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解》葵瓜子

12、记

　　“有这样的事？”琇更是不解了。
　　“之前他在王府的时候，就曾让我帮忙给你送信，相信你还记得吧？” 卜宇瑱提醒道。
　　“我记得，不过信里问的都是十年前的事情……”说着，琇忽然停顿了一下，眼里露出了些许的难以置信，“难不成……这个叫郑瑜昊的人，与那事有关？”
　　“我想是。”虽然卜宇瑱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可他也认同琇所说的话，“你也知道，阿祌除了我们，一向都不怎么与人亲近，可这次却与一个见了一次面的人一起同行，还表示得十分在意此人，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么说来，师兄他失忆的事情，应该会是与此人有所关联了？”琇问道。
　　“这……我不敢妄下判断。”卜宇瑱谨慎道。
　　琇白了卜宇瑱一眼，又想起了那天收到的信，那时他就疑惑着为什么师兄会问起十年前的事情，只是当时还不知道有郑瑜昊这号人物的存在，也只当是师兄对那时的事情好奇才问的，可如今听卜宇瑱一说，这里面还真的是大有文章。
　　“师兄说过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是吧？”琇突然问道。
　　“是的，怎么了？”卜宇瑱反问道。
　　“那我也要去见识一下。”琇看向卜宇瑱。
　　“为何？”卜宇瑱不解。
　　“我倒是想要看看，是何方人士害得我师兄成了那样子。”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毅然道，“也想去瞧一瞧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人士，是何种样子。”
　　看到卜宇瑱不发一言的样子，琇冷冷地又接着道：“别想着阻拦我，我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你也不例外。”
　　卜宇瑱只是微微一笑，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然后淡然道：“我陪你去。”
　　“什么？”琇一脸讶然。
　　“我陪你一起去。”
　　“不需要。”琇迅速拒绝。
　　“放心，我也不过是担心阿祌，也想着去看看什么情况罢了。”卜宇瑱微笑道，他了解琇是在防备着他，不过要是拿阿祌来当由头，琇倒是不会再有什么意见，毕竟琇在意的人里，除了娘和他，就只还有阿祌了。
　　“……”果然如卜宇瑱所想的那样，琇犹豫了，表情也有所放缓，“那就随你所说，谅你也不会作出何事。”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说实在的，琇虽然是卜宇瑱心尖上的人，可是如果琇不自愿，他也不会强求，现在能够和他在一起同行，已经是再也幸福不过的事情，因为至少他现在感觉没那么厌恶自己了。
　　这一次，他倒是真的要感谢阿祌。
　　琇督了卜宇瑱一眼，一言不发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可正要迈出房门时，人定在那边，略偏过了头，幽幽道：“要走要留随你便，你的房间还在那里，没有动过。”说完后，才自顾自地走了。
　　卜宇瑱看着琇走远的背影，心头一暖，脸上透出愉悦的笑意——琇还是很在意他的。
　　出了修炼室的门，琇越走越快，而人，是越走越热。
　　事实上，卜宇瑱一直还在琇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变过，可是琇是一个很是看重承诺的人，而卜宇瑱没有守到，这才是让他无法释怀的心结，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冷言冷语相向，所以才要拒绝与他一切的接触。
　　可是，当卜宇瑱碰触到自己的时候，琇还是失守了。
　　琇又想起了以前，他和阿祌一起进仙鸩教，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就是卜宇瑱。那时的两人还很小，卜宇瑱比他们年长几岁，甚是自觉以大哥哥的身份照顾着两人。
　　相比起独立的阿祌，卜宇瑱更是用心的照看着琇，琇也甚是喜欢这个大哥哥，因为卜宇瑱的笑容很甜很温暖，那时琇经常被毒物咬得直掉泪，卜宇瑱会心疼地呵护着琇，会在伤口上呼气好让他不疼，还说要是可以的话，自己要代替琇去承受那种痛楚。
　　琇那时不明白，为什么卜宇瑱也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却是不用去修炼？难道是因为不合适？到了后来才知道，卜宇瑱没有必要去修炼神功，因为他母亲的关系，天生自带抗毒体质。
　　这一点，倒是让琇十分的羡慕。
　　琇本是个爱笑的人，卜宇瑱说过他的笑容，如同太阳那般灿烂耀眼，所以只要是看到卜宇瑱，琇总会露出太阳般的笑脸。
　　后来，在琇十五岁的时候，卜宇瑱表情慎重地握着琇的双手，说要离开这里，要去一个他不想去也不愿去的地方，还表白了。
　　琇脸上一红，这才明白卜宇瑱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琇一直最在意阿祌和卜宇瑱，在那之后也分清了区别，一个是兄长般的人，一个是心仪的人。
　　临走时，双方依依不舍，卜宇瑱深情地亲了琇一下，还给予了承诺。
　　可那承诺随着王妃的出现，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自此以后，琇的笑容，消失了。
　　琇其实很是明白卜宇瑱的苦处，但，无法一时去原谅。
　　卜宇瑱，我这辈子，定是被你克制住了……琇用手扶着脸，苦笑了起来。
　　而在另外一边，三人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因为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以先将就停在那边稍作休息。
　　不过那地方的确是好，马车停泊在一棵大树下，正好可以作为遮挡，前方不远处是一条小河，而小河不远处的上方是一条瀑布，飞流下来的水汽让那地方透着丝丝的清凉。
　　郑瑜昊和付儿在一处空地上练剑，因为出来也有些时日，再不勤训练的话功夫就会生疏。两人对打了好一段时间，直到付儿说累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回到马车那边，付儿坐在树下边喊累边用手扇了扇风，郑瑜昊侧是看了看四周，问道：“阿祌……阿九他去哪了？”差点叫顺口了，金阿九说过除了只有两人，有别人在只能是唤他阿九。不过现在人好像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在这边看着他们的。
　　“对啊，刚才还看到人呢。”付儿也疑惑道。
　　有些担心的郑瑜昊爬到那大树上，想远眺看看，果然是爬高能望远，郑瑜昊看到了有个身影出现在小河上游靠瀑布的地方。
　　估计是想着不要打扰到他们练剑，又觉得有些热，爱干净的金阿九便自个走远处去泡个澡。不过泡冷水对于金阿九来说，不单是清洁，冰冷的河水更是可以缓解身上时不时发作的疼痛。
　　郑瑜昊看着那个白皙而又朦胧的身影，思绪飘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情景。
　　那一年，郑瑜昊十五岁，也忘了是什么原因，师父让他独自一人去到一个山上修炼，虽然会有人定时给他带些日常用的物什，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人。尽管感到十分的孤单，但十分听师父话的郑瑜昊还是安分地留在山上修炼，这也许是师父让他这样学会修身养性。
　　又是一日的修炼完毕，郑瑜昊正无聊地躺在一棵粗大的树上，本来是想着要打个盹，可这时一个身影在不远处出现，看到难得有人出现，郑瑜昊顿时来了精神。
　　因为离得有些距离，郑瑜昊看不清楚那人是男是女，只见那人头带帷帽身穿紫衣，背上背着一个竹篓，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笼子，慢慢地走到了不远处的温泉边。
　　说起来也真是奇特，这罕无人烟的地方，竟也有一个别致的温泉，也不知道是何人何时弄出来的，郑瑜昊刚来时就心存疑惑，不过也多得这温泉，至少时不时可以洗洗澡。
　　那人在温泉边停了下来，然后缓缓放下了手上的笼子，还有背上的竹篓，随后又解下了帷帽和衣裳。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扭捏，似是早已习惯来此地。
　　倒是树上的少年，看到那情景，脸红着别过头去，非礼勿视。
　　不过最后还是奈不住好奇心，又转了过头来，心想着反正那人又看不到自己，也好奇着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人会来这地方。
　　不看还好，一看，眼睛都被定格了。
　　温泉里烟雾缭绕，隐若看到一个白皙苗条的身形露在水面上，乌黑的长发被泉水打滑，伏贴地紧贴在背上，一黑一白的对比甚是强烈。
　　虽说此人不知男女，可郑瑜昊看着，口干舌燥。
　　那人似是在全程享受着温泉水带来的舒畅，却没注意到放在一旁的笼子突然动了起来，不一会还倒了过来。而笼子的盖子像是没盖好，里面有东西慢慢地溜了出来。郑瑜昊眯眼认真地看了看，那东西，分明是一条眼镜蛇！
　　“小心！有蛇！——”情急之下，郑瑜昊不顾一切地冲着那边大喊起来。
　　那人一听到有人喊，迅速地回过了头来，这下倒是发现了树上原来有人正看着自己。郑瑜昊也不管那人会怎么样看自己，只指着一处不断喊道：“蛇！蛇！跑出来了！”
　　那人顺着郑瑜昊所指的方向一看，迅速从水面上窜了出来，伸手就对着眼镜蛇一抓，没有一丝的犹豫，然后将蛇再次放回到笼子里，盖严实。
　　郑瑜昊被这人一连串的动作镇到了，等再反应过来时，这才看到了这人原来是个男儿身，年纪应该是跟自己不相上下。
　　想来也是，如果是姑娘家怎么会如此大胆地来这里泡澡呢……
　　郑瑜昊光乱想着，也没注意到那少年把外衣披上，走了过来，冷冷道：“你在偷看？”
　　“没没没……我不是……”郑瑜昊脸红着摆着手，向下看着那少年。
　　那一看，却是定下了终身。
　　眼下的少年，在黑发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白皙光洁，一双剑眉下杏眼微瞪，直挺的鼻子下，如樱桃般的嘴唇略微下弯，似有恼怒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显得却是一种特别的风情。时值花季，微风一吹，落英随风飞落，围绕在少年的身边，如梦如幻。
　　真的是仙人下凡了吗……少年郑瑜昊，看得痴痴入迷。
　　“哼——”那少年鼻息一响，转过了身欲要离开。
　　“等一下！”郑瑜昊像是不舍他走似的，急声一呼，却是脚下不稳整个人摔了下来。
　　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少年猛地回过了头，只见郑瑜昊龇牙咧嘴地用手揉着自己摔疼的地方，又庆幸着树不高，自己又皮实，才不至于摔死。
　　也许是于心不忍，少年走了过来，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还……还好……哈哈……”郑瑜昊边挣扎着起来，边对着少年傻乐着，想表现得正常些。不过可能是真有摔疼了，他的表现一点都不自然。
　　那少年许是于心不忍，伸出手来把郑瑜昊扶到树旁，又细细地察看着他的筋骨。
　　“你……会医术？”郑瑜昊好奇地问。
　　“略知一二。”少年看都没看人，只是仔细地检查着，觉得没伤着骨头，便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皮肉之伤，无大碍。”
　　“哦……”郑瑜昊没注意他在说些什么，光顾着看人去了。
　　少年本来还想要说些话，可抬眼看到了面前的人似乎是在盯着他看得出神，又自个地瞧了下衣衫不太整的自己，脸也红了，略有恼怒地站了起来，道：“叫你偷看，没摔死算你走运。”说完，便向着温泉的方向走去，收拾起物什。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过是……”郑瑜昊看着走远的背影，伸着手欲要解释，面带委屈。
　　待整装完毕，少年本来就这样走了算了，可临走时又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树下的人，停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香囊，蹲了下来，递过去：“这个，拿着。”
　　“这是……”郑瑜昊一脸讶异地接过香囊，又愣愣地看向少年。
　　“里面的是药，吃了让你好得快些。”少年淡淡道，“放心，不是毒药。”
　　“啊，谢了。”郑瑜昊不疑有他，笑道。
　　“以后别再偷看了。”少年说完，欲要起来走人。
　　“慢、慢着！”郑瑜昊急道。
　　少年停住了动作，疑惑地看着郑瑜昊。
　　“我……我不是在偷看你，我不过是……”郑瑜昊紧张得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来龙去脉，又有些不安地看着一脸淡然的少年，心跳得快要出来了，“还有，能扶我一下回我的住处吗？”
　　少年愣了一下，盯着郑瑜昊看了好一会，然后笑了起来。
　　一笑，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