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勿死》罗生炎

37、第三十六章

　　“他为了这次汇演能够出场，答应了我许多条件，而根据我安排的地点训练，就是其中之一。他说你们在上方山看过日落，我便让他触景生情，在此训练。他把这次汇演当成了一个约定，和某个很重要的人的约定。
　　“而那个与他约定的人，却连一点点稳重都没有，在惊喜还没拆开之前，就丢弃掉了整个包裹。
　　“而我，只是给他提供了条件而已，我没有义务承担任何后果。
　　“所以，你知道了吗？”
　　蒋弦看着我焦躁的模样，接着说了下去：
　　“这一段曲子就是那天他在石湖春桥下的成果。”
　　我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说道：
　　“我不想在你身边多耗一秒了，我想回去，我想告诉他我的心意……我想说我也会一直陪着他的。”
　　“不，你不行。”
　　蒋弦素手一挥，古琴便消失不见了。
　　“你是已死之人，不该与俗世有任何纠缠。”
　　“我管他娘的呢！”
　　我回头吼道。
　　她只是疲惫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她的洁白如玉的额头上竟流下了红豆大的汗珠。
　　“原来在这世上，用情是如此之累。”
　　说着，她像是脱力一般靠坐在凉亭的一根柱子上。
　　看着她虚弱的模样，我却意外的冷静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抱着头蹲了下来，没有再去看她。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出于一种义务，你也应该明白你自己该干什么。”
　　她的话语是疲态的慵懒。
　　她只是单纯地将一些记忆展现给我而已。
　　我无话可说。
　　我当然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可难道你就没有用过情吗？”
　　我站起身，喃喃地说道。
　　蒋弦似乎是有些愣住了，竟呆呆地望着我，不发一言。

　　“我们走吧，我想音乐的初审不会太艰难的。”
　　过了好一会儿，蒋弦方才说道，她的气息已经平复好了，没有再多说一言，就像没有听到我的低语一样。
　　我们就这样无言的走着，我能一瞬间到达卢桓的卧室中，但蒋弦看起来是有肉身的。所以她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步行，但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
　　我想问一问，可她冷漠的神情并不像是会回答我一样。

　　“我看看他醒了没有，你先在门口待一会儿。”
　　我在楼道的门前说道。
　　蒋弦颔首一点，秀眉却自刚才出亭时就一直微蹙着。
　　她将手中明黄色的油纸伞收起，白色的裙摆却沾上了雨水。
　　但我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想妄自揣测。

　　卢桓已经醒了，他坐在床头，看到我回来后，就起床穿上外套，要下床了。
　　我一把抱住了他。
　　他的头就抵在我的下巴上，我搂紧了他的肩膀。
　　他抬头，眼神是淡漠的模样，正如一只木偶一样。
　　“我全都知道了。”
　　我没有直视他的目光，只是轻轻的将脖子沿着他的发梢移到了他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
　　“我也喜欢你，是想陪你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我感觉到臂弯中的人一颤。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回来吧。
　　“回到那个每天都能开心地弹琴的少年吧。
　　“卢桓。”
　　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我喜欢他的名字，就像是一句咒语。
　　“卫霖。”
　　他侧过头，也呼唤了我的名字。
　　我更喜欢他叫我的名字，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赞美。
　　“给我弹弹那一段吧，就是你一直在创作的曲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将额头轻轻碰了一下我的额头，却是自嘲地笑了笑。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卢桓推开防盗门，蒋弦站在门口，眼神看不出是喜是忧地微笑道：
　　“打扰了。”
　　此时的我已经松开了怀抱，脸微红地站在一旁。
　　还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啊。
　　我看到她瞥了我一眼，眼神仿佛是在如此说道。
　　“蒋弦，你怎么来了。”
　　卢桓的声音似乎是有些颤抖，竟不知所措地挡在了门前。
　　“我来帮你。”
　　蒋弦莞尔一笑，接着说道，
　　“不请我进去吗？”
　　卢桓脸也涨得通红，连忙手忙脚乱的给她倒水。
　　我看到蒋弦甜美地笑着接过杯子，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回谢。
　　我尴尬地站在一旁，我知道蒋弦能看见我，但卢桓不知道。
　　卢桓只是坐在蒋弦旁边，有些拘束的端庄。
　　蒋弦的到来让卧室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但蒋弦自己却丝毫没有打破这尴尬气氛的意图。
　　她看着卢桓的家，说了一句，装修得好好看，就和卢桓攀谈了起来。
　　期间她看到卢桓脸上还没褪去的淤青和胳膊上的创伤，拿纸巾去触碰，却被卢桓惊慌地闪开了。
　　说实话，闪开这样一个漂亮女孩的关怀，也只有卢桓能做到了。
　　但我知道，蒋弦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我终究是个没有肉身的灵魂，无法做到无微不至的关怀。
　　哪怕是茅扬用了阵法，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触感和痛觉，而不能给他一丝有力的拥抱。
　　只有触感，无能为力。
　　我早知道了。
　　可这又如何？

　　“玩够了吧？”
　　我看着蒋弦说道，咬着牙关冷漠地说道，但声音却介于愤怒和淡然之间。
　　卢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眼。
　　“好了，我也没必要管你们俩的，我自己有自己的任务。”
　　蒋弦看我如此，却是娇嗔一笑，接着说道，
　　“说句实话，神界在初次给我的下界命令中是尽量减少‘神迹’的出现，但前几天回神界的时候，这条规则却意外地没了。
　　“大概是信仰越来越少的缘故吧。”
　　她嘴里令人不解的话让卢桓原本的呆滞变成了傻楞。
　　蒋弦接下来的话却更是让卢桓一振。
　　“卢桓，我不是人类哦！”
　　像是卖萌一般甜美的声音丢下了一颗重磅炸药。

　　雨又下大了，卢桓听到蒋弦如此说，只是愣了一会儿，就笑了。
　　“我早该知道的……
　　“真是有些无奈啊……
　　“毕竟，哪会有这么厉害的如同音乐学院教授级别的女高中生啊。”
　　卢桓自嘲地看着蒋弦，又看了看我。
　　“我也是才知道的。”
　　我连忙撒了个小谎。
　　但蒋弦也不戳破，只是慵懒地躺靠在沙发上，接着的一段话解除了我们所有的疑惑：
　　“我呢，是一个琴仙，来到人间混迹，本来是为了统计东方音乐和西方音乐对于中国当代少年的影响力，听起来很高大上对吧？
　　“但是呢，这其实是我的第一次下凡，我自出生有接近两千年，得道成仙却只有五百年，所以在四大名琴中仙龄最小。
　　“号钟是老大哥了，绿绮虽然年龄比我小，但羽化比我早，更别提那个半仙半魔的绕梁哥了。
　　“对了，我的真名叫焦尾，名字是四大名琴里最俗的，不过关于我的历史倒是流传的广得很，大概就是天降神雷劈断桐木和蔡邕火里救琴两种。
　　“其实实际上我也记不得我是怎么出生的了，不过这也不重要。”
　　蒋弦，或者说“焦尾”，将自己的一只手掌放在胸口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摊在沙发上，极尽慵懒之色。
　　“我下凡了三年，当初画皮时是照着我的第一任主人之女，蔡琰，同时也是我的第二任主人的皮囊画的，不过为了保密，我用的却是最后一任主人的名字，来到了一个大户人家中。
　　“因为只有大城市里的大户人家才学得起民乐，这是我下凡时与工作有关的第一个道理。”
　　我和卢桓都愣了一下，对于焦尾按照蔡文姬的模样画皮并没有太大意外，但是对于大户人家才学得起民乐，却是有些困惑。
　　“对了，当初我下凡一部分是因为和绿绮在看你们人间的一部叫做《闪光少女》的电影，我只记得里面中西斗琴的那一段被唢呐取得了首魁，然后我就正好接了这个人间历练的任务。”
　　蒋弦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那部电影还不错，也让我思考到了中国传统乐器的传承难度，毕竟学民乐的人本来就少，所以导致教的人就少，覆盖面就小。然后小城市获得教育资源就更艰难，费用就越高，导致许多人打消了这种念头，所以恶性循环，民乐早晚会销声匿迹的。”
　　蒋弦给我们科普道：
　　“虽说琴有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但明白现实的我就将自己的工作改成了更多在公众演奏，让人们听到民乐的曲子，倒也是算把这五条戒律犯了个遍。”
　　“然后就遇见了茅扬，他看破了我的身份，我想我或许给了他你们人类所说的妄想，他是个不错的人，但是，我们神仙和人类是不可结缘的。”
　　“是不可结缘的。”
　　我看到她复述了一遍，连忙紧紧抱住了卢桓的肩膀。
　　我看到她笑了，笑得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柔和起来。
　　“但是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只想告诉你，我和卢桓没有什么，我和茅扬也没什么，至于接下来的，我会好好教卢桓琴，我的任务期限是五年，我还有两年在人间逗留的时间，闲来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毕竟这是一个真正的音乐天才。”
　　但我的期限还剩多少呢？我看到蒋弦仿佛是这样说道。
　　这是我从没考虑过的问题，蒋弦要接手了，卢桓绝对再不会轻易寻死了，我的任务也到头了。
　　现在只要和茅扬说清楚误会了。
　　现在只差和茅扬说清楚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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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闪光少女》的定档是去年暑期，《百年朝凤》的定档其实更早一些，都是将民乐的，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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