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录》尘窨

31、真相大白

　　三月初四

　　秦尧回到风间的时候，只见柳云穆将写着人名的牒牌依次排开，摆在桌案上，手中拿着一枚不知写着何人姓名的牒牌，反复摩挲。
　　柳云穆修长的手指将牒牌上的名字遮了个严实，秦尧看不到，想开口问，却被柳云穆抢了个先。

　　“如何？”柳云穆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秦尧。
　　“红羽果然乔装出现在张翀府里。”秦尧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柳云穆，埋伏在张翀房间有了结果，抓到了返回张翀房间找手串的红羽，“不过她什么都不肯说，被我送到长安县衙了。”
　　柳云穆闻言微颔，察觉到秦尧想看他手中牒牌的意图，却装作不知，将牒牌上的字遮得更严实。

　　秦尧不知柳云穆为何为难他，失笑：“我又哪里得罪老大了？”
　　“我对你坦诚相待，一心助你查案，你却对我有所隐瞒。”柳云穆索性将牒牌反扣在秦尧面前。
　　秦尧一时想不起在何事上隐瞒了柳云穆，也不去关心牒牌上写了谁的名字，只是讨好地看着面前那张清秀面庞：“还请老大明示。”
　　“你自己想。”柳云穆脸上并没有生气愤懑的神色，也不多言，只是向秦尧轻挑眉尾。

　　秦尧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看向桌案上柳云穆记录的线索——
　　在写着刘五郎名字的牒牌旁连着五条金线，分别指向买点心的吴管家、送点心的刘四郎、做点心的明雪楼、住处藏有砒|霜的周玉郎，还有一条线的末端是空的。刘五郎一案最终认罪的是吴管家，写着他名字的牒牌上做了个记号。

　　在写着徐子彰名字的牒牌旁连着两条金线，分别指向负责布置望楼的陈涣和一个空的位置。

　　在写着张翀名字的牒牌旁连着两条金线，分别指向莺莺楼的新花魁蕙娘和红羽。

　　除了上个月开始发生的三个案子，柳云穆还在桌案中间放了一只巴掌大的木雕金乌，金乌连着五根红线，末端分别是陈涣、明雪楼、张翀、徐子彰和一个空位。

　　显然，这些空位都属于同一张牒牌——柳云穆扣在他面前的那张。

　　“关于此人，你有什么瞒着我的？”柳云穆看秦尧的目光落在那张牒牌上，朝着那张牒牌抬了抬下巴，“自己‘摊牌’吧。”

　　秦尧已经猜出这些空位属于哪个人，也明白柳云穆所指，叹了口气，翻开那张扣着的牌：“徐子彰的妹妹说，徐子彰的师兄，姓孟，与孟勤的爹同名。”

　　那张牒牌上面写的名字正是“孟勤”。

　　“他们的案子是有关系的，这是个连环案。”柳云穆终于下了定论，“孟勤跟这些案件都有关联。”

　　“不管办案风格如何，孟大哥绝非穷凶极恶之人，我不相信他会策划这起连环案。”秦尧主动替孟勤开脱，虽同僚不到一月，但知道孟勤是个外冷心热的人——他会给独自抚养儿子的张铁匠多几串开元通宝、会给欺负染料铺子刘老汉女儿的登徒子一些教训、会暗中护送独自出行的稚童……

　　“他负责西市治安这么多年，会不认识明雪楼？”那日见雷厉风行的孟勤轻易放过有下毒嫌疑的明雪楼，柳云穆就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明雪楼与刘五郎素昧平生，有什么动机杀他？孟大哥认识明雪楼又能说明什么？”秦尧就事说事，“孟大哥曾对我坦白，是因看不惯刘五郎所为才对他暗施酷刑。”

　　对，就是没有动机。

　　“你有没有发现这三个案子的嫌犯都没有动机？”柳云穆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什么样的连环案死者和凶手都没有关联？”

　　柳云穆已经算是明示了，此时此刻，整个局在秦尧眼中已经清晰。秦尧一挥衣袖，将无关的线都拆开，留下了一个环——

　　正月十一，孟勤为红羽和周玉郎杀刘五郎，周玉郎与陈涣协助嫁祸吴管家；正月十六，陈涣为孟勤杀徐子彰，伪装成失足摔死；上巳节前夜，红羽为陈涣杀张翀，嫁祸蕙娘。

　　这是交换杀人案。

　　这一切的根源，是十五年前的金乌林劫案——张翀是当年陈家灭门案的匪首，因为刘侍郎的包庇，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屯田郎中，自然对刘侍郎鞍前马后百般奉承，张翀尸体上的旧伤属于习武之人，他的护院也是以前跟着他的流寇，抓来审问便可确认；孟勤的父亲是徐子彰的师兄，徐子彰是在孟父死后得到的《兰陵王入阵曲》曲谱，孟勤当时虽然年幼，但一定知道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秦尧颇为无力地看着柳云穆，想起上元夜二人观看徐子彰表演前与孟勤的对话，觉得柳云穆是知道些内情的。
　　“我提醒过他，他未听进去，这是他的选择。”柳云穆将牒牌收起，“我也只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证据都是你一步一步找出来的。”

　　孟勤是秦尧为数不多的认作朋友的人，柳云穆见秦尧表面强作镇定，但难掩深受打击的心，知他已经慢慢接受这个真相：“刘五郎一案，我们都忘了，最有机会下毒手的是孟勤，他虐杀刘五郎，替蕙娘还有其他被刘五郎伤害过的人报了仇；张翀一案，红羽是为陈家的遗孤陈涣下的手；徐子彰一案，是上元夜就出城的陈涣布下的局——能串起这些案子的，只有孟勤。”

　　秦尧接受了真相，但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孟勤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金乌林的时候会确认死的是否是徐子彰，如今又装作不认识红羽，会在哪里露出破绽？

　　忽然想到上元夜落下的巨石，并不是为了砸死徐子彰，只是为了将徐子彰逼到花墙，让花枝划伤徐子彰的手掌。仵作可能能验出徐子彰中毒，会想到他被花墙伤过手，但花枝并没有毒，毒是什么时候下的？下在了哪里？

　　又一帧画面闪过脑海，是在孟勤父亲的坟墓前，秦尧眉头皱起——孟勤竟然当着他的面销毁了证据！

　　看着桌案上仅剩的那只木雕金乌，秦尧失笑：“孟父一案是十五年前的事，去哪里找证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金乌就是一个证据。”柳云穆将一张薄纸卷起，塞在木雕金乌的喙中，再看影子，两足乌便成了三足乌。

　　红羽被送去长安县衙，剩下的两个凶手在不同的地方，柳云穆起身，整理圆领袍的下摆：“分头行动，我去找陈涣。”
　　秦尧会意，赶往长安县衙。

　　长安县衙 囚室

　　“你早些承认杀害张翀的事实，可以少受不少罪。”张翀站在蕙娘面前，手中凝着黑血的皮鞭耷拉在地上。
　　“昨日审我那么久，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没有杀他，为何要承认？！”本来心高气傲的蕙娘听了许久隔壁囚室的尖叫声，再也无法冷静，带着哭腔问。
　　“张府的人、莺莺楼的人都可以作证，你前晚去了张翀府上，昨日在你房间搜出了张翀所中之毒，你还有什么要狡辩？”孟勤一手挖着耳朵，满不在乎地说。
　　“我前晚送走离娘后就感觉疲乏，早早入睡，没有接客，怎么可能去到张郎中府上？”蕙娘依旧不承认。

　　毫无预兆的一鞭子下去，皮肉裂开，蕙娘的尖叫声响彻牢狱，美人痛苦地昏厥过去，又被一碗水泼醒。

　　“我……没有杀人。”醒来后的蕙娘依旧否认，不明白为何昨日孟勤跟秦尧一同审问她的时候并没有严刑逼供的意思，今日突然就上了刑。
　　“冥顽不灵。”孟勤板着脸端起桌案上的灰色的水，递到蕙娘唇边。
　　见蕙娘侧头去躲，孟勤另一只手抬起，扣住蕙娘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要往她口中灌。

　　眼看蕙娘喝下不明药水，孟勤手上竟微微颤抖，忽然一颗石子飞来，打落他手中的碗。

　　“住手！”秦尧快步跑上前来，“你要给她喝什么？”
　　“胡椒和其他苦药熬的水罢了。”孟勤将秦尧拉到一边，小声数落他，“我在问她话，你拆什么台？”
　　“是吗？”秦尧蹲下用柳云穆给他的银针沾了下地上的水，看着变色的银针，起身质问孟勤，“要不让严大哥验一下？”
　　从严仵作曾怀疑刘五郎可能不是得了花柳病开始，秦尧便知他与孟勤没有合伙。

　　“你到底想说什么？”孟勤将秦尧拉出囚室。
　　“是你到底想做什么？像当初杀刘五郎一样毒杀蕙娘？”秦尧反问。
　　“我跟刘五郎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孟勤冷笑。
　　“陈涣与徐子彰、红羽与张翀也无冤无仇。”秦尧淡然说道。
　　“他们与徐、张的案子本就没什么关系。”孟勤话虽如此，脸色却比刚出囚室时更难看，眼中闪过似有还无的阴鸷。
　　“但你与徐子彰、陈涣与张翀、红羽与刘五郎是有关系的。”秦尧终于将话挑明。
　　“呵，我跟徐子彰什么关系？”孟勤脸上殊无笑意。
　　“你父亲的死，跟他有关，对么？”见孟勤脸色铁青不答话，秦尧将推断说出，“事情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当年金乌林劫案发生时，众人看到的三足金乌其实只有两足，那‘一足’是它衔在口中的《兰陵王入阵曲》的曲谱，众人离得远，将卷轴当成了金乌的第三足，这就是三足金乌的真相。你父亲射下金乌，从它爪中得到曲谱，被他的师弟徐子彰知道。徐子彰对你父亲有情，却不知你父亲已经有了你娘和你，因爱生恨杀人后带走《兰陵王入阵曲》的曲谱，自此一举成名。”
　　孟勤冷眼听着秦尧的推理，仿佛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然而拳头已不由自主地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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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大白，这其实是个交换2/3杀人案件，查交换杀人案的动机是个难点，条件比较理想化，现实中破绽会很多，切勿模仿。
题外话：在播的日剧《轮到你了》是设定了规则的交换杀人案件，就目前更新的几集已经交换到4/5了，挺精彩的，有小高能画面，推荐。
预告，下个案子会是在写《不良当道》时有读者大大提议的案件类型，因为当时不良的大纲已经列好，就没有写，准备在《风间录》的饕餮篇写这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