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翼》王一鸵

3、第 3 章

　　邹军回到家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腿似乎有些异常，撩起裤子才发现小腿的腓肠肌上淤青了一片，混着做手术留下的疤痕，怎么看怎么狰狞。
　　草。
　　真是事事不顺，邹军点上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憋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吐出胸腔里所有的闷。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三下，邹军掏出来接通。对面一片嘈杂，刮得耳朵生疼，他把手机拿的远了点。
　　“打球吗？”宋萌萌扯着嗓子吼道。
　　“不去。”邹军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烟灰。
　　“有事儿？”那边停顿了一下，像是走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
　　“没有。”邹军说。
　　“吹吧，你就。”那边咳哒一响，宋萌萌点了一支烟叼上。“你当我是你妈吗？你说什么都信。”
　　“你不是不在外面抽烟吗？”邹军问道。“再说了我妈也不是什么都信。”
　　“我现在周围没人。”宋萌萌吐了一口烟，“听说你和俱乐部闹翻了，我就说了那帮孙子迟早会给你惹一身骚，你丫还不信。就那些个见钱眼开的傻逼些，我他妈真的想一人一砖拍死丫的……”
　　“哎哎哎，你好歹算个女性，怎么说话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还糙？就不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做个像菇凉一样的菇凉吗？”邹军笑了一下说道。
　　宋萌萌虽然是个名副其实的菇凉，且还是个长得不错的菇凉。就是此人实在是浪费了自己的好皮囊，一般菇凉看见帅哥是尖叫是两眼犯花痴，她却是是大喊一声“卧槽，真他妈帅。”成天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打球，打游戏，活生生的活成了另一番模样。
　　“你别和我扯这些，这些话我天天听，早就免疫了。哪怕你就说我是个纯爷们我也无所谓。”
　　“是是是，你的脸皮都快赶上城墙拐弯儿的那个角了。”邹军将手里的烟头熄灭，扯了扯被拉到膝关节的裤脚。
　　“你就损我吧，等后天开学了你做好准备跪下来唱征服吧。”
　　“我好怕怕哦。”邹军轻笑，“后天见吧。”
　　“后天见。”
　　邹军倒了点跌打损伤的药酒一下一下的抹在淤青上，俱乐部的事情算是彻底黄了，计划了小半年的事情也没希望了，眼看着又要开学了，一切的一切本来是计划的好好的又被打乱的滋味真是膈应的慌。
　　再加上那个傻逼，想起帽子上的洞，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顶帽子还是徐女士在日本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现在帽檐上明晃晃的一个洞。要是徐女士看见了估计会有的讲。
　　哎……
　　肖子逸把碗涮完放在柜子里，站在洗碗台边上有些手足无措。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复杂，客厅坐着的五位和他之间打着手电筒也找不到共同点，连找个聊天的话题都难。
　　“子逸啊，还没洗完啊？”奶奶在客厅里问到。
　　“马上。”肖子逸回答。
　　“快出来吃水果。”
　　“好的。”肖子逸用毛巾擦了擦手，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老头坐在单独的沙发上，大伯和伯母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另一张单独的沙发背肖亚申占着，肖子逸迟疑了两秒选择了和奶奶坐在一起。
　　奶奶将盘子里切好的哈密瓜端给他，肖子逸拿了一块，剩下的全部都被肖亚申拿走抱在怀里吃。
　　肖子逸想提醒一下的，但是介于现在他的身份有些尴尬，他还是闭上了嘴。
　　“明天去学校交转学证明，”老头突然问到，“上午我带你过去？”
　　突然被cue到有点反应不过来，肖子逸想问一句是在和我讲话吗？
　　“我自己去吧，也不是小孩儿。”肖子逸楞了一下说。
　　“那让肖亚申带你去。”老头突然又cue到肖亚申，“你明天带你表哥去学校把手续办了，快开学了就不要再和你那群狐朋狗友瞎混，没个正形！”
　　“什么狐朋狗友？什么没正形？我的朋友怎么就是狐朋狗友了？”肖亚申明显就是一个受不起刺激的人，直接就顶了回去。
　　只是，兄弟你没发现重点搞错了吗？重点不应该是拒绝带我去学校吗？肖子逸想。
　　“肖亚申！”大伯把桌子一拍，肖子逸感觉果盘都快蹦起来了，“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大伯的脾气明显就是遗传老头，而肖亚申的脾气明显就是遗传他老爸。他老爸怕他老爸的老爸，他就自然是怕他老爸，这是家族遗传。
　　在大伯气势磅礴的教训下，肖亚申明显没了和老头顶嘴的气势和实力，半个小时后就识趣儿的自己撤离战场，直到结束都没见人影儿。
　　对于第二天带他去学校的事情估计也是撤离战场了，这样也好，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毫不相关的人插足自己的生活，他不愿意，肖亚申也不愿意。
　　肖子逸站在窗户面前，白天出过太阳，晚上就不会湿冷，南风也收了神通，在今夜显得格外温柔。以至于肖子逸打开窗户都没有感觉太冷。
　　老楼的隔音是不错的，但是，如果有人也像他一样大晚上不睡觉，抽着烟。打着电话聊着天儿，重点是还开着窗。那就真不怪他听人家墙根儿了。
　　但是肖亚申应该不怕别人偷听，至少以这个在夜里显得特别突兀的声音来看是这样的。
　　“肖子逸？他！我妈说了，他爸就是看见老爷子的两套房子快要拆迁了，等着分这个房产，才找个借口说离婚的，真离还是假离谁知道呢？”楼上掉下来几片烟灰。
　　真离了哥们儿，不骗你。
　　“我妈说了，我爸是家里的老大，想分房产？没门儿。”肖亚申顿了一顿，“再说了，就他一个人回来有用吗？顶个屁用！到时候分到的钱都是我的。”
　　肖子逸听到这里笑了笑，肖亚申语气里的骄傲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如果真是因为房产导致父母离婚的话，那简直是笑死人了。
　　那样的感情破碎的也太没有意义了。
　　肖子逸关上了窗户，毕竟偷听就已经很不像话了，况且他还忍不住想要嘲笑人家，真是过分了啊。
　　躺到床上，不知怎么的肖亚申的声音好像还是环绕在耳边，嗡嗡的，三维立体似的。他掏出手机，刷朋友圈，刷微博，逛知乎……
　　一遍一遍，关上手机的时候才想起从离家到现在都没有收到父母的电话，好像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一样。肖亚申说的话一点儿逻辑都没有，你看，要是因为房产派他过来，怎么连吩咐都没有一两句呢？
　　毕竟抢房产这个业务他也不熟悉。
　　一晚上昏昏沉沉做着奇奇怪怪的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全身疼。肌肉酸疼的程度像是跑了五公里，肖子逸穿衣服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四肢无力，多半是个废人了。
　　吃了早饭，肖子逸背上背包出门，拿出手机想要导航的时候看见肖亚申蹲在巷子口上玩游戏，嘴上叼着根儿烟，一边喊“上啊，团战！你他妈的跑什么？！”
　　说实话这个场面，大早上的还真是刺激。
　　肖子逸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一直等到他把这一局游戏打完。
　　“你们大城市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墨迹？”肖亚申把嘴里的烟吐掉，顺便用脚踩灭。
　　“你也没说在外面等我。”肖子逸说，他看见肖亚申的手已经冻得有点发紫，挽起的裤脚下的皮肤也是青白一片。肖子逸看了看自己乖乖放下的裤脚，心里默默地敬他是条汉子。
　　“我靠，谁他妈愿意等你啊，个事儿逼。”肖亚申对于带他去学校的事情明显是很不爽的，昨天他就表达过自己的愤怒了，今天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嘴巴放干净点儿。”肖子逸语气冷了起来，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一点无论是从他爷爷还是他爸爸，甚至是肖亚申的身上看就知道这是家族遗传史。
　　“操……”肖亚申明显愣了愣，话里话外他的确是察觉到对方也不是软柿子，但是冒火的话又显得是自己挑起的事端。
　　肖子逸还是一副，你想怎么着随你的便，告诉你，老子不好惹的模样。
　　“操……”肖亚申骂了一句转身就走，“你他妈走不走……”
　　肖子逸抬腿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朝学校走去。
　　走了快有十分钟，肖子逸有点忍不住了，“要不我请你打车吧。”
　　肖亚申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肖子逸都想提醒他友好一点，但是对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肖子逸只好跟上。
　　再转了一个弯，穿过一条肖子逸感觉自己再多穿一件就能卡在原地不动的巷子，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这大概是除了火车站以外最体面的一栋建筑，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市重点的招牌，烫金的大字，挂在校门口的正中央。
　　脸真大。
　　也许是因为明天就开学了，已经有不少的学生返校。拖着大包小包在校门口堵成了春运现场。
　　肖子逸跟着肖亚申的背影，七拐八绕走到了整个校园最安静的建筑物前。
　　“知道为什么这里最安静吗？”肖亚申突然开口。
　　“为什么？”对于这种突然被cue的情况肖子逸反应要快得多了。
　　“因为，这栋楼涵盖了校长办公室，教导主任办公室，学校保卫室，年级办，以及唯一的图书馆。”肖亚申两步跨一步的上台阶，一边回头说道。
　　“所以呢？”肖子逸跟在他身后。
　　“所以，你干什么事儿的时候离这儿远一点儿。”肖亚申站在教导处门口，转头对肖子逸说完这一句，把帽子戴起来遮住了三种颜色的头发。虽然，遮与不遮的差别并不是很大，但是能让彩虹帮老大有所畏惧，看来这教导处主任有点来头。
　　“报告。”肖亚申敲了敲门，正了神色。
　　里面说了声请进，肖亚申推门前还深呼吸了一次才推门进去。肖子逸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又转念一想，这是个严肃的场合。便是轻咳了一下，正了神色。
　　“主任。”
　　大概是看过肖亚申目无尊长的真是面目，看到他用尊称的时候肖子逸觉得挺有意思的，同样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肖亚申这样的地头蛇也盘着。
　　教导主任抬头瞅了一眼肖亚申，又低下头处理手头上的东西，隔了好一阵儿才开口说话；“有什么事儿快唱。”
　　“唱？”肖子逸小小的诧异了一下，这老师讲话这有意思唉。
　　越过肖亚申的肩膀，肖子逸看清楚了这位教导主任的模样。意外的很年轻啊。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寸头，眉毛很浓，看起来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这么年轻的教导主任？
　　不是肖子逸没见过世面，相信不只是他，很多学生印象当中的教导主任都是一副古板模样的中年男子，有的端着老干部茶杯，有的挺着老干部的大肚。更甚者，秃着老干部式的头。这样的标志性造型才符合印象中的教导主任模样。
　　教导主任听见了他碎碎念，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很有意思？”
　　“有点儿。”肖子逸回答。
　　教导主任将手里的笔放下，整了整桌子上的文件；“你为什么转学？”
　　“转不转学不是我能决定的。”
　　“看来你是不想转啊，那你没有反抗？按道理你们这样的小青年，骨子里的躁动能将楼板都翻下来，不和你意的事情还能乖乖就范？你也不像是个乖孩子。”教导主任拿了他的转学通知书看了一眼，“还是九中的，你不会是在九中犯了事儿被开除的把？”
　　肖子逸算会明白为什么肖亚申会忌讳这个教导主任了。就这样审犯人的语气，你要是真犯了事儿，估计下场不会好受。
　　“算是吧，九中那样的学校容不下我这样的。”肖子逸说。
　　教导主任笑了一下，在转学通知上盖上章，说；“肖子逸，在市中希望你能做个好学生，不要让我请你喝茶。”
　　肖子逸接过；“谢谢，但是，主任，我不喝茶。”
　　出了办公室肖亚申就自己走了，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仿佛是在说，以后有你好受的。
　　肖子逸用同样意味的眼神看了回去，礼尚往来嘛。
　　整个下午肖子逸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奶茶店看了一下午的书，六块钱的奶茶，搭配三指宽的闲书你值得拥有。
　　这样闲散的时间是以往稀缺的，从小学开始就被迫报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像是比赛一样，做不完的练习，赶不完的时间，仿佛总是在从这个补习班的路上前往下一个补习班。
　　肖亚申说错了，如果他老爸是个惦记房产的人，就不应该会让他参加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这些钱付个首付怎么都够了。
　　其实只是婚姻走到镜头了，而他就像一个无处安放的……物件儿，想来想去也就这里能容得下。
　　看着窗外走过的人，跑过的车，闪过的路灯，再低头看了看已经模糊的文字。看似好像把孤独隔离在周身之外，却不曾发现，孤独这东西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
　　肖子逸有时候在想，自己不过就十六岁，他承受的了繁多的作业，承受的了学习的压力，承受的了父母突如其来的分离，哪怕是像个物件儿一样被随意隔放。
　　只是那些被藏起来的不安感，那种被抛弃的失落感，会悄悄的侵蚀他，你看，他甚至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就像段子里说的，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