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录》尘窨

27、上巳节

　　三月初三 金乌林

　　春意浓时，菟丝子疯狂蔓延，不知名的野花如胭脂一般将山林晕染，几户猎户的小屋参差不齐地坐落林间，若隐若现。柳云穆与霓岚一同走在没有多少人的林间小路，少年少女自成风景。
　　“人家上巳节都在曲池坊祓禊流觞，我们干嘛出城啊？”霓岚一开始还以为柳云穆有了藏在李世民身边的细作的线索，结果出城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此人应该不会出现在离皇城这么远的地方，于是问柳云穆。
　　“徐子彰的家人带他的骨灰回夏绥，二郎送她出城，回来经过这里，我们跟他会合后一起再查查十五年前金乌林劫案的线索。”柳云穆说完抬头望天，似乎在寻找什么。
　　过了大半月，徐子彰之死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指明凶手，案子一直悬着，直到昨日徐子彰的妹妹来长安接他的尸骨回去，秦尧无奈只能将尸体火化，以便她带回故土安葬。
　　“天上有什么？”霓岚也跟着仰面，但眼中除了万里晴空，再没别的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那可不一定。”柳云穆闭目凝神，放出七灵，七束长烟霎时窜进林间，交缠后又四散开来。
　　“风主！”霓岚吓了一跳，却见柳云穆指尖轻捻，便能控制飞烟的方向，才放下心来。
　　很快七灵同时回到原点，盘着一只巨大的飞鸟——传说中的金乌神鸟。
　　飞鸟振翅，却被柳云穆的灵力束缚，唯有长鸣相抗。
　　柳云穆看清了飞鸟的模样，唇瓣轻碰，念动咒语，收回七灵，放走“金乌神鸟”。
　　“风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霓岚着实没想到柳云穆控制七灵的能力已经强到这个地步，又十分担心出现意外，“万一让它们逃走——”
　　“放心，它们跟我已经是一体的了。”柳云穆能感受到七灵的任何动静。
　　“你竟然为了他做这么危险的事——”霓岚已经急出了哭腔，“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
　　“我知道了。你哭起来真丑。”柳云穆冲霓岚做了个鬼脸。
　　“你——”
　　“看清金乌神鸟的模样了吗？”还没等霓岚开骂，柳云穆便指着金乌神鸟飞走的方向问她。
　　“那就是金乌神鸟？与传说中不太一样啊。”霓岚纳闷，方才的鸟只有两只利爪。
　　《山海经》有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是说十日每天早晨从东方扶桑神树上升起，化为金乌神鸟，由东向西飞翔，到了晚上便落在西方若木神树上。传说中的金乌神鸟，是太阳的象征，有三足。
　　“没错，这林中哪有什么金乌神鸟？不过是体型巨大的鸟罢了。”柳云穆与七灵确认这是林间唯一一只巨型飞鸟，超过了十五岁，应是金乌林劫案发生那日猎户们看到的“金乌神鸟”。

　　此时一个上了年纪的猎户看到巨型飞鸟归林，诚惶诚恐地放下背上的弓|箭，朝着飞鸟消失的方向叩首。
　　“大叔，你见过这只鸟？”柳云穆上前询问。
　　“这是金乌神鸟啊。”猎户满眼的惊叹，“我只在十多年前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了。”
　　“金乌神鸟不是三足么？”柳云穆提醒他，“可方才那只鸟只有两足。”
　　猎户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不会记错，它就是十多年前那只，长喙白颈，形如鹤。”
　　听进了柳云穆的话，猎户又有些纳闷：“对啊，怎么变成了两足？我明明记得当年看到的它是三足。”

　　柳云穆与霓岚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我想，我大概知道流寇劫走的《兰陵王入阵曲》曲谱是怎么落到徐子彰手里了。”柳云穆转念一想，又否定自己，“不对，还是不对，他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动机……”
　　“风主，你在怀疑谁？”霓岚还没有头绪。

　　正言语间两人看到返回长安的秦尧向他们策马而来。
　　“老大！霓岚！你们怎么在这里？”秦尧看到两人后旋即勒马，利落翻身而下。
　　“我们在等你。”柳云穆微笑看着秦尧，“猜我们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听到林间有呼啸声，是猛兽吗？有没有受伤？”秦尧神情紧张地看着柳云穆。
　　“我没事，方才是神鸟出现了。”柳云穆向秦尧描述着林中“金乌神鸟”的模样。
　　“你说方才的神鸟是两足？”秦尧看过《山海经》，上面记载的“金乌神鸟”是三足。
　　“没错，这个林子里根本没有什么三足金乌。”柳云穆万分肯定，“方才那只金乌与当年猎户们看到的是同一只，只是普通的大鸟。”
　　“那当年——”秦尧本想重申当年金乌林的猎户都说看到了‘三足金乌’，忽然想到什么，掌心开始渗出汗来。
　　“你想到了什么？”柳云穆看秦尧的神色知他猜到真相的冰山一角。
　　“不，他有不在场证明。”秦尧深吸一口气，否定自己。
　　“你知道他的动机？”看样子秦尧推理出的比他还多，柳云穆颇感兴趣。
　　“我方才问了徐子彰的妹妹有关他的经历，还有他离家这么久都没有回去的原因，还真有想不到的。”秦尧正了正色，说。
　　“说来听听。”柳云穆就想知道想不到的。
　　“他有一个师兄，并且爱上了他的师兄——”秦尧对上柳云穆明澈的双眸，不自觉地避开，“家人因此与他断绝关系，他的双亲不认这个儿子，妹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离开故土，去追寻心上人，自此一去不返。”
　　“他师兄是谁？”柳云穆猜测此人是个关键。
　　“我不知道。”秦尧垂下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自昨日徐子彰的家人过来，你就没有好好休息，我们去林子里休息一下？”柳云穆见秦尧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想起方才七灵在林中发现了景色还不错的地方，便打算带秦尧过去。

　　“林子里有什么休息的地方？”秦尧与霓岚都很意外。
　　“跟我来。”柳云穆唇角扬起，大步踏入林间。

　　野花兀自生香，鸟语虫鸣自得，石下暗溪清越，走在无人踏过的林路，秦尧的压力渐渐缓解。
　　停在一汪清涧面前时，秦尧忍不住惊叹，在这深山之中，竟藏着这般人间仙境。澄澈水光闪过眼底，涤净世俗之心。
　　“这景可不比泰山差。”柳云穆的仙骨还记得泰山之景。
　　“真是个好地方。”秦尧想到孟勤以前的家，也是在一个风景极好的地方，可惜如今只有一屋一坟。
　　“以前都是跟小胖他们在曲池坊、芙蓉园那边过节，热闹是热闹，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柳云穆看着秦尧，如今在这清幽之处，却感觉什么都不少了。
　　“没想到在外头过的第一个上巳节，是跟老大和霓岚一起。”秦尧回望身边的人，暗暗发誓要珍惜守护现在拥有的一切。
　　“以后几十年，所有的节日，我们都可以一起过。”柳云穆脱口而出。
　　秦尧正要开口应下，却见柳云穆的眉头皱起——“但要先解决这个麻烦。”
　　顺着柳云穆的目光，秦尧看到对岸站着那日袭击他的人——离娘和魔盗。

　　“你们竟然让尾巴跟着？”戴斗笠的男子说着向后退到林中，还未等离娘与魔盗回应，再不见人影。
　　“今日上巳节，他们不在曲池，跑这里来做什么？”离娘柳眉微蹙，端起手中琵琶。
　　“别忘了师父让你做的事，不要跟李淳风的人交手。”魔盗话虽如此，已然作势与对面交手。

　　对面林间有人影晃过，一定是陛下身边的细作，不能让他跑了，柳云穆先发制人，以神力点动溪水，向离娘而去。离娘手指弹挑之间，放出魔音相抵，溪水在两人之间汇成一股高达十丈的水柱，顷刻间向她的方向倒下。
　　溪水并非幻象，魔盗揽住离娘的肩膀，带她飞身躲开千钧重的水流。

　　霓岚展开双臂，放出幻象，金灿灿的烟霞，从琉璃般的瞳孔中散开，倾泻在整个林间。
　　魔盗认出霓岚，一边唇角不自觉上扬，双手在眼前交叉，挥散迷雾，踏水而行，上前贴近霓岚：“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霓岚不知哪里被束缚，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盗欺身调戏。

　　“登徒子！”秦尧挥起横刀，向魔盗斩来，毫不留情。

　　若是普通的刀，魔盗是不在意的，可此刀的威力魔盗是见识过的，着实不敢小觑，便放开了霓岚。

　　柳云穆得出空隙去探寻神秘人所在，终于感应到方才七恶灵在林间没有感应到的人的气息，有三个——魔盗、离娘和神秘人。
　　神秘人的行踪在林间忽闪，突然分散到四角，柳云穆眉头一皱，放出四灵分别去四角查看，却只寻回四块手帕。

　　这边魔盗与离娘见势不妙，找了个时机借烟遁。

　　“走，回皇城，看看陛下身边少了谁。”魔盗与离娘都不是主要的，神秘人才是目标，柳云穆片刻都不愿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