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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等她醒来的时候,眼中的一切都是倒过来的,她眼睛充血,看东西有些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这似乎是一个破败的山洞,里面放着一些简单的石桌石凳,旁边一个灶台,灶台里面生着火,一个很雄壮的人坐在那里磨刀,旁边一只被绑着双腿的鸡,那只鸡看着句芒,句芒也看着那只鸡,而后突然那只鸡咯咯叫了两声,那人回过头来,句芒看见那人的长相,一张大大的方脸,扁扁的鼻子,小小的珠子般大小的眼睛,他朝句芒走过来,句芒纳闷,这人走路怎么也是倒着的,然后砰的一声,那妖怪踹了她一脚,句芒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句芒晕晕乎乎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从上到下被五花大绑,不是这洞是倒的,而是她自己是倒的,妈的,这混球妖怪将自己绑着吊起来,不知吊了多久,她都没知觉了,那妖怪走过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拿着把刀走到灶台边上开始磨刀。

      句芒呸一声吐出一口淤血,妈的,这石妖在生活上还真他妈是个讲究妖,她眼睁睁看着他惬意地就水洗了洗手,然后磨刀、磨刀、磨刀,淘米、淘米、淘米,洗菜、洗菜、切菜,忙活了大半天,磨了不同形状的三把刀,洗了五种米,切了七八碗菜,等那妖怪忙完了这些,便见他提着一口尺长杀猪刀的霍霍向她走来。

      句芒这才明白,这死妖怪竟然是把自己当成食物了吗?难道是要吃自己?她慌乱之余瞅了一眼灶台旁的那只鸡,它瞪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俨然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眼看那妖怪越来越近,句芒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那妖怪嘿嘿一笑,举刀向句芒斩来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然后那个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就在她面前轰然倒下,在他身后的一身素白长袍的尨丹,他手中拿着剑,剑身上滴着血,仿佛有光芒自他身上照出来,宛如一个救世的神祗。

      虽然句芒在人间也生活了很久,与人交手没什么大问题,但她还从没试过与妖怪交手,从前毛儿庄外也有几个出名的大妖怪,但不知怎么的,他们从来没靠近过万音林。

      不过被妖怪吃虽然可怕,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从这次她险些落入妖怪肚囊之后,尨丹在合蒙山上多留了几天,还抽出时间来,教句芒几招防身之术,还教她一些修行的法门,从前的尨丹对句芒都如陌生人一样,不怎么去管她的,如今忽然这样,句芒还有些不适应,但说实话,也有点开心。

      在句芒的心底里,尨丹是最与众不同的人,她说不上来自己对尨丹到底是崇拜还是什么,但他拿剑给她练的时候,认真的教她术法的时候,她看着他画一般精致的脸,心底里像是要开出花,每一次跟着尨丹练功,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能开心好几天。

      但尨丹并不是常常都有时间,即使没有出远门,尨丹也会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有时候会拿出一本书,有时候会拿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句芒一叶障目,对这些都视而不见,一双眼睛里只看见尨丹。

      之后高阳来找过她一次,说自己要回一趟海姥乡,高阳离开没有几天,句芒又遇上了一件事。

      那是尨丹又一次离开,句芒自己在山里待着,闲得长毛,便自己出门走走,为防发生与上次一样的意外,还特意带上了一把剑,这剑是前段时间时在庙会上买的,句芒买回来之后拿石头试过,一剑劈下去,一块石头登时裂成两半,切开的石头边缘很是整齐,句芒很满意。

      花已经谢了,漫长的山路上全是混在泥土里的落花,她在山路上走着,见路旁的几棵杏树已经开始结出小小的青色果子,想着今年又有甜杏吃,不免有些开心。

      她正这样想着,耳畔忽然一阵不寻常的风动,一把带着尖刀的短笛便带着劲风从路旁的树林里刺出来,经过上次那件事,她反应快了许多,连忙运劲向后退去,但扔觉得颊边一凉,一滴鲜血从她颊上坠落,她柔白的面孔上顿时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方位,便中了招。

      接着便是连环几下尖刀笛身迅速从她身前身后扫过,每一下都是要命的打法,她十分狼狈地躲过一连数十下攻势,却忽然听到咔嗒咔嗒两声,一阵清脆的刀兵出鞘声,对方猛地一个回身,短笛的笛尾上刺出一根细长的锥刺,她颈边一凉,便被那人用锥刺抵住了喉咙。

      “乖乖跟我走,不然立时取你性命。”那人阴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缓缓将锥刺转向她颈间的血管。

      听见这个声音,句芒吃惊不已,这个声音太过熟悉,旧日万音林里漫长岁月透过这声音一点一点重新涌入脑海,过去,这个声音总是在自己耳畔叽叽歪歪,只不过过去他说话总带着些晨雾的味道,有一点忧愁,和一点自恋过度的嚣张,如今却满满都是狠戾。

      她不敢确定,询问似的道:“铜钱?”

      那人也愣住,半晌将句芒朝他那面掰过去,似乎在辨认,锥尖却仍不忘抵住她的喉咙,句芒这才想起,她后来变做人身,铜钱理当是没有见过的,因此不认识,便道:“铜钱,尉保县、万音林,是我,小树。”

      那人手中的短笛忽然一震,眼中是说不明的情绪,握住句芒肩膀道:“小树,真的是你?你不是……?”

      他犹自愣怔,句芒却很开心:“铜钱,你看我的人身,怎么样,不比你的差吧。”

      铜钱却不答话,只抬眼朝山上一望,犹豫片刻,道,“你先跟我来,我有事情跟你说。”眼中有微不可察的挣扎。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句芒边随他腾云边道。

      铜钱道:“不怎么样,”停了片刻又问,“你呢?”

      “我?我还算不错吧,”见铜钱脸色似乎特别不正常的苍白,连嘴唇都有些惨白惨白的,不由得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铜钱神态有些不自然,道:“小树,我、我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事……”说到这里却忽然住口,他不能说,即便会背信弃义伤害过去的朋友,他也必须救她回来。

      句芒只是沉浸在故人重逢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道他眼中的狠意,不多时,二人落下云头,在一片梧桐树间走着,句芒并没有仔细看这些梧桐树,只是笑着跟铜钱叙家常,“我跟你说,二百多年前我被那些人弄在一个农家里,我还以为我会就此死了呢,没想到后来一个人来找我,然后我一下就变成了人形,而且还多了几百年的法力,我觉得我的运气真是……”

      “太好了”三个字还说没出口,便被铜钱一把摁住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她震惊地看着他,铜钱却忽然埋下头,半晌开口,声音有说不出的苦涩:“为什么是你?”他抬起头,看着她,“我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能活着见一面,但我今天……我今天是来取你的性命的,我必须取走你的心,你不要怨恨我,”他把短刀抵在她的心口,眼中满是痛苦,道,“我会下手快一些你放心,不会很疼的。”

      句芒不敢置信的望着他:“铜钱,为什么?你怎么会…………”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他忽然带了哭腔,“他们杀了她,你的心却可以救活她……”他忽然抬头,眼中晶莹,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你还不知道吧,你是一棵苍华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木祖苍华神树,”他苦笑着摇头,“我跟你在一起呆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原来你是一棵苍华神树,你长得那么细弱…………”

      铜钱持着短刀,刀刃缓缓刺进她的胸膛,铜钱的修为比她高深许多,遍身灵力压制的她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句芒看着刀刃刺进胸口,这是她所认为的朋友,亲手刺进她胸膛的一把刀。

      “你不要怪我,”句芒看着他,他一面剖着心,为了力求心脏完整,他的力度很大,但他似乎在掩饰他的心虚,一直喋喋不休,“她死了你知道吗,她啊,那么傻,突然就死了,再也不回来了,只有你能救回来她,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你放心,我会下手很快,我用你的心救她,救活了她,你也相当于活着的不是吗?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我会把你葬在万音林里,我会带她一起去看你,你该看看她,她真的好美……”

      这些话一句一句传进句芒的耳朵里,仿佛一个变态在和自己对话,胸口的剧痛使句芒浑身开始发抖,铜钱的刀刃缓缓将句芒胸膛内心脏与身体相连的经脉一点一点挑断,她疼得浑身抽搐,冷汗大滴大滴的滚落,她不能置信地看着拿刀的铜钱,疼痛令她几乎咬碎牙齿:“你、你无耻!”

      被他制住的手脚一阵颤抖,她忽然抬腿拼尽全力朝他腰腹扫去,胸膛内的刀刃猝不及防地扎进她的心脏,她疼得俯下身,铜钱却如摔碎了宝贝般的捂着被她踢疼了的膝盖凑过来,心疼道:“刺破了多少?”又似安抚般道,“没关系的,心脏破一点点也没关系的,还是可以用的。”

      她忽然将胸膛内的短刀一把拔出,淋漓的鲜血瞬间浸湿她的衣袍,她抬手撑住胸口,拿短刀指着他:“铜钱,如今落在你手里,你我过去的情谊就到此为止!”她忽然一阵猛咳,嘴角渗出鲜血,浑身抽痛,却仍道,“但我绝对不会任你宰割,铜钱,绝、对、不、会!”她一字一顿地强调,鲜血顺着唇角流下。

      铜钱瞪眼看她,仿佛难以理解:“你、你何须如此?你打不过我的,何必费这个力?我说过我会下手很快的,马上就可以把心脏完整取出来了,你又何必?”

      句芒不愿听他废话,一个倾身便朝他攻去,她每一步动作都可以明显感受到心口有大股的血液涌出,她是力量微薄,但任人鱼肉,她绝对做不到。

      句芒的反击在铜钱看来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鱼,不足挂齿,他并不取自己腰间的短笛,只一个一个闪身避过句芒攻过来的刀刃,道,“你何必这样耗费你自己的灵力,”他一心只想速速取心,劈手打向句芒手腕,句芒一个吃痛,却咬牙就势转手,短刀锋利的刀刃堪堪划过铜钱的手背,他嘶的一声吸一口冷气,手背上顿时现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口子里流出鲜红的血液。

      他忽然发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成全你!”他几个回手便夺下她手上的短刀,转手推着刀刃噗的一声刺进她的胸口,短刀刀身透骨,她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顺势推着短刀向着心脏处切去,他吓得连忙收回手,道:“你这个疯子!”

      短刀却已入了心脏半寸,她再没力气反抗,双目渐渐涣散,松开手倒在地上。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铜钱怕他手上的血污了苍华神树的心脏,抬手拿袖子擦了擦手,然后从腰间取出短笛,剖心是个技术活,剖得不好便可能完全不能用,因而他下手极小心翼翼,短笛的锥刺上满满都是句芒淋漓的血肉。

      半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亮的剑光,剑光劈开他施下的结界,遍山梧桐的幻象一点一点消失,句芒伴着胸口的阵阵撕痛缓缓睁开眼,却看见自己置身在一个山洞,不远处的石台上摆着一个女子苍白的尸体,尸体周围放着一串串的藤萝,铜钱还在走火入魔般小心翼翼地捧着心:“还差一步就成功,还差一步就成功了。”

      一道剑气忽然自他左胁劈过,他眼中晶光一闪,一个闪身躲过,剑气划破他的一幅衣角。

      只见高阳面色冰冷地持剑立在洞口,看见地上被剖开心口的句芒,她连忙冲过去,封住她胸前伤口,句芒一吃痛,嘶了一声,高阳起身,手中的剑闪着泠泠的寒光,对面的铜钱被她气势逼迫,放下手中的心脏,忽然一声嘶鸣,身上的衣服皮肤渐渐撕裂,一只巨大的青鱼从他身体里冲出,高阳看着他,不屑道:“不自量力!”

      高阳的剑陡然出手,剑气将整个山洞从腰间齐齐劈开,青鱼跃起,在半空中一声嘶吼,巨大的身体砸向高阳,这青鱼有些年头,灵力之高令高阳都有些招架不住,高阳兀自奇怪,明明方才看这人灵力不甚高,此刻化出青鱼原型,灵力都好像涨了许多,青鱼巨大的鱼尾在山洞中拍打,攻的高阳无处可躲,山洞承受不住,开始一点一点落下石头来,但那藤萝中间却缓缓发着紫色的光泽,那青鱼尾巴虽在山洞里胡乱扑腾,却始终注意着不扑棱到那一处,高阳眼中灵光一闪,举剑一跃,与那青鱼缠斗起来,她也不实打实的去攻击,倒好像撩拨那青鱼一般,东刺一剑西刺一剑,果然将那青鱼撩拨的大怒,忽然仰头一声嘶鸣,疯了般超高阳冲来,高阳飞起便躲,混乱中,忽然砰砰两声,青鱼尾巴将那石床击的粉碎,床上那原本保护完好的尸体,也在这次击打之下成了粉末,藤萝紫色的花的碎片散在洞中,整个山洞都发出紫色的光芒,那青鱼看着那些碎片,忽然愣了,高阳趁此机会一跃而起,长长的剑自鱼腹上一路往下,青鱼一声哀鸣,身体轰然倒下。

      高阳落下来,举剑对准青鱼头部,一旁的句芒却忽然挣扎着撑起身体,嘶哑道:“留他……性命……”

      高阳停手,走过去安抚地扣住她的肩膀,她的面上没有半点血色,胸口的血染红大幅的衣袍,高阳施法护住句芒心脏,带着句芒离开。
      身后的洞府在他们离去的刹那瞬间倒塌。

      破碎的石块之下,那条青鱼缓缓阖上眼。

      他其实不叫铜钱,他叫东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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