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夫记》西边鱼

3、明珠归来喜办家宴

　　声声在春梅的伺候下拆开配有白玉兰花钿的垂挂发髻，顿时发如流泉，铺满如削成的肩、如约素的腰，褪下着了这几日的素简齐腰单襦裙，只剩上身一件蓝约绸缎鸳鸯戏水的兜肚儿和颈间的翡翠玉扣。
　　待坐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中，怎一个舒服了得，途路奔波的疲乏在浴水中消散殆尽，眯着眼，由着春梅为自己净面，模糊间听得有人在唤自己，原来春梅见自己昏昏欲睡，便只一刻一添热汤，见时辰差不多了，才扰自己起身。
　　擦拭干净罢，着一身绸缎丝滑里衣，懒懒地对春梅说道，“你去和母亲说，我先小睡一下，待晚间来唤我，可好？”
　　“是，二姑娘。”待春梅退下后，又有两个丫鬟上前来铺床，伺候小姐歇下。
　　却看这檀香木的架子床用一薄白轻纱作帐子，隐约这佳人在后，穿过璎珞串成的珠帘，左手边精雕镂刻的梳妆台上零零散散随意置着簪子、花钿、玉镯等一众首饰，惹人注目；
　　沿着梳妆台右转是一整半面古董架子做的隔断，每一格之物都无不彰显了周母的用心之深；右手边墙上挂着一幅闺中女子春游图，一角的矮架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书籍不少，正对着窗的是一席贵妃榻，榻与里间架子床用一精美屏风隔开，一边立着半人高的瓷瓶，里面插着早间摘来的荷花莲蓬，窗子正开着，入眼则是满目青翠，微微风儿袭来，吹散夏日燥热，床下自是那两个丫鬟垂眉侍候着，静然无声响。
　　日头渐渐落下，屋子里影光横斜渐暗，帐里的声声额头附着一层细细的汗珠，两只手攥的紧紧的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原来声声梦中又回到那间客栈，梦里她欲向覃礼阳致歉，对方的踪影却一闪即逝，声声只能沿着他不见了的方向追赶着，忽的人又走到她面前，只是脸部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待声声想走近一点时，梦醒了，等到意识回笼，苦笑道，“这莫不还成了心病……”
　　外间的丫鬟问候道：“二姑娘，可是要起身了？”声声撩起帷帐的一角，边起身便哑哑地说道：“先准备一杯温水给我。”
　　春梅这时也过来了，“二姑娘，歇息的可还好？夫人让我来唤您去吃晚膳呢？”
　　说着拉开一个古香古色的衣橱，“来选件您看中眼的衣裳吧！”
　　声声喝了水，踱步过去，喃喃道：“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呢！”
　　想着今晚在周家正式亮相的重要场合，便选了一件兼具活泼与文静的百褶束腰如意月裙，盘的自是双挂髻，只是斜斜的插了一支蝴蝶步摇，眉目清秀自然，不施粉黛。
　　出了院落，踏过青石板小路，走过沿湖长廊，进了祖母的德福院，春梅掀开门帘，声声踏脚进去，有初时认过的祖母和舅妈，再有的便是些陌生面孔。
　　却见一书生意气模样的男人揽着周母走近，哽咽道：“声声，我是爹爹啊！”
　　周壮壮抱着一个小弟也上前去，“声声，这是幼弟周飞飞。”（俱怀逸兴壮思飞）
　　“你就是我的仙女阿姊吗？爹爹说过，阿姊让神仙接去了……”
　　五岁的飞飞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嗯嗯……”声声望向哭得忘了自己的父亲只能胡乱应着。“爹爹，女儿这不是好好地么，莫要伤心了。”
　　“爹爹听声声的……”抹抹眼泪，牵着声声。
　　“这是你祖母，她老人家日日念佛，可是把她的乖孙念了回来。”
　　“祖母，是孙女不孝”说着伏下身欲跪，伸在面前的双手接住了她。
　　“乖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是大舅、大舅妈，幼时也是捧你在手心上的人。”
　　“声声给大舅、大舅妈问安。”
　　“这是你大表哥和大表嫂，二表哥和二表嫂、三表哥……”表嫂们皆眉目清然，性子温顺之辈。
　　“我和你二表嫂商量着该给你什么见面礼，前两天逛裕盛楼之时，看中了这枚和田玉平安扣，惟愿妹妹一生平安。”
　　“等过几日，裕盛楼出了新品，就请二姑娘赏脸，去逛上一逛。”
　　“自是可以的，表嫂说笑了。”
　　身处在众亲人的殷殷目光中，声声脑海里一瞬间涌入许家父母的音容相貌，总感觉像是背叛了他们。
　　可看向这一对情绪激动的父母，心头亦是动容万分，流光容易把人抛，一味地追及往事或许并不是明智之人的选择，有些人有些事只适合留在记忆中缅怀，而现实的生活仍需要继续，一个人的消失带给人们的情绪大多是暂时的，永久的前提是活在当下。
　　“时辰差不多了，都入座吧！一家人终是团圆了。”卧于软塌上的祖母摆摆手，众人先后移步至八仙桌前落了座。
　　“声声，过来跟祖母坐。”声声于是上前搀扶着祖母落座，一道道端上来的是精致而又简约的菜肴，四下有着专门布菜的丫鬟，整餐饭虽只听得筷箸交碰之音，但气氛却是融洽至极。
　　饭毕，众人退散。
　　“你二姑姑前些时日归家探亲，若是再晚些时日启程回京城，你俩这周家唯二的小姐定是惺惺相惜。”周母拉着女儿聊着梯己话，“囡囡，母亲日日夜夜的想你，如今还像做梦一般，你掐掐为娘……”
　　“娘，说什么胡话呢，声声可不就在您眼前么！”
　　“和母亲说说，那许家父母待你如何？”
　　声声顿了顿：“他们自幼视我为掌上明珠，并无其他子嗣，心血也全注于我一人之上，许家父亲教我读书识字，母亲教我女红，还请了女先生教我弹古琴，我只怨着这样的好人家上天怎舍得要了他们去。”
　　“囡囡，世间自无两全法，母亲就是自私了，若不是他们染疫病，我们母女又怎能再相见。”声声看着周母，这别离又重逢的复杂心情这些时日是不能平复了。
　　周父凑上前来，“声声，明日我带你去咱家铺子看一看，不不不，还是让铺子里的师傅送上门来比较妥当，仔细着各种糕点、首饰、字画、衣裳，咱家的都是顶好的！”真是神采飞扬极了。声声心下了然，周父这项活动没个三五日是完成不了的。
　　周壮壮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一物件，“妹妹，这枚如意配是我自己刻了些时日的，你收着。”声声不禁轻笑道：“大哥，你看看大家送我的都是些平安扣之类的，不如你给我寻个猫啊狗啊的，不过这配我自是得好好收着！”
　　声声知道众亲人的美意，望着她此生能够平安顺遂，只是这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靠谱，独独寄于一死物，声声不是很乐意。
　　“等明日就能寻来，包你满意，哈哈！”周家大哥搁现在绝对是妹控一族。
　　幼弟周飞飞饭后便由奶娘带着困觉去了，小孩子早早地睡着了。
　　周母将周父赶去了书房，周壮壮也回了自己的小院，母女俩躺在床上相互依偎。
　　时日到了渐渐转凉之时。这天，声声在小院内的听风阁里逗着乌眼猫儿，猫儿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这猫儿是大哥自花鸟市场上抱来的，初看便喜欢极了。
　　春梅自屋内拿了件绸缎掐花外裳，“二姑娘，天气转凉了，可要仔细着身子。”
　　“知晓了，好春梅，我想吃芝麻蜜酥麻花。”
　　声声一手抚摸着怀里的小东西，小东西也懒懒地蹭着声声，一手拉着春梅的衣襟。
　　“今日好容易休息……”春梅应下，“这还不简单，”指着一旁的小丫鬟，“快去厨房转告面点师傅，记得饭后甜品就用这个。”
　　“不是不是，我现在就想吃……”声声急急说道。
　　“小姐，教你的嬷嬷是怎么规定的，可是不记得了！形体之美要忌口腹之欲……”
　　“知晓了，知晓了，我不吃了……”声声颇为沮丧的说道。
　　声声侧坐在亭子的长椅上，托着玉腮，眼看着池中的荷花一日日颓败，不惊觉自己已来了好些时日，前几日瞧着冯叔气色俱佳，想着门房的活儿并不为难。
　　又见静谧的湖面时不时泛起涟漪，原是底下的鱼儿在觅食，起了逗鱼儿的心思，唤来一旁的丫鬟接过鱼食，轻轻一撒，生得肥美靓丽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涌出水面，搅得湖水久久未平，就这样嬉玩着，时辰过了大半。
　　声声刚想拢拢衣裳回屋里去，这时周母身边的春竹匆匆进了院子，得扫院丫鬟的指路，欢脱地寻了过来，声声心下大呼不好，莫不是又来了哪房家的亲戚，果不其然，“二姑娘，二姑娘，二姑姑家的少爷来了，夫人让你前去见一见！”
　　声声以手扶额，叹道：“我知晓了，回去禀母亲，我随后就到。”
　　这些时日，但凡来了家亲戚，声声出场问好成了必演剧目，有先生来教课的时候还可侥幸躲过，今日正是休息，可没了推脱的理由。
　　回房稍作整理的声声搭着春梅悠悠闲地往周母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