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夫记》西边鱼

2、周家城外迎女归

　　约莫行了剩下行程的半数，便不似前几日满眼荒野样子，车外的景色渐渐有了人烟气息，声声撩起车轩的帷裳，只闻得那荷风送清香，竹露滴轻响，又聆听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心下满溢的却是近乡情怯的茫然无措。
　　冯叔看着迎面挑担而来的庄稼汉，收住行车的步伐，马儿悠悠的咀嚼着路边清香的草粮，时不时啜饮着浅池洼塘。
　　“田家，田家，请先留步……”
　　庄稼汉一只手扶着肩上担着的仅剩的几件竹编制品的担子，一只手扶扶斗笠，用搭在脖颈上的汗巾擦擦汗迹，望向叫住他的路人。
　　“不知此处是何地界？我欲行至江南庐阳城，距离此处还须几日脚程？”
　　“不远了，不远了，我就是打城里赶路回来的，前面就是……”说着用手往身后指去，一条曲曲折折小道的尽头似乎城墙林立、
　　“谢过了，田家。”庄稼汉摆摆手，继续赶路去了。
　　“小姐，莫要担心，出不了两日，我们就能到了，再者前几日经驿馆时寄出的信件必也到了周家。”
　　那信件正是声声初来那几日写下的，自是知晓贸然认亲的做法不妥，摸摸颈上的翡翠玉扣，心绪安定了些许。
　　却说于客栈分道扬镳的覃府一行人早早回了京城家中，自是一路风尘仆仆，各自安歇了好些时日。
　　这天，覃家主母周一柔收到母家寄来的信笺，原来覃夫人三弟弟自幼走丢的女儿找回来了，众家人皆喜不自胜，忙忙地来了信给二姐姐。
　　周家子息繁衍阳盛阴衰，大哥周一发膝下养着三个公子。
　　周一柔排行老二，是周家仅有的女儿辈，这走丢的周家小姐因是周家第一个女孙儿辈，自小便娇娇地养着，颇受一家老小的宠爱。
　　正所谓物极则反，强极则辱，或是这老天嫉妒，家中祖母过寿的那天，人员混杂，丢了无人看管的小姐，下人自是被打发了，也难解一众人的心头之恨，失女之痛，这祖母也是日日念经求佛，盼着小孙女能回来。
　　当下晚间时候，覃礼阳从兵营骑马归家，下马交给小厮，自己穿过前堂绕过玲珑走廊欲去渊然院问候母亲，迎面见父亲和幼弟及三三两两的随从走来。
　　“大哥，明日我就要去巡防营报道了，你可要多多照顾我呀！”
　　幼弟礼泰一步上前笑嘻嘻地对着兄长说道。
　　身旁的覃老爷立马出声令道“嬉嬉闹闹的成什么模样！这在家是你兄长，在营地里便是你的上级！”
　　转面又对礼阳说道：“记得了要一视同仁！”
　　覃公子应声回道，“知晓了，父亲，我心中自有盘算。礼泰，去了营地可要好好表现。”
　　“大哥，父亲，放心吧，刚才是开玩笑，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看着精神抖擞的幼弟，覃公子拍拍其肩以示鼓励。
　　“礼阳，你母亲今日心情不错，去看看吧！我要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又指向礼泰，“你既然已经问过安了，就别再跟你大哥去惹你母亲了，回自己的院里去！”看着委委屈屈的幼弟对自己挤眉弄眼，礼阳不忘补上一刀，“听父亲的话，早早歇着。”
　　这下覃公子刚踏入渊然院还未进门，果然听到母亲与侍候的婢女乐呵呵的闲聊，见儿子进来了，更是下了塌床拉着儿子坐在身边，“可是有何喜事儿，母亲？”
　　料覃公子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得知令母如此开怀的原因。
　　“礼阳，你可还记得母亲在你幼时曾回过一次你外祖父家？”
　　“自是记得的，那年不过才六七岁，但我自幼记忆力便不差的。”
　　“那你记得你抱过的三叔的二女儿吗？”
　　“怎么提起这，二姑娘不是早些年走丢了么，母亲当时听闻还难过了许久，莫不是二姑娘找回来了？”
　　“是了是了，半月前的事情了，你三叔写了信给我，你看看吧！这可真是好事儿啊！”说着拿起屉子里的信笺给儿子，“要不是收养二姑娘的人家夢了，你三叔定会找上门去讨个说法，可惜了整整十年光阴，不曾陪伴在身边。”
　　听着母亲叨叨絮语，“要是晚几日归家，自可相见一面，只等着找个机会，让你三叔上京一趟了。”
　　覃公子在信笺中发现了熟悉的名字，许声声、家仆冯叔，心中了然一笑，真真巧了，这机灵的姑娘是自家表妹。
　　“母亲，你是见过这二姑娘的！”覃母疑惑地看向宠辱不惊的儿子，“我们歇脚的那家客栈，午间时候进来了一姑娘和一老仆……”
　　“对了对了，那小姑娘，当时我就觉得眼熟却不曾想那就是我周家小姐，瘦瘦小小的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覃母不禁懊恼道。
　　“母亲，您又不是大罗神仙，知晓前后事儿，休的自怨自艾了，等晚些时候，天气转凉，我亲自去接来三叔一家，你看可行？”
　　覃母点点头，这样自是好的。招来婢女，“伺候太太就寝吧，母亲，我先下去了。”
　　出了院落，月光洒落了一地，覃公子沿着玲珑走廊踱步回自己的院子，院中侯在门外的小厮见了少爷身影，打着灯笼上前引路。
　　一小片竹林分列两侧，于月下错落有致，池塘蛙鸣显得夜色寂寥。小厮一路引到书房，点了灯炷便退下了，覃礼阳没有同往日一样择一本孟子老义侧身于软塌上，而是心有戚戚的磨着墨，跃然纸上的正是那清秀佳人，一双眸子似鲜活的一般望向他，似在嗔怪他不听其解释。稍稍着了色，吹干后，放入画轴中带回了卧房歇下不提。
　　却说说这覃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覃家大老爷覃忠义，前几年袭了父亲的爵位，如今在朝为官，娶了三房太太，大太太江南周家二小姐周一柔，育有一双公子；
　　二太太苏云云是覃老爷年轻时的通房，如今提了名分是为二姨太，膝下有三公子覃礼泽四小姐覃礼婕；
　　三太太是个年轻貌美的风尘女子，叫沈眠眠，生了五小姐覃礼妙。
　　覃老爷还有两个庶弟，早早地娶了妻分家立户去了。
　　正所谓人丁兴旺，家族才可延绵，是祖辈挣下的基业给了这覃府立足之地，又是贼人的虎视眈眈让覃府的存在不可或缺，一个家族的兴衰由古至今不胜枚举，或许古人讲的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正是警醒世人谋事在人！
　　声声与冯叔自走了不足两日，便抵达了庐阳城下。
　　远远地望去，一行人立于装饰精美的马车下，为首的年轻人正对进城的马车一一询问，再近了细细一看，那马车一侧挂的正是周家牌面。
　　冯叔当下对车内的小姐说道，“小姐，小姐，城外是周家的人来接您了！”
　　待行至跟前，冯叔不等周家人上前询问，便说道，“可是江南周家？”那年轻人在此已是候了两日光景，见眼下老仆模样的人上前搭话，心下自是喜上眉梢 。
　　“这位可是冯叔，在下是周家三房之子周壮壮，自请前来接我家二妹。”
　　又指指身后的马车，“车内是我家母亲，可请妹妹下车来？”
　　车内的声声只听得急切话音，泪便不知觉的蓄满了眼眶，走下车来，便被一个温暖熏香的怀抱接住了，正是听到声响的周家太太，“我儿，我儿，是母亲对不住你……”周家三太太只顾着发泄多年来心中的愤懑。
　　“娘，你也让妹妹先歇一歇，赶了这么远的路，自是累极了。”
　　周壮壮毕竟是为男儿家，虽不宜以泪抒情，却也红了眼眶。
　　“对了，对了”周母拭去眼泪，拉着女儿的小手，“囡囡，我们回家去。”
　　不得声声的回应，便搂着她去了马车上，声声在这场认亲中既扮演了主角，却无意扮这母女情深，毕竟许家父母待自己也如掌上明珠一般，此下的心情也是平静许多。
　　只是看向情感迸发的周母，不知这声母亲该如何叫出口，周母目不转睛地望着失散多年的女儿，恨不得倾其所有，将世上的好物全都拿来给她，她虽想听女儿唤她一声娘亲，却也只不该急于这一时。
　　“囡囡，这是你大哥，他在此已经候了好几日，也是想你想得紧……”
　　声声抿抿嘴，“大哥？”
　　“哎！妹妹，以后有大哥护着你！”周壮壮应声道，小时候不见了妹妹，自己可是吓坏了。
　　“许声声，我的名字。”
　　“自回了家，那便改叫周声声如何？”周母怜怜道，声声点点头示意接受。
　　马车嗒嗒穿过商铺林立的街道，路过熙攘的人群，转了几条巷道，停在了周府一侧门前，立马有小厮上前来搭落脚凳，自是进府去了。
　　“声声，你父亲今日还在庄里的铺面里对账，晚间时候就能见得了，先去德福院见见祖母和大舅妈。
　　”说着，领着声声过了一处后花园，进了屋，问了祖母和大舅妈的好后跟着母亲和大哥去了早就收拾好的院子。
　　“母亲，好好安排一下冯叔吧，这一路也是极其不易的。”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母亲肯定安排妥当了，沐浴一下，清清爽爽的，衣服都是按照年龄新裁制的，这个丫鬟春梅是我身边的，你先用着。”
　　“小姐，婢女春梅，这就侍候着您。”稳稳重重的行了一个侧鞠礼。
　　“那母亲，那我先去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