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驯养指南》上了天的太子

21、二十一

　　「先生？」

　　「嗯？」

　　「那个，你应该回自己的房间——」

　　「不去，冷。」

　　以上对话发生于屋子里的某间客房中。

　　冷是个什么原因？把被子加厚一点便不会冷了。

　　法尔可颇为无语地看着把半边身体压在他身上的白发准将，虽然漱过口，但气息间仍混杂着淡淡的酒味。

　　这事的起因要追溯到两小时前。

　　文森特把他带到一个刺身店，期间酒水一直没有断过。离开的时候还十分清醒，仿佛喝的不是酒是水。不过在回到家洗完澡没多久，被压抑的酒精开始现出本性。

　　于是造成现在放着主人房的大床不睡非要占据别人单人床的场景。

　　好吧。法尔可放弃思考。

　　「先生，你这样我呼吸有点难。」

　　这样一说，身上的人终于动了，往旁边退了一步，只剩下手还搁在少年身上，气息不久后便变得悠长而又平稳。

　　法尔可侧过头，透过黯淡的灯光观察除去一切伪装的男人。菱角分明的脸庞，鼻梁笔挺，眉毛直如剑锋。

　　冷？

　　的确很冷。

　　不盖被子当然会冷啊。

　　他收回视线，伸出双手握住放在他身上微凉的手。

　　明晚还是到主人房睡吧。

　　法尔可闭上眼睛，悄悄地想。

　　*

　　此时，于星球另一方，一个拥有一头微卷黑发的人把手中茶壶放到桌子上，开始泡茶流程，打开了信息系统，浅白色的投影影像照亮了湛蓝的眼底。

　　「从上一次查看信息以来，一共收到了七千五百条信息，当中五千条属于垃圾信息，一千五百条属于次等信息，八百五十条属于普通信息，一百五十条属于工作信息。」寄宿于化为手环形状的战机上的人工智能统计完新信息后作出一个汇报。 「另外还有一条来自文森特。」

　　「文森特？真难得。」男人挑了挑眉「他是不是刚巡逻回来？」

　　「对，昨天刚下舰。」

　　「昨天…」男人拿起杯子，抿了口茶「好吧，看看这一次又捅出什么篓子了。」

　　信息系统视窗上再叠加了一层投影，只是内容只有短短数十字，扣除问好以及格式后，剩下的只是一句话——有事需要你解决，详情看以阿加莎名义发给你的信息。

　　用地球时代的一句话来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吧？男人特地看了一眼上一次通话时间。

　　「那就看看吧。」

　　第三层视窗出现了。

　　男人一目十行，神情逐渐认真。

　　信里没说多少信息，只是说明有一个亚尔夫需要他判断代数，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加密了的附件，不用打开亦知道里面是什么。

　　每天发过来请求他判断代数的亚尔夫多不胜数，刚开始的时候他不好推脱见了数个，后来发现全部都是血统混乱不堪的黑户。说好听点的是黑户，不好听的是地下黑市里人为繁殖出来的杂种。

　　不但浪费时间还影响了一天的情绪。从此他都没有再接这种判断的要求。

　　若只是阿加莎发过来，他只会根据附带送过来的资料进行判断。但是有文森特的信息在前，他对这个个案起了兴趣。

　　就一次。他盯着信息下方那一项压缩加密文件，下了决定「开启单向视窗，打开附件。」

　　*

　　黑色公寓里，刚睡着的二人就被一通视像电话吵醒了。法尔可率先睁开眼睛，确认附近没危险后才坐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错愕的脸。

　　对方很快收起失态，和黑发少年大眼瞪小眼，期间通讯铃声仍在继续。

　　最后文森特终于放弃挣扎加入瞪眼睛一员「谁啊？」

　　『你说呢。 』

　　听到了造成童年阴影的魔王声音，文森特剩下的睡意立即原地消失，他错愕地看着影像中的人，好一会儿才收回手臂抓了抓头发，把柴堆抓成鸟窝才罢手「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回事？」

　　『我这里是早上。 』

　　文森特的预感告诉他，要挂通讯就现在挂，不然等下便来不及。

　　『把他带过来。 』

　　来不及了。

　　「现在？？」

　　『现在。 』

　　对方说完这句话便断了通话。

　　文森特只能随手拿起一个枕头往刚才视向里男人站的位置一砸泄愤。

　　两人花了半小时洗漱以及穿戴，迅速往战机里一钻定好目的地后便各自开始补眠。

　　星球上也有小型飞行器专用的点对点传送器，因此二人的补眠之旅只持续了十五分钟。

　　目的地是一个空中花园，打理得漂漂亮亮的花朵在阳光下迎风招展。花园外设有检查区，只有通过检查区才能进入花园。

　　高度集中精神状态，意识变得更为迷糊的法尔可揉揉眼睛，影像被生理泪水扭曲，眯着眼睛也看不清。恍惚之中他拉着文森特衣摆走出机舱，被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

　　停机坪早已有人来迎接，经过搜身、扫描、寄放武器等检查后，二人终于获准进入。

　　这里的花园说是花园，不如说是森林，参天大树高耸入云，各色花卉争艳斗丽，清脆鸟鸣此起彼伏。

　　法尔可原本就转动迟缓的脑袋在这一刻终于卡死。

　　这年头有钱人都是把小岛、森林当家住的吗？

　　文森特拖着目瞪口呆的小鹰驾轻就熟地找了一扇传送门，一下子穿过半个森林来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出了传送门不远处是一个建于水池上的小凉亭，小桥流水淅淅沥沥，很是悦耳。

　　凉亭里坐了一个人，当法尔可试图看清对方样貌时，无法被观察到的领域毫无预兆地翻起了惊涛骇浪，涌浪化为水刃，片片锋利得冒寒光，而所有水刃的目标，就是文森特一人，偏偏他因为不是亚尔夫，对这一场袭击毫无察觉。

　　法尔可瞬间褪去倦意，大脑比任何时刻都更为清醒。他开始争分夺秒地构筑精神屏障，试图挡下水刃。然而在意识某一角里，一股由被冒犯而产生的怒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占据了主导权，他停下构筑屏障，任由被怒意激起的精神力闯出精神领域，毫不客气地和巨浪进行碰撞。

　　下一秒，烟消云散。

　　文森特扶住突然晕倒的亚尔夫少年，把对方放到地面上后快速用精神力简单检查一遍对方的精神状态。

　　表面看起来没大碍。

　　在感觉到自己建立的精神屏障被从内冲破的时候他便知有事发生。至于是什么事——文森特抬头瞪向朝这边跑过来的黑发男子。

　　结果被瞪的人仿佛眼中只有躺在文森特怀里的少年一样，视身边一切为无物，弯下腰伸手想触碰少年的脸。

　　楼澜紧张地摒着气，担心自己一呼吸就会惊扰到对方，眼睛里的海洋翻起了滔天巨浪，伸出的手亦一反常态地颤抖不已。

　　三十厘米。

　　二十厘米。

　　十厘米。

　　啪。

　　他的手被另一个人抓住，不但阻止了他向少年的接近，亦惊醒了他。

　　文森特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信号，犹如一只被触怒的猛兽，只要楼澜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会一口咬向对方的喉咙「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好像见到了我千年前的友人。

　　当然这个理由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从年龄到力量都和那人不一样。

　　楼澜稍一用力，把手从对方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精神领域曾经有过损伤，由外力和内力共同造成。你身边的人怎么尽是这种类型？」

　　「不是有句话叫『物以类聚』吗？废话少说，要看快看，不看我带他回去了。」不喜欢仰头说话的文森特抱着少年站了起来，看得旁边一同直起身子的男人啧啧称奇。

　　「我已经看完了。」楼澜拉好刚才弯腰时歪掉的毛衣，示意文森特跟上，然后转身朝凉亭走去「他和其他我遇过的亚尔夫不一样，对我不善的试探有抵抗和反噬两方面。」

　　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有反噬这个反应，幸好他及时收回试探，不然对方的精神领域一定会受到较大的损伤。

　　亚尔夫的阶层很简单，精神越强，位置越高，能共感的东西越多。当两个相同位置的亚尔夫对上，他们只会互相抵抗；当一高一低位置的亚尔夫对上，则会出现反噬——由较高的一方对较低的一方进行惩罚。

　　楼澜是在亚尔夫海姆出生的二代亚尔夫，能反噬他的只有一代亚尔夫。

　　既能抵抗和反噬他，精神力却远远不及他。抛开时间因素，答案便很清晰了。

　　凉亭是一个可变形圆形平台，其中四分三面都铺了坐垫。楼澜控制着平台变形，中间凸起了一张可供一人躺着的躺椅。他把掉下来的坐垫堆了堆，让白发军官把手中的人放到椅子上。

　　「把屏障撤了，我看仔细点。」

　　放在少年身上最后一道保障被拆去，文森特盯着楼澜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要把对方放在少年额上的手刺出一个洞来。

　　「很纯血，他的先代血统一定不会超过二代，当中甚至有一个一代，但近亲繁殖让他的灵魂强度大打折扣。」楼澜滔滔不绝「他是不是被洗过脑？」

　　「洗脑？」

　　「看来是不知道。」男人换了一个问题「他从哪里来？」

　　「星盗手里。」

　　「再之前的呢？」

　　「不知道。」

　　楼澜侧头看向坐在一旁鼓捣茶具的文森特「我记得你从来不会让一个背景不明目的不明的人进你舰队，更何况是成为你的选定之人。」

　　拿着茶壶盖子的手显而易见地抖了一下，撞到了其他茶具发出「锵」的一声。

　　「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

　　「我可不信你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两人僵持一段时间后，文森特败下阵来，他把茶壶盖子盖回去「你能不能别那么关注我？」

　　「我可是看着你长大，连你什么时候尿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到你手上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不会尿床好吗？」

　　拌嘴期间文森特泡好了一杯茶，他抿了一口，缓缓开口「他给过我一个记录了他五百年来生长的档案，阿加莎分析过一段时间，猜测他来自一个未登记研究所，目的未明，看上去意图不怎么好。」

　　楼澜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一杯茶，蓝天倒映着淡橙色的茶水「那他的战机和人工智能怎么来的？」

　　「从研究所带过来，资料清除得一干二净。」

　　「唔。」

　　二代亚尔夫不再发问，他视线定在空中似是在思考。一会儿后他缓缓说道「我会把他定为二代亚尔夫。你等会儿向他的人工智能询问，试着弄清楚星盗的路线，然后列出星盗路线附近的所有星球，有了结果后来找我。」

　　他随后补充「在水落石出前注意让他不要和元老院的人碰上，在外面要使用面容遮罩功能。另外别一点防心都没有，他被洗过脑，会来到你面前可能是别有用心。」

　　一直在聆听对方说话的文森特在对方结束讲话后发表他的感想——「我记得你已经隐居很久了。」

　　「那并不和我想发挥一下有所冲突。」

　　「就这样吧。等我有发现的时候再来。」文森特抱起少年，重新在对方精神领域外建立屏障「但是只有在他对我亮出利刃前，我绝不会先把他推开。」

　　黑发男子朝平台变形出来的沙发一靠「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狂妄，一点都没把我智慧学过去半点。」

　　「别自恋了，狂妄也是从你身上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