一番揣度不能不说是恶毒,可李承乾闻之笑意更甚,只道:“你如此坦白,我倒十分高兴。”
      “我此番求你,不过请你向陛下推荐一番。”楚靖溟如何不知道李承乾何意,可她依旧不肯回应,只继续道,“陛下心意,终究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的。”
      李承乾未置可否,忽道:“你手中扇子不错,能否赠我?”
      楚靖溟不解,手却下意识想将那扇子藏至袖中,李承乾一眼看破,轻笑一声,不等她答,又道:“我明白了,你说的事我会想想,该怎么向阿耶说。”
      楚靖溟倒是没料到李承乾这般爽快,便点点头,又道:“多谢你,李四。”
      李承乾却似乎不愿听她的致谢,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之后便是随口问了几句她近来生活饮食种种,倒真像是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楚靖溟念及他此番帮忙,也不好不答,与他交谈一番,恍惚又回到旧时与他在东宫内闲聊的光景。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聊太久,今上便派人来寻李承乾回去了,楚靖溟向他行礼,李承乾向她一笑,便转身走了。楚靖溟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回去寻李佑。彼时李佑正独自躺在一条停靠在水边的小船之上,那船与去年重阳他二人夜游时的那条一般无二,楚靖溟悄悄上船去,果真见李佑是在装睡生着闷气。
      如此,她又是好一番安抚殷勤,才将那一只天大的醋坛子消了气,二人得以同游水上,两厢甚欢。

      李承乾的手段果然雷霆万钧,上巳第二日楚靖溟已听李佑同她说,今上召了秀才、明经两科会元入太极宫,想要亲自考校他二人的品德才学,为豫章公主挑一位上佳的驸马都尉。直到如今,只看楚靖溟所赌南宫让的目的抱负,究竟正确与否了。
      这一年上巳过后没有几日便是寒食,楚靖溟跟着老侯爷在家冷粥冷饭窝了三天,终于挨到更难挨的清明。只是今岁清明,对于楚靖溟而言,又似乎不似前两年那般难捱了。
      李佑又是一大早来翻了她的墙,那时候老侯爷还未醒,楚靖溟也不过睁开眼躺在床上散瞌睡,便听得窗外依旧是三声轻响。
      楚靖溟打了个呵欠,披衣坐起身来,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来,道:“你怎的来的这般早?今日不用入宫?”
      “还早呢,今日祭祖扫墓,得大半日,不知道有到什么时候去,便想着先来见你一面。”此时天还擦黑,李佑一早起来也带着困意,说话间也不由呵欠了两声。
      楚靖溟点点头,又问:“冷不冷?”
      李佑正想摇头,才想起来楚靖溟看不见,便道:“不太冷,药姨昨晚硬给加的披风。”
      楚靖溟对那位药姨也算是有几分相熟了,历来对她能治得住李佑这厮十分钦佩,此时听他这般说,便也放下心来。她神游片刻,忽然想起来前日听得的一事,又道:“你今日可参加马球赛吗?”
      清明之时举行马球比赛也算是惯例,只是此时留在长安的皇子并不算多,是以不如冬至马球赛一般瞩目。
      李佑听她这般问,却不由多出几分心虚,回道:“自然参加的啊。”
      楚靖溟却笑,疑道:“哦?我怎么听说,前两年马球赛,某人都是告了病的?”
      “谁呀?我怎么不知道?”李佑干笑两声,心头一转已知道原委,暗骂阿印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个大嘴巴。
      实则阿印十分无辜,他向来寡言少语,又怎么会对楚靖溟多说一句。然而楚靖溟也并不知道李佑心中所想,继续道:“我听闻,齐王已然连着两年清明,不曾参加马球赛了。只是这病也是装的,却不知道跑去哪家小娘子的闺阁之中去听琴去了?”
      李佑面上难得露出羞赧神色,幸而隔着窗子楚靖溟不能看见,只能堪堪稳住笑意,答道:“那是,小娘子的琴,弹得甚好。”
      楚靖溟其实并不知道李佑究竟去了谁家听琴,她今日问起,也只是因为前几日与药姨闲聊时,听药姨抱怨了几句罢了。可是现下李佑这样回答,她却不禁吃起醋来,酸溜溜问道:“嗯?那她都弹了什么曲子呢?”
      李佑却没听出她这般语气,还以为她是借着旧事逗他,他眼前不由浮现起她一贯狡黠的笑意,心头一热,柔声笑道:“小娘子虽然琴声悲痛,令我疼惜,可我能听小娘子弹琴,实为毕生之幸。”说到这里,他却又不禁想起那琴声之中哀哀之情,叹了一口气,又道:“只是我也曾说过,《绿意》太悲,不适合小娘子弹奏,小娘子今日,便不要弹了吧。”
      楚靖溟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方才的一切小心思在此时皆化为胸腹之中绵绵情意——原来,原来她以为她寂寥此身,于清明之日弹琴整日,无人听取,可谁知道,她弹了整日琴,他却也听了整日意。
      “李佑,你弹给我的那首《月出》,可曾弹给别人听过?”
      她忽然这般问,李佑虽然不解,却依旧如实答道:“不曾。”
      楚靖溟笑起来,是那种她决没想过会在清明时节露出的笑,她笑道:“那便好了。”
      李佑仍不解其意,可听她笑出声来,便十分开心:“阿靖,从今往后,不只是《月出》,我的琴,只弹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那你岂不是十分吃亏?毕竟喜欢听我弹琴的人很多,我碍于情面,总要弹给别人听的。”楚靖溟得了便宜,心中已是大喜,却不肯轻易表现出来,偏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来。
      李佑最喜欢她这副样子,只恨不得将世间全部的甜言蜜语都说给她听:“无妨,弹琴之人都是我的心头宝,又何必怕琴声被他人听去?”
      “诶?那你的意思,岂不是说我便十分的小肚鸡肠了?”楚靖溟佯怒,质问于他。
      李佑潇洒一笑,已甩开手中扇子摇了一摇,道:“我觉得你还可以再小肚鸡肠一点,比方说把我关在身边,不许别人看啊。再比方说用什么方法堵住我的嘴,不许我跟别人说话啊?这个方法嘛,你用嘴我觉得就很好。”
      “……我现在就想堵住你的嘴。”楚靖溟发觉她和李佑在互相调戏一事上,通常是谁先动嘴谁占不得便宜的,正如此时,明明是她先挑逗的他,到头来却还是她答不出话来。
      李佑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开心,楚靖溟只听外头“啪”的一声,他已丢了扇子,伸手搭上窗子,坏笑道:“小娘子这么说,那我可开窗了啊。”
      结果楚靖溟只得一边死死扒住窗子不让他拉开,一边在心中总结又一次血的教训,暗道下一次一定要想个更万全的方法,堵得他无话可说才好。
      而她的这一个清明,终于也在与他笑语之中,变得不再难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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