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录》尘窨

17、红羽

　　能得到的消息都已得到，柳云穆与秦尧逛了一圈，与霓岚汇合。
　　“她为何会在这里？”柳云穆问霓岚探听的结果。
　　霓岚将明雪楼亲自来送点心的缘由和被花魁蕙娘奚落的事讲给柳云穆。
　　“就这么简单？”离娘子与明雪楼都在西市，跨大半个长安城来到这里，当真只是巧合？
　　“雪楼坊那么有名，莺莺楼这样的销金窟定她们的点心合情合理。”霓岚说道，“雪楼娘子那么年轻，受这样的委屈心情不好也说得过去。”
　　“有无可疑之处？”柳云穆又问。
　　“她面前只有几盆花，什么人都没有。”应该是在整理心情，霓岚觉得明雪楼没什么可疑。

　　“我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七恶灵有关的气息，你怎么看？”柳云穆问秦尧。
　　秦尧一直在思考当中的联系，有些事情能想明白，有些事情却怎么也想不通：“蕙娘就算性格刻薄，但身为花魁，为了名声，怕也不会无缘无故为难来送点心的姑娘。”
　　“我知道——雪楼娘子长得漂亮，她嫉妒了。”霓岚对明雪楼出水芙蓉般清纯容貌羡慕不已。
　　“雪楼娘子是良家，又不会抢她的花魁，她嫉妒什么？”柳云穆看霓岚欣羡的模样，觉得她们这些少女的小心思着实有趣。
　　“刘五郎。”秦尧说出关键。
　　因为秦尧的缘故，柳云穆也对刘五郎的案子来了兴致：“说说看。”
　　“刘府喜欢定雪楼坊的点心，说不定刘五郎见过明雪楼，无意间在蕙娘面前显露过对明雪楼的好感，所以蕙娘才会嫉妒明雪楼，找她的麻烦。”秦尧推测。
　　“可今早孟勤到雪楼坊查案时明雪楼说不认识刘五郎，她那时状态很轻松，不像撒谎。”柳云穆当时也觉得明雪楼并无可疑之处，一来在点心里下毒变数太大，万一吴管家没有拿给刘五郎，或者刘四郎将有毒的点心分给其他狱卒，铤而走险没有意义；二来没人见过她与刘五郎有冲突，蕙娘因刘五郎嫉妒明雪楼也只是秦尧的猜测，换句话说，她没有动机。

　　秦尧听出柳云穆的弦外之音，没错，如今看来还是吴管家嫌疑最大，毕竟在他的住处搜出了砒|霜，杀虫用的石灰变成砒|霜的说辞显然站不住脚，而且吴管家与大夫人青梅竹马，大夫人在府中的地位被五夫人取代，他有动机对五夫人的亲生儿子下毒手。那日吴管家买的都是刘五郎喜欢的点心，但雪楼坊每日都出限量的新品，刘四郎肯定不舍得将新品分给狱卒，所以吴管家只在新品上下毒即可。
　　有动机杀害刘五郎的还有周玉郎，二人是深仇大恨。周玉郎是大夫，有机会接触到砒|霜，也有可能与吴管家联手、或借刀杀人，他明日要到净莲寺会会周玉郎再做推断。

　　“好了，该问的问了，我们回去吧。”柳云穆还有很多事情想单独跟秦尧谈，曾经的点点滴滴，哪怕秦尧并不记得。
　　这里显然不方便，所以柳云穆急于回风间。
　　“我们如何回去？”秦尧都打算投宿在平康坊的客舍了——长安城入夜宵禁，闭门鼓声早已落尽，坊门紧闭。大城门有武侯百人守卫，大坊有武侯三十人巡逻，他可不想因犯夜禁被抓到金吾卫那里，丢不起这人。
　　“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柳云穆唇角扬起，“躲过那些武侯有何难。”

　　“对了，雪楼娘子还在这里，你去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她不是好奇我的本事么？”这么晚还留在这么复杂的地方，柳云穆担心明雪楼的安全，让霓岚去找她，也可以借机试探她。
　　“我跟她说过了，她说莺莺楼里有婢女给她安排了住处，她明早再返程。”霓岚说。
　　“哦？”柳云穆的好奇心被勾起，“她这么晚来送点心，得罪了花魁，还有人给她安排住处？”
　　“呐，想必是那个娘子。”霓岚目光示意柳云穆看向右手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微笑着引明雪楼往后院下人们的住处走。
　　柳云穆拍了拍恰巧经过的一个杂役的肩膀，杂役回头，与柳云穆对视，一道光疾速闪过。
　　“那是谁？”柳云穆指着带走明雪楼的女子问。
　　“红羽娘子。”杂役此刻脑海里只有‘有问必答’四字。
　　“她侍奉过蕊娘？”柳云穆看了一眼秦尧，他们刚刚听过这个名字。
　　“没错，从她到莺莺楼就一直跟着蕊娘。”杂役确认。
　　“她穿的怎么这么破旧？”柳云穆又问。尽管衣着毫无色彩，但还是能看出红羽是个美人。
　　“蕊娘出事后她也不接客，阿娘不喜欢她。她侍奉过以前的花魁蕊娘，如今的花魁蕙娘也瞧她不顺眼。她就跟小的一样打打下手，没什么积蓄，穿的当然没有歌舞伎们那么光鲜，甚至还不如有些名声的歌舞伎们的婢女。”杂役有一说一。
　　“那她为何不离开这里？”柳云穆问。
　　“她没有家人，离开能去哪？”杂役感慨。

　　“天啊，这个红羽娘子无依无靠，来到莺莺楼后一直跟着待人宽厚的蕊娘，想必感情很深。会不会是她刻意接近雪楼，找机会在点心里下毒，为蕊娘报仇？”霓岚惊呼，“那她目的达到，会不会伤害雪楼？”
　　“点心做出来之后明雪楼便交给了吴管家，雪楼坊的后厨是那么好进的？她们合谋的可能性还比较大。”柳云穆还是觉得牵强，“明雪楼年纪轻轻，经营着小有名气的点心铺，犯得着为别人杀人？明老先生老来得女，没了老伴，也没续弦，把点心铺用女儿的名字命名，显然打算将来交给她打理，会由着她这么做？”
　　最后，柳云穆看着霓岚说：“我们一起长大，若我被人杀害，你替我报仇估计都得考虑考虑。”
　　“能杀死你的人我肯定打不过嘛。”霓岚才不信柳云穆会“死”，也不避讳。

　　“没有明雪楼的帮忙，红羽做不到的，但明雪楼不会为了素昧平生的人破坏明家平静的生活，哪怕再同情她的遭遇。”这才是人之常情。
　　想必是因为明雪楼刚被蕙娘骂哭，心里肯定怨愤，红羽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才对明雪楼这么关心。

　　“你可知花魁娘子是怎么骂雪楼坊送点心的那个娘子的？”秦尧见杂役是从花魁房间出来的，便问，“当真是不喜欢雪楼坊的点心？还是那个娘子得罪了她？”
　　“其实是花魁娘子心情不好，找个人撒气而已，她都不认识雪楼坊来送点心的那个娘子。”杂役说道。
　　“为何心情不好？”秦尧刨根问底。
　　“她去了新的靠山府上，回来就很生气。对了，去时是那个官爷用轿子接她的，回来却是她自己雇的牛车，可能闹了矛盾。”杂役说。
　　“看来这个靠山职位不低，不方便来这里，还把人接到府上？”秦尧倒好奇是哪位官员。
　　“比他官位更高的人都来过，他不过是个工部郎中而已，也不知为何排场那么大。小的只见过他一次，身边侍卫前呼后拥的。”杂役嘁了一声。
　　“你说的这个工部郎中可是屯田郎中张翀？”秦尧忽然眼前一亮。
　　“没错，就是张翀张郎中。”杂役混迹底层，也是个爱打听的机灵人。

　　问过话后，柳云穆收了沐风散，闪到杂役身后，杂役以为自己开了个小差，丝毫没察觉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怎么了二郎？”柳云穆察觉出秦尧有一丝迷茫。
　　“这个案子肯定还有什么细节被我漏掉了。”秦尧没想到方才随口一问，竟又扯出一个被他排除了嫌疑的人，“这个屯田郎中跟刘侍郎私交甚密，已经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刘五郎捅了娄子，他甚至帮其善后。刘五郎是因伤害养马小厮致死入狱，小厮的家人近日不再到官府催促严惩刘五郎，很可能已经被他收买。”
　　“那他既然为刘五郎善后，为何还会跟刘五郎的姘头好上？”柳云穆问。
　　“他可能只是表面讨好刘侍郎。刘五郎只是入狱的话，可能跟以前犯事后一样，不久还会出来，只有确认他死了，才敢明目张胆地叫蕙娘过去。”秦尧重新怀疑起张翀，“他身边一直跟着那么多侍卫也很有问题，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怕被报复。会不会是飞龙帮的小混混？”

　　离音坊

　　入夜后离娘才回到住处，少女早就等急了。
　　“离娘子你可算回来了，那个人找过来了。”少女将柳云穆来离音坊一事完完本本地告诉离娘。
　　“你不该说我去了莺莺楼的。”离娘柳眉微蹙，见少女愧疚地垂下头去，明白她只是为了支走柳云穆才说一个比较远的地方，“罢了，此事也没那么重要。”
　　“还有更重要的事——”离娘看向魔盗：“我去了师父让我去的地方，但没找到师父让我找的人。我感觉他就在暗处，可能是不信任我，他太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