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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栗子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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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山竟然不是一座山!”
纪千山惊呼道:“那之前我见过的雾山阵图破阵时,为什么我身处其中,看到红线练成了山形?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陆淮然颔首道:“并非如此。雾山不是山,而是一座城。但穹宇之大,确有等闲世人难得一见、难以抵达的地方,时间久了,以讹传讹,都传成世外仙境罢了。”
“比如神音谷?”纪千山追问。
在江湖传说里,神音谷里霞光万道,有仙泉灵石,飞鸟走兽皆通人性。
“不错。”陆淮然侧身看向他,语带讥讽道:“人人向往的神音谷,也不过就是个不太好找的普通山谷罢了。”
纪千山笑道:“师父这话,听起来像是被骗过去似的。”
陆淮然不欲与他纠缠,便没理这个话茬,继续说道:“雾山城附近并没有山,只是因为常年浓雾笼罩而得了这个名字。”
他好似想起了一些事,微微停顿,才又道:“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有雾山阵图现世,世人才隐约知道有个地方叫做雾山,可又没人见过。传来传去,自然便都认为雾山是座山了。”
纪千山听得不住点头,陆淮然虽然讲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冰冷不近人情,但却总是有种娓娓道来的从容不迫,引得人移不开眼睛。
“雾山城人不像神音谷这般招摇。”陆淮然话音一落,就不禁想起自家师父。论武功内力,世上胜过楚华堂的尚有,可论摆排场装样子,她必定称得上天下第一。
“城中大多是不通拳脚的普通百姓,只有一个武学世家。”陆淮然说道。
“就是雾山事件里的那个沈家!”纪千山十分笃定地接了句话茬。
陆淮然点点头:“沈家行事低调隐秘,事实上,直到二十年雾山事件发生的前后,沈家的存在才为世人所知。”
纪千山疑惑道:“既然雾山城附近没有山,为何那阵图会有一座山形?”
陆淮然道:“雾山阵图的用法就像是一扇门,是保护阵图下的宝物不为人所得、或者密室不为外人所进入。它没有确切的样子,随被困之人心境而变化,简单来说,你以为它会是什么样子,它便是什么样子。你觉得雾山阵图应该与山有关,受心绪影响,便会看到山。”
纪千山恍然点头,陆淮然视线放空在对面屋顶斜斜探下来的青瓦上,心里也升起了一个没有出口的疑问——那时的纪千山,跟着周明误打误撞,也不认识雾山阵图,为什么也会看到一座山。
“师父,等一下我!”纪千山突然喊道。陆淮然转头看他,发现纪千山跑向一个推着小车走街串巷的阿伯。平板车上放着两个蒸笼,冒着腾腾的热气。
纪千山拿回两个油纸包,献宝似地冲陆淮然笑道:“师父,这黄花镇的栗子糕远近闻名,说是因为加了黄花的花瓣,吃起来不仅有甜香,另有一股清寒气。”
他觉得自己能隐约摸到陆淮然的一点痒处。
纪千山初见陆淮然时,觉得他冷漠高傲、装腔作势,令人讨厌,可陆淮然救他两次,他表面上虽无感恩戴德姿态,心里却实在愧疚。
陆淮然犹豫片刻,伸手接下了这份殷勤。纪千山看他收了,腾出手来打开自己的那份咬了一口,热腾腾软糯糯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
栗子糕是刚出锅的,纪千山吃得急,咬着舌尖猛吸气。陆淮然停步看他,问道:“烫着了?”
“唔唔……”纪千山眼睛里满是水汽,眉毛拧在一起,一张脸看着愁苦又可怜。
陆淮然嘴角止不住地上翘,便抿起嘴偏过头来掩饰自己的表情。他伸手按住纪千山的肩膀,指尖贴上他的嘴唇,纪千山便感觉到有一丝凉气从唇缝中渗进来,带着寒气的内力在陆淮然的控制下十分温和地在他的唇舌之间流动。
纪千山没想到竟然有人对内力掌控得如此精准,更没想到陆淮然愿意这样对他。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淮然的侧脸,才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的睫毛很长,此刻半阖着双眼,睫羽如蝶翼微颤,投下一片浅灰色的阴影。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就抬手想去碰陆淮然的眼睛。陆淮然正凝神,没防备他乱动,心思一动,气就散了。那一点寒凉的内力突然失控,在纪千山嘴里逸散开去。
陆淮然连忙收回手,纪千山跳开一步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两声,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寒冬腊月骑着马,张开嘴喝了一肚子夹着雪的冷风,从头凉到脚。
“你……”陆淮然叹了口气。
“咳咳咳!师糊……”纪千山缓过来,惊恐道:“师糊我舌斗扽么不盯使范了!”
他一张嘴才知道大事不妙,舌头大概是冻着了,僵硬得像是借来的,话也说不清楚。
“无需担心,等寒气散去,片刻即可恢复。”
陆淮然看他委屈又跳脚的样子,便知道他没有大碍,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纪千山把剩下的栗子糕包起来揣到怀里。他得了安抚,又活泛起来,虽然讲起话还是不清不楚,但毫不影响想要说话的兴致。
“师糊,扽么港发还挺好环的!”
“师糊,你盯得懂吗!”
“师糊,师糊笛子糕好师的回去你傲师哦!”
“师糊……”
陆淮然被他吵得忍无可忍,解下腰间的簇玉笛,反手抵在纪千山的胸口。
“不许说话。”他皱着眉冷声道。
纪千山一脸茫然,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双手食指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叉。
陆淮然手上微微用力,纪千山被笛子推着向后退了两步。
“别跟太近。”他道。
纪千山又点头,陆淮然才转身继续走,只是刚走了一步,就感觉身旁贴上来一个人。
纪千山不仅没有按他答应的那样保持距离,反而离得更近了,还伸手去牵陆淮然的衣角。
陆淮然向他投去警告的一瞥。纪千山便抿着嘴示意自己绝不讲话,他眼角还残存着刚才一烫一寒刺激出来的泪痕,又带着这泪痕朝陆淮然笑出弯弯的眉目。
陆淮然一霎失神,就失去了拒绝纪千山的时机,便只好由着他牵自己袖口,向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