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梦》夏夏南南有乔木

21、薄暮之战

　　李雁雪端端正正地坐在黑蛟背上，一手捂着心口。他脸色是乌紫乌紫的，却仍旧是一朵盛开的百子莲，幽雅又美好。
　　黑蛟停下来，烛龙赶忙过去，支撑着黑蛟背上的人走下来。
　　李雁雪却不动了，他靠着烛龙，他俩脸朝着脸，烛龙的眼睛像天上的月亮，又皎洁又冷，里面全是忧伤。
　　李雁雪却笑了，他抚摸着烛龙的脸，鳞片割得他手出了血也不停下：“你吃了我吧，然后痛痛快快地和这个人打一架。”
　　烛龙却抗拒着，尾巴暴躁地拍打着地面，直打得尾上鳞片脱落，露出血淋淋的肉来。
　　“乖，”李雁雪像哄小孩子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你吃过什么东西。”他又笑笑：“我也知道吃人不好，但是没关系，我命都是你救的，而且我也是自愿被你吃的。”
　　天是乌蒙蒙的，像盖了一层麻纱，鸟影有时像落叶一样闪过。
　　李雁雪望了望天，把自己的头往烛龙口中又送了一点。
　　“咱们反正都快要死了，这样子死我还比较有用啊。”
　　烛龙张开嘴，将李雁雪吞了下去，一口火从它口中吐出。
　　那团火带着悲伤的决心，摧毁一切地向晋万年冲过去。
　　晋万年没有躲，只是掏出了两张卷轴，横立在自己身前。
　　那团火很快烧穿了第一张画卷，可是火球明显变小了。待到第二张画卷烧毁的时候，火球也消失殆尽了。
　　烛龙一个摆尾过来，急促、有力，如一根粗壮的钢鞭。晋万年将白玉笔以握剑的方式握着，龙尾和笔对峙着。晋探微的手骨微微裂了，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可是他不松手，忍着剧痛，依旧紧紧握着笔。
　　烛龙闪电一样收回尾巴，又狠狠地甩出去。这一回，晋万年被龙尾给打到了山峰上。那座山崩塌下来，将他一手狠狠压住。
　　血从石头堆里流出来，晋万年努力扯了扯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用。
　　烛龙又过来了，口中衔着大火球，如同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
　　百转千回！晋万年用能动的那只手画了个诀。
　　无数的画卷凭空出现，它们飘着，如利刃一般。烛龙衔着火球，犹豫着，最终开始没有吐出去。画卷凌厉地穿梭着，切割着烛龙的身体。烛龙在漫天画卷里翻滚着，咆哮着。
　　晋万年终于从地上起了身，开始他的右臂软绵绵地搭着，大概已经断了。他吐了一口血，面色痛苦地收回了画卷。
　　烛龙从空中跌落下来，发出沉重的响声，将地面砸出一个好大的坑。它艰难地动了动，翻了个身，吐出了一个东西。
　　晋万年上前一看，正是李雁雪。他全身都是唾液，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都网在了一起。
　　烛龙一动不动地看着李雁雪，然后猛地一动，撞在了晋万年的白玉笔上。
　　一个人，那个晋万年在湖边看见的穿着黑衣的，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人；那个脸像一块上好的大理石，冰冷得很的人；那个血不住淌出来染红了黑衣，也依旧站得笔直如一座山的人；他曲着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李雁雪的身旁，仔细地擦拭干净李雁雪的脸，然后倒下去。
　　“以前我怕蛇，现在想来，要是你是个人，我多半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我在人世太久了，已经倦了人的脸庞。”
　　你怕蛇，我就蹲在远远的，可是又刚好能看见你的位置。你不喜欢看见人的面孔，那我就永远都是一条蛇。你知不知道，我打你救了我之后就跟着你。你将我翻向草丛的时候我睁眼了一下，我当时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花呢？那时候我还幼小，每次去瞧你都怕被人当成毒蛇打死。后来你去经商，我永远是替你照料着好天气。百里山路，我必定要提前过路，山贼呀，毒蛇呀，都一定要赶得远远的。
　　还有，你穿新郎衣真的很好看。火红火红的，像要展翅飞翔的凤凰。
　　烛龙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晋万年慢慢走过去，一张画卷从李雁雪的衣袖滚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是一个洞口，一只烛龙和一只小黑蛟正在打盹。
　　不远处的水翻滚起来，一只黑蛟从水中跃起又跌下，悲伤地发出尖锐的叫声，震得无数山石滚落下来。几次之后，黑蛟一跃而起，一头撞向大山。山轰隆隆地响着，黑蛟掉落在水中，水中开了好大一朵红色玫瑰。
　　晋万年的耳朵流着血，他将画卷轻轻塞回李雁雪衣袖里，瘸着腿去到了水边。
　　黑蛟的眼睛紧闭着，已经没了气息。晋万年用左手握住它的尾巴尖儿，艰难地把它拖上了山上的平地。那里，李雁雪和烛龙并排躺着。
　　镜湖诀再次出现，晋万年跪下来磕了个响头，拖着自己走进了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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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