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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山河郡鼓乐之声隆隆大响,震得山河郡外的城川河都在晃动,城川河里的河神披上衣服出来,在河底隔着河水看向水面,水面上正有一行人极其气派的列队走过,后面跟着一乘八人人抬起的步辇,隔着摇摇晃晃的水波,依稀可见步辇上雕龙画凤,气派精致。

      这景象在山河郡的人们眼中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山河郡依山傍水,水路陆路都是四通八达,本就富庶,自从高阳君来此之后,有了高阳君的加持,山河郡的人们更加富有,衣食住行都格外奢靡。

      高阳君是渠氏现任族长的亲妹妹,这个妹妹是渠氏掌中宝,从出生之日起就备受父母兄长宠爱,在宠爱之中过了千把年,成年之后待字闺中,提亲的人几乎要踏平了渠氏的门槛,皆被彼时渠氏首领打回来,觉得那些草莽之辈配不上自己的爱女,后来,其兄长继承其父首领之位,一如既往将这个妹妹捧在手心,对妹妹的放纵和宠爱比之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山河郡是渠氏亲自为自己的妹妹划的封地,取其山河稳固之意,行宫修在山河郡不远处的海姥乡,行宫极尽奢华,远近闻名。

      但凡家中有成年女儿的父母兄长无不要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不舍,便是女儿恋爱成婚的那一天,渠氏这个兄长,也在年前经历了一次。

      那时候,渠氏去聚窟洲与聚窟洲洲主崇吾小叙,高阳也想出去玩,缠了他几天,他便将她带上,但渠氏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怕就是把高阳带到了那个狐狸窝。
      那狐狸窝里窝里的狐狸崽子本来在渠氏眼中还是相貌堂堂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弟,在他把高阳勾引去之后,渠氏便将他们统统拉入了黑名单。但耐不住高阳喜欢,年前崇吾与夫人亲赴渠氏提亲,渠氏赶鸭子上架,办了一场婚礼。

      好在高阳与聚窟洲的崇绬成婚之后,还常常与崇绬住在海姥乡的行宫,给了渠氏一点安慰,于是更加的看重山河郡,山河郡的发展蒸蒸日上。

      河神在这条河里生活了几百年,看着山河郡一步步发展壮大,最近随着山河郡日益发展的好,河神也跟着水涨船高,天庭已下发调令,调他去望月湖当差,算是升了官,这两天他已收拾好行装,只待与高阳君告个别,便可赴任望月湖。不过日前崇绬高阳夫妇二人前后脚离开山河郡,直等到今日才见着高阳独个儿回来,还带了个受了重伤的姑娘,河神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再等两天,待到高阳崇绬会合时,他一起去拜会比较好。

      却没想到,他这个任,却终是没有赴成。

      在高阳带受伤女子回山河郡之后没两天,河神便发现有许多外族人携兵器来此悄悄打探,他在河边解决了一些,但还是有漏网之鱼,他查看了那些人的兵器装备,觉得山河郡怕是有难了。

      果然,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便有大批人马向山河郡攻来,这些人行动很有章法,半天功夫便将山河郡团团围住,他们精弓强弩在太阳下闪着寒光,但并非瞄准着一处,河神隐在河里悄悄看了,他们的弩箭对准的是四面八方的山河郡的百姓。而后他们派了一个使者,使者进了高阳的行宫之后被人扔了出来,而后精兵们的弩箭万箭齐发,却没有朝着任何人,而是朝着天上,弩箭射往天上,无数的纸条从天空中落下来,河神捡了一个落到河里的纸条看了,上面写着:交出神树,尔等不死。

      可怜山河郡的百姓,根本不知道这纸条上的神树是何东西也,便被漫天的弩箭射穿了胸膛,山河郡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成为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被弩箭刺穿成刺猬一般的人,壮年人的妻儿围在尸体周围惨叫呼喊,幼儿的父母发疯一般哀嚎,河神不忍,施法将河水织成一道屏障,将山河郡暂时护住,而后飞奔去高阳行宫。

      到了高阳行宫,才发现,原来之前来的那使者不是被扔出去,而是被行宫的屏障给弹出去的,河神也被强大的屏障弹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下,他愣了片刻,便朝屏障又冲过去,又一次被弹开。

      这道屏障的法力很强,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进入,他看着山河郡上空不断飞来的弩箭,他神力不高,多年来山河郡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忽然遇到这样的事,他有些不知所措。

      行宫里,高阳在屏障的一侧站着,默默的看着外面的情形,等到山河郡被攻破了,那些人便会攻到行宫,但此刻她最紧要的,是尽快将句芒医治好。她行宫内有整个渠氏最好的医官,那医官动作迅速,此时已将句芒的胸腔填补好,只再些许法力,便能将句芒治好。

      就在那医官准备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句芒体内的时候,那医官发现,句芒胸前刚被他缝合好,被刀割得散碎的肉正在飞速的愈合,不一会便全都长在了一起,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细细长长的疤,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省心的病人,只需要他将碎肉整理整理,她便自动愈合了,医官震惊不已,喊高阳君来看,高阳一见大喜,而后句芒悠悠醒转,懵懂的看着周围,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茫然不知。

      医官虽然吃惊,但也很高兴,道:“君上,贵人既已苏醒,我们也该出宫去了,君上不在,外面估计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高阳却走到殿前,伸手一挥,面前现出一面镜子,镜子里是山河郡行宫外血流成河的场面,医官惊呆了,半晌盯着那面镜子,说不出一句话,不过片刻功夫,山河郡便从一个无比繁华的地方变成了修罗场,医官急不可耐,瞬间就想冲出去救人,却被高阳叫住,高阳看着山河郡的惨象,眼中毫无波澜,道:“我们就在行宫里待着,哪里也不去。”

      医官脚步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他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换了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公主。

      ————

      在山河郡海姥乡的行宫里,句芒的状况渐渐好转,不但身体痊愈,法力也恢复了一些,但现在的状况却越来越让她摸不着头脑,外面不停地在叫喊交出神树尔等不死,她却稀里糊涂。

      外面发生的事情,句芒全然不知,更加不知道自从自己被东涧刺伤,句芒是苍华神树化身的事便传遍了大荒,因着苍华神树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功效,外面各族人士早已集结成团,循着她们的踪迹找到了海姥乡外,为了尽快的逼出她,甚至在山河郡大开杀戒,山河郡内外血流成河,但高阳将这些消息尽数封锁,在行宫周围造了一个极坚固的结界,将句芒牢牢护在其中,她看不见外面的事情,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但句芒并不是一个傻子,那名负责给自己医治的医官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每次看自己都像是眼睛里藏了一把刀,要用眼神把她剜死一样,后来,用这个眼神看她的不止是医官了,整个行宫里的侍女护卫都是这么看她。

      直到一天入夜,句芒有些累了,便早早睡下,半夜却忽然觉得颈边发凉,她猛然惊醒,日常服侍她饮食起居的侍女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架在她的脖子上,那侍女见她醒来,恶狠狠道:“你这个妖孽,都是你,你还我父母兄弟!”

      说着便要将匕首刺进她的喉咙,她被这阵势吓到一动都不敢动,匕首冰凉的刀刃即将刺进她脖子的时候,猛然一顿,然后是刀穿透□□的声音,那女子的胸前便多了一把剑,剑尖上还淋漓的在滴着血,女子转头向身后看去,身体却已然倒地,鲜血流了一地。

      高阳站在她身后,她身上溅了一些血,在月光下那些血映出莹莹的红光,句芒稳了稳心神,问:“到底怎么回事?”

      高阳笑看着她,这笑衬着月光和一地的血,显得格外诡异:“你真的想知道?我怕你承受不了。”

      句芒凄哀一笑,这几日来,她被人当作仇人一样提防,她也烦了,道:“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就见了阎王好。”
      ————

      山河郡的明月夜,照见的全是山河郡人的尸首。

      句芒跟着高阳一路行到行宫的最高处,这里是一座观星楼,楼上放着许多观星用的器具,今夜夜空如洗,星汉灿烂,句芒望着天上的星辰,听着高阳徐徐道来一个远古的故事。

      远古时期,天地混沌,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各大神祗一一化世,最早的三大神,现成广元三神仙——掌管太阳的羲和神,掌管月亮的望舒神,还有掌管星辰的星圭女神。其中最精灵古怪的便是星圭女神,她沉迷于星辰,创布星之术,听说她的布星之术能够在一瞬之间扭转乾坤,但星圭女神的布星之术很少用,史上唯一用过的两次,一次是神魔大战,她几乎救了整个神族的将士,一次是为了救自己后来的夫君皇齐,两次都对世界产生了很多的负面影响,以至于后来星圭女神将此术封存,在之后很数千年的时间里,就只用过一次。

      那一次就是苍华山大难临头,嵬鬼带着桃止界大部分兵马驾临苍华,在苍华即将覆灭之际,星圭女神赶到,最后一次用布星之术救了苍华神女帝休。

      在那一次之后,星圭女神自己的命轮也开始暗淡,而这次布星之术,对大荒的影响看似很轻,但对句芒来说,改变的却是她的整个世界。

      “日月星辰都有记忆,”高阳说,“我在观星台上看到的,已经比许多当事人看到的都多。”

      她不知碰了下哪里,观星台上的器具立刻转换了方向,仿佛与天上的繁星相对应,而后观星台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暗影,那暗影是一个一身戎装的女子,她手持一把猩红色短剑,在与一大群人苦战,她的短剑已经有了一道道的裂痕,刃也卷了边,但她仍坚持苦战,忽然,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四分五裂,在三间阵强大的法力之下,大地上燃起熊熊大火,火势极盛,火光冲天,许多人都随着裂开的大地一起化成了灰烬,就在这女子被大火包围,也即将化作灰烬的片刻,一紫衣女出现,将她自灰烬中捞起,日月星辰开始转动,观星台也开始随之转动,发出阵阵碰撞之声,接着,灰烬聚拢重生,那女子的轮廓再次变得完满,观星台忽然轰隆大震,日月星辰都乱了套一般轮转,那女子的身后,一片碎片被剥离,那碎片上带着被布星之术影响了的法力,随着漫天灰烬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句芒呆呆的看着画面中的人渐渐淡去,不知道这些和她如今的处境到底有什么关系,高阳显然预料到这一点,她转过身,看着茫茫的天空,道:“句芒,你知道这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魔族、妖界甚至神界,还有桃止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但他们原本并不该知道你的消息,帝休神女当年殒命,神族也是办了丧礼的,为何数年功夫,帝休神女尚在人世的消息突然不胫而走,他们轻轻松松就锁定了你这里,坚定的认为你就是当年慨然赴死的帝休,但事实上,你我都清楚,你不是帝休,也不可能是帝休。”她回身,看着句芒。

      句芒愣了半晌,点点头。“我怎可能是神女帝休,我不过是一棵树。”

      高阳却道:“但你不是一棵普通的树,句芒,或许你还没想明白,当年的你,与当年的帝休本是一体,只因布星之术的影响使你剥离体外流落凡间,但你的气泽法力却与当年的帝休同处一脉。”

      她伸手去拨弄观星台,星辰再一次开始轮转,画面渐渐显现出来,句芒的目光定格在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生得很美,前时她一身战甲的时候,不事装扮,如今恢复女装,一身浅蓝纱衣衬得她肤色如婴儿般幼嫩,眉眼如画,整个人的气质都温温柔柔的,与那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画面中,那女子正侍弄着一盆蝴蝶兰,淡紫蝴蝶兰的花瓣随微风轻轻摇动,宛如一只只鲜活的蝴蝶,旁边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与她说着话,那男子声音很轻,句芒立着耳朵听:

      “仙君今日倒是好兴致。”那人步入正题,“前时值日星君来报,言是在凡世巡逻时发现一仙泽磅礴之灵物,与仙君像是很有些渊源的样子,他们不敢造次,便来回报于我,我下界查探之后,发现那灵物果然……不知仙君是否要下界看看?”

      那女子拨弄蝴蝶兰的手停了,半晌道:“无甚好看,与我同或不同,无甚大碍。”

      那男子道:“仙君豁达,但属下觉得还是应该看看,善加引导,避免这灵物将来走上歧路,徒生枝节。”

      那女子道:“云茂,此事放着,你就当不知道。”

      那叫云茂的男子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

      句芒看着那男子的脸,忽然道:“原来是他,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她脑中有迷蒙幻影,却想不出在哪里与这男子会过面。

      她仔细想,只脑中记忆错乱,迷蒙一片。

      高阳望着她,道:“他是帝休仙君身边得力的仙官,我想,他在听到帝休如此说后,并不放心,必然暗中下凡见过你,或许还对你做过什么,但为使你忘记这些,他对你施了法术。”

      高阳接着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将这些消息串联起来。”

      句芒点头。

      “帝休仙君现在的确尚在世间,而且确在凡世。”

      句芒睁大眼睛,高阳在观星台找了个座坐下,她将结界打开一点,此刻,从观星台上,可以毫无障碍的看到外面虎视眈眈的群英,还是各族扎的各式各样的帐篷,帐篷里面灯火点点,道:“山河郡已撑不下去了,看他们这阵仗,想来这些话,我今日若不与你说明白,怕我们俩明天就要做糊涂鬼了。”

      长夜漫漫,外面狂风在林中呼啸,如鬼泣般的声音传进观星台,高阳借着这个机会,细细对句芒道明她的设想,但这些设想,因有种种佐证而变得格外真实,仿佛就发生在句芒眼前一般。

      “帝休上次大战青龙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悄然遁世,在凡世活的好好的,但苍华神族损失殆尽,愈显得她仙泽独特,极易辨认,因此她放出消息,说帝休仍在世间,并传出神树之心的种种作用,这些作用在传言中被放大,引得各族争相出来寻找,但此时,她藏在暗处,你、还有各族,都在明处,她看着你们行动,偶尔出手拨弄一两下,只要你还在这凡世乱晃,各族便是她笼子里的蛐蛐,我想,其实她早就知道你在凡世的事,却将此事按下不发,想来她伏线千里,必定有所谋划,数日之内,神界必有大事发生。”

      “但她无疑是将你当作了一个靶子,但这种极有手段的人,自己的死都利用上了,还有什么不能利用?说不得为恢复神力,将来将你吸收入体也未可知。”

      看句芒神情渐渐沉重,高阳加上最后一个筹码:“你有一段时间一直跟神界尨丹走的很近,但有一件事我想你不一定知道。”

      句芒果然茫然:“他……甚少和我说自己的事。”

      “帝休与尨丹当年在苍华与桃止一战前有所争执,尨丹一念之差,使得苍华覆灭,帝休几乎丧命,多年来,尨丹一直心中愧疚,悔恨不已,你可知道,他找到你,是因为你与帝休气泽很像,救下你也是因为你与帝休很像,但他知道你并非帝休,因此几乎很少出现在合蒙山上。”

      “帝休若有一日现身,你想尨丹会怎么做,而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高阳的话如重若千钧,一句一句压在句芒身上。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安安稳稳过着小日子挺好的,但听高阳如此说后,她才恍然觉得,原来自己从前是这样的没有章法,活过的每一日都是浑浑噩噩,她的生活里全无心机计划,从来都是率性而为,即使是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人追杀自己,她也不过是躲躲藏藏罢了,并没觉得有什么,直到高阳点明,才恍然觉得自己不能在浑浑噩噩的走一步看一步,若她不能有自己的计划,那便只能像别人案板上的肉,任由别人剁圆剁扁。

      帝休是苍华神女,高阳是渠氏宠儿,尚且如此图谋筹划,自己站在这矛盾的中心地带,有什么理由不去筹划?

      高阳见她皱眉思索,道:“你毕竟涉世未深,许多事情想不到也是自然的,无需太过自责,你我一见如故,今后的事,我必会事无巨细的教你、帮你,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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