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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玖(上) ...

  •   【这世上从未有过偶然,有的,只是必然。如果我在泉湖镇最先遇到的那个人,是敖澈,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那天许久不曾下雨的长安城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楚靖溟不知为何心中焦虑,便在屋中来回踱步。不知道了什么时辰唐哲修进来说有人找她,她这才静了静心,整理了仪容去了前厅。
      却是念欢遣了个小丫头来寻楚靖溟,她曾经见过的,俏生生水灵灵的模样,笑起来眉眼弯弯,着一袭赤色长裙,更衬得她腮若桃花,唇似涂丹。
      楚靖溟猜不出她是为了何事,只瞧着她神神秘秘的模样甚是古怪,便将摇影和冷疏都支了出去。这小丫头这才从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封信来,她冒雨前来,信却不曾湿,在楚靖溟耳边低声道:“姑娘有件事,想请娘子帮忙。”
      楚靖溟不由蹙眉,她同念欢不过见过两回,算不得十分相熟,更不要说哪里可以帮忙了。然她低头思忖片刻,还是拆开了手中的信。
      念欢的字还算的上娟秀,只是那纸上带着股脂粉香气,闻的她有些头晕。楚靖溟慢慢的读下去,越发觉得吃惊。
      念欢竟求她,带她去见杨复。
      她与念欢的关系,按理说念欢求她帮忙已是怪事,且她竟然求她,带她去见杨复。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划过楚靖溟的脑海,她沉吟片刻,缓缓问道:“你家姑娘,还交代了些什么?”
      小丫头娇俏一笑:“姑娘说,只有楚娘子才能帮她这个忙,只是帮或是不帮,都由娘子自己决定便可。”
      楚靖溟暗自一惊,复又低首看了看信,半晌道:“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待我想好了怎样做,自会叫人去知会她一声。”
      “如此,我便先替姑娘谢过娘子,倘若娘子想好了怎么办,只需遣人在每日申时三刻到痕梦里后的巷子中,五日之内,我都会在那里等着娘子。”
      楚靖溟摇摇头:“不必,三日后的申时三刻,你且候着,若一刻之内我不曾派人去寻你,你便回了你家姑娘,此事不行。若去了,便再行商议。”
      小姑娘眉目一滞,有些犹豫,却还是深行一礼,道:“是了,我自会回去知会我家姑娘,今日我便走了。”
      她话罢便径自走了,留下门口瞠目结舌的冷疏摇影,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奴婢如此不守礼数,她身影尚未走远,冷疏已忍不住冲进屋,嘟囔道:“谁家的娘子这样的架子,教出这样不知礼数的奴婢?”
      楚靖溟睨她一眼,饮一口茶,道:“我可曾有什么架子,教你背后议论旁人?”
      冷疏面露不忿,却只得讪讪闭嘴。楚靖溟懒懒倚在桌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放在桌上的信。
      她与念欢并没有太深交情,帮忙一说实在无从说起,更何况,杨复是她至交好友,身份却甚是微妙,按理说,她是不应带任何人去杨复那里的,一旦出了什么事,她自然是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念欢当日乃杨复部下所救,那日念欢又不曾随她一道离开,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兴许这之中另有隐情,也是不好说的。她从未与杨复写过信,但凡见面便亲自前去,除却自己去一趟,着实没有什么办法去问一问杨复。
      她想了许久,还是低低叹了口气,开口唤了摇影进来,沉声道:“你去找唐哲修来,我有要事同他商量。”
      摇影甚少见她这样凝重的神色,一句话也不敢问,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倒是一旁不敢说话的冷疏愈加忿忿,显对她此举很不满意。
      不多时唐哲修就来了,他刚一瞧见楚靖溟的神情,便知楚靖溟找他商议之事的轻重,他示意冷疏摇影出去后,才低声问道:“娘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楚靖溟不答,只将手边的信推至唐哲修面前,手指点一点桌子。
      唐哲修会了意,伸手拿起桌上那张尚且带着脂粉香气的信纸,读了起来。他越往下读,眉头便锁的越紧,待他读完,甚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娘子,这忙帮不得。”
      楚靖溟拿起手边的茶盏啜了一口,低沉着眉眼,叹道:“我又何尝不知这忙帮不得,然而谁又知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我只是觉得这念欢姑娘不像心怀鬼胎之人,这个忙,帮一帮,倒也无妨。”
      “娘子,这要是稍有闪失,可就要害了杨头领了。”唐哲修将那信放回桌上,低声急促道。
      “我知道。”楚靖溟将茶盏亦放回桌上,手指再一次在那信上流恋几许,仿佛下定了决心般,道,“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唐哲修心知她说一不二的脾性,深知再劝亦是无用,只得恭恭敬敬道:“那娘子想要我怎么做?”
      楚靖溟颔首,又想了想,道:“你替我去……不,你叫摇影拿着我的信去燕王府里替我找一找李佑,此事还需他帮忙才是。”说着,她抬手将腰间一直佩戴的令牌解下,递到了唐哲修的面前。
      唐哲修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令牌,却仍是有些不明所以,想问她,但又觉得并不是开口的时候。
      楚靖溟看出他的疑惑,并不开口点破,只沉声继续道:“三日后申时三刻,烦你亲自跑一趟,去痕梦里的后巷里找一位姑娘,只告诉她,请姑娘放心。”
      唐哲修更加疑惑,开口问道:“只说这一句?”
      “只说这一句,旁的东西,多说无益。”楚靖溟说着又将桌子上的信拿起来,递给唐哲修,“把信偷偷烧了,别叫旁人看见了。”
      唐哲修倏尔笑了,接过信道:“娘子从前自己去找那人时,也没这般谨慎。”
      楚靖溟低低叹一口气,蹙眉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似的。”
      唐哲修一惊,四下看了几眼:“娘子是怀疑……”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便被楚靖溟打断,她抬眸扫了他一眼,轻声道:“不,什么也没有。”
      唐哲修愣了愣,会心一笑,颔首道:“是,我现在就去办。”
      楚靖溟点头示意他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又倚在桌边支起了头,闭目养神起来。

      翌日李佑下朝回府便瞧见一个相熟的身影正离开他王府的后门,他心中不自觉一喜,将事物匆匆交代了便兴冲冲寻了药姨娘去。药姨娘久不见他如此,不由惊诧,却不问,只待他开口。
      谁知李佑上来先抱着药姨娘的老腰原地转了三圈,唬的她开口就骂:“今日大王发的什么疯!”
      李佑这才放了她下来,喜滋滋道:“药姨,可有郑县子府楚娘子的书信来?”
      药姨娘本是疑惑,听他此问,神情却是有些古怪了,只扫一眼桌上新送来的书信,问道:“怎么今日却想起来看了?”
      李佑紧盯着她,还不等她拿就自己上前几步捡了楚靖溟的书信在手,而他方才在门口瞧见的,便是被楚靖溟遣来送信的摇影。奇怪的是,他与摇影仅有当日鸿宾楼上匆匆一面之缘,摇影尚且记不得他的模样,他却一眼便认出了摇影。
      他径自拆了书信,还不待看,却忽然觉察出什么一般,开口问道:“才?”
      他问题古怪,换做旁人必然不懂,药姨娘却是看他自小长大的,只答:“是了,那位楚娘子送来的书信,两月来总有三四封,你平日看都不看就叫袭姜送了来,怎么今日却想了起来?”
      李佑面容一滞,皱眉道:“袭姜不曾告诉我,那之中有楚娘子的书信。”
      药姨娘却见怪不怪:“袭姜不识字,你是知道的,你不问,她怎会知晓?”
      李佑眼含疑光,却也不能不认同药姨娘所说,只沉吟片刻便将此事抛之脑后:“罢了,是有些为难她了。药姨,你且将那几封书信,都拿来给我吧。”
      药姨娘点点头,转身去拿信,口中却不迭疑道:“怎么这位,楚娘子,很特别?”
      “有趣罢了,谈何特别?”
      “胡扯,夏都知韦娘子薛娘子阮娘子,你都觉得有趣,却也没见挑出谁的书信来回。”
      李佑摇摇扇子,笑得狡黠:“若非说特别,那应是,特别有趣。”
      药姨娘回过头来就瞧见他笑的每个样子,便随手将几封信摔在他身上,嗔道:“慎言!这位郑县子虽无实权,可多年来陛下却十分礼遇,且这位楚娘子甫一回京,太子就曾向皇后求娶过,今年更是再度求娶,只是皆未能成行罢了。你且斟酌!”
      李佑面上难得露出了真正吃惊的神色,堪堪抱住几封信,疑道:“高明求娶过她?我怎么不知道?”
      药姨娘翻了个白眼给他:“从前你不是说,有关太子的一切,都不屑一听?那谁还来巴巴讨这个没趣?”
      李佑有口难言,便不再多话。他思索片刻,还是收敛了方才的欣喜,只将信件小心握在手中,然而离开之前,还是回头叮嘱道:“药姨,今后你多费心,这位楚娘子的书信,皆送来我亲自回罢。”
      药姨睨他一眼,还是点头应了,心中却对他那句“谈何特别”不敢苟同。
      李佑离了药姨娘处,正撞上袭姜,袭姜瞧见他手上几封信,明显一愣,却生怕他察觉似的垂下头去。李佑不动声色,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方才叮嘱了药姨教你识字,虽不算早,可读些书,多少也没有坏处,往后也好多帮我些忙。”
      袭姜喏喏应了,仍不敢抬头看他,却听李佑继续道:“待你识了字,这楚娘子的信,往后便不会错送到药姨这儿来了。”
      袭姜闻言刷得就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抖得厉害,李佑却也不叫她起来,只拿手中信件点一点她肩头,便抬脚走了。
      当日下午李佑便悠悠踏进了痕梦里,他前脚刚过门槛,即刻被身着花红柳绿的莺莺燕燕围了起来。
      熟悉的酒香,脂粉香混着暧昧撩人的熏香扑面而来,几乎要软透了四肢百骸。
      他已换上一身宝蓝镶边的锦袍,描金折扇别在腰间,一双桃花眸焯焯生辉,更显得丰神俊秀,直叫那些姑娘们都觉得嫉妒。
      他来此地自然是来惯了的,花言巧语左右逢源,逗得姑娘们都笑开了花。
      痕梦里的鸨母是一个瘦条条的高个子妇人,浓艳至极的妆容亦遮不住风霜留下的刻痕,一身的金玉环佩叮叮当当的像是要将她压塌了似的。
      见到李佑,她自然喜不自胜,鲜红的嘴唇勾勒出有些骇人的笑,声音却清脆:“呦呵,五爷可是好久没来我这里了,可不知长安城今日竟刮起了春风呢。”
      “妈妈可是怪罪我呢?我这不是前段时间不得空,今日,可是特来向妈妈赔礼的。”李佑忙拱一拱手,嘴角含起一抹笑,眉眼间竟是脉脉含情,“许久不见,妈妈恍如二十许人也。”
      那鸨母笑的更欢,挽起李佑的手便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问着:“五爷今日是找哪位姑娘?绿袖前几日刚学了首新曲,宛愔的琴弹得是越发的好了,还有忻瑶啊……”
      “妈妈这里的姑娘皆是好的。”李佑说着随着鸨母往里走去,一双眼睛忽闪几番,折道,“只是我今日来,却是想请欢都知四日后过府一叙的。”
      他此话出口,别说鸨母,连着周围一水莺莺燕燕,都愣在了当场。这并不奇怪,平康坊里哪位姑娘不晓得李佑的喜好——温婉娇媚,恨不能滴出水来的那种,而念欢身为痕梦里头一位的都知,向来自视甚高,惯不把李佑这等不务正业的纨绔放在眼中,更别说温柔了。二人向来不对脾气,若说平康坊里还有哪家的都知李佑不曾叫来作陪,那恐怕只有念欢了。
      这下子连鸨母都不由面露难色,踌躇着:“这……念欢啊……”
      “怎么?妈妈不肯?”
      鸨母急忙摇头,陪笑道:“这我哪里敢,只是五爷想必也知道,念欢这丫头性子倔,恐怕……”
      李佑仍旧含笑,却将手中价值连城的描金折扇塞进鸨母手中:“妈妈无需担心,只将这把扇子送给欢都知。从前我不曾与欢都知相约,只因未曾郑重邀请,此番我是备了礼的,也并非入幕,只邀她过府,想来,欢都知自然是明白事理的。”
      鸨母几乎是目瞪口呆看了看手里的扇子,又看了看李佑,谁料他也不多留,竟是如来时一般,花言巧语自万花丛中悠悠穿过,仿佛来都没来过一般。鸨母脸色变了再变,终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握紧手中折扇,上楼去寻念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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